沈来宝心头咯噔,他猛然想到一个更有可能的事,为什么她非得让花朗去军营。去军营就要离开明州,离开明州……
咦,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为什么他总感觉盘子还在附近戏弄他们?
这种感觉竟这样qiáng烈,难道盘子还得打算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如果不是碍于附近有眼线,他定会跟花铃说,但现在他们要谨言慎行,只能将想法压在心里。如果盘子真打算出现,那肯定不会让人发现。他甚至怀疑,她重伤的事,其实也是障眼法。救花铃不假,但如果不救花铃,她也会找个时机让自己受伤,让这件事看起来更没有疑点。
沈来宝耸耸肩,无论如何都好,希望盘子能安然隐藏起来。
初冬天寒,但还不到要抱小暖炉的时候。今日是花朗去军营的日子,花铃早早起身,见嬷嬷已经将去年用的小暖炉拿了出来,便说不用。
她又想起当初盘子倚着她,说她也想穿长裙,戴首饰,夏天拿着小扇子,冬天抱着小暖炉,活得像个姑娘。
今年看来,她能如愿了。
花铃半觉安慰,半有挂念,不知她如今在哪里。
她从房门出来,和爹娘一起,送二哥出门。
花朗已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比起前两个月来,人已消瘦许多,但胡子刮得gān净,眼神坚定,与之前似乎更不相同了,少了几分少年文弱。花铃此时才觉得,二哥当真变了。
花平生面色平静,心中并不放心,可仍让儿子放心家中,不用记挂。倒是廖氏,几次都说红了眼,差点当面哭了出来。
沈来宝也早就过来了,送了花朗一把jīng炼的匕首,让他防身用。
亲友送别,花朗看着都觉不忍,终于是收了愧疚心思,抓紧缰绳,轻扣马身。马提步而行,花朗也随之离去。廖氏看着,到底忍不住,伏在丈夫肩头忍声落泪。
花铃也几乎被母亲的哭声带哭,只是她知道,二哥心意已决,多留无用,留之无益。
愿二哥安好,安然归来。
出了巷子,仍是热闹街道,花朗控制着马速,走得很慢。
几乎是在他走过半街,就有一辆马车尾随跟上,并不刻意,似乎只是同路而行。时而马车并行,时而花朗在后。
寒风chuī过,撩得马车车帘飞起,花朗余光只见车里坐着个红梅披风的姑娘,帽子的垂岩太宽大,看不清脸。他一阵恍惚,竟觉眼熟,可他哪里认识这样的姑娘,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路而行。
姑娘抬头往那边看去,明眸孤傲,唇角微微抿起,慢慢收回视线,抱着她的小暖炉心qíng悠哉。
——哎呀,真暖。难怪一到冬日,那些姑娘人手一个。
狭窄的马车里坐了两个人,她还抱着个炭火烧得旺盛的暖炉,车厢都熏得有些热了。
她对面坐着的老者抬了抬眼,问道,“你当真要随他前去?”
她笑笑,看着这无比熟悉,甚至五官有些相像的脸,“你说过,浴火重生后的我的所有事,你都不会cha手。我要跟他走了,余安谷就您一个人去吧。”
“你永远不会来了?”
她默了默,“大概要去给你上香时,会去去。”她又笑了笑,“您看起来这么康健,再活个二十年不是问题。说不定那个时候……我生了孩子,会带他去谷里见你。”
老者许久才点头,“好。”
马车悠悠向西而行,蹄下踩着朝阳余晖,一步一步,满蹄朝霞。
第93章再见故人
腊月初八,天气愈发的冷,似一早起来,就能见到鹅毛大雪。
只是冷了几日,不见大雪,反而有冰雨飘洒,着实让沈来宝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望眼yù穿。
潘家的事已经似烟雾飘散,南风小巷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小年。趁着刮北风,东西gān得快,沈夫人也让下人清扫了一遍大宅,不过半日沈家大宅就焕然一新,连半根蜘蛛丝都见不到了。
沈来宝正和沈老爷坐在房中小榻上和他一起算账目,小年要给工人发点钱,什么人该发多少,什么人该扣点钱警示,都是个慎重活。
沈来宝因不入仕途,从去年起就不用再去书院,留在沈老爷身边专心学做生意。他自己开的几间马场也要打理,越到年底,就越发不得空,想来也好几天没看见花铃了。
她二哥去从军了,尹姑娘也出嫁,身边的姐妹都陆续定亲嫁人,她每日待在家中,出门也就是跟着她母亲去走走,想来她定是闷得慌。
沈家生意范围庞大沈来宝不是没想过,不过他爹想明年就将生意陆续jiāo给他,沈来宝想定会更不得空陪花铃,倒想趁着这个时候多陪陪她。
沈夫人推门进来时,见儿子还是方才她出门时的坐姿,便道,“怎么也不知道休息休息,老爷您也是……”
沈老爷瞪眼道,“我也没休息,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我。”
“以前心疼得还少么,都被你说烦人。”沈夫人坐在小榻上将账本挪开,下人便放了几味果点在桌上。她一会又从袖子里拿了封信出来,给了丈夫,“我娘家人又来信了,说让我去把明修找回来,让他回家过年。”
沈来宝问道,“舅舅现在去了哪里?”
沈夫人摇摇头,无奈道,“谁知道。”
她那个哥哥,当年一根筋喜欢上了隔壁家的花家姑奶奶。那姑奶奶云游四海再不曾回来过,他也gān脆搬到书院去,后来被念叨得烦了,也学了那姑奶奶,丢下一切玩去了,急得爹娘两鬓斑白。
不孝,不孝啊,再让她见着,非得让人绑了他不可。
沈老爷说道,“你们不要一见他就喊他成亲成亲,他约莫就愿意回家了。”
“哪里会不念叨,家里就他一个男丁。“沈夫人也没折了,她又瞧了一眼丈夫,要是哥哥能有他一半花心,那估计孩子都成群了。她这才又想到件事,“安娴年纪也不小了,再不给她找个婆家,别人就要说我了。”
沈安娴是沈家长女,也就是沈来宝的妹妹,今年十六。沈家闺女都是自幼在家念书,而不是去学堂书院,甚少出门,个个xing格文静贤德,与沈夫人相似。
沈老爷虽然喜欢姨娘们,但学着有规矩的人家那样,嫡庶不同,院子都隔得很远,是以沈来宝跟妹妹们极少接触,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但他每次远归,都会带些新奇玩意给她们,平时见了面也不会生疏,但也谈不上亲近。
不知不觉中,大妹已经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沈老爷说道,“那就为她寻个好人家吧。”
沈夫人又道,“老爷可有属意的?”
沈老爷想了想,“倒是有一个,那秦老爷家不是有个庶子叫秦来吗,年纪相仿,也知书达理的。”
沈来宝顿了顿,“秦来?我记得他腿脚不太好。”
“就算腿脚不好,脾气好,会做生意,也是可以的。而且我们两家有生意往来,结了亲家,也是好事。”
沈来宝也知道这点,但不知道大妹有没有见过那秦公子,又是否愿意。再看爹娘,已经在商议着说下这门亲事,他这才回神,这年代,儿子跟女儿始终是不同的,嫡子和庶女更是不同。他能任xing做主,但他七个妹妹,只怕都要当做联姻的工具了。
算好了账目,他从房中出来。还没出院子,就见院门口有个身影在地上转圈圈,出来一瞧,只见个面容娴静俏美的姑娘正低头在旁边转悠。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她抬头看去,见了沈来宝,便道,“大哥。”
这正是沈家长女沈安娴,沈来宝微微点头,“怎么在这站着?”
“我想去找母亲,下人说你在里头,我就在这等了。”
沈来宝又点了点头,要离开时,又问道,“你跟秦家那位秦来公子见过吗?”
沈安娴想了想,摇头。沈来宝便不再问,不过平时她极少来这里,这会去寻母亲,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沈安娴等他走了,才进里头。旁边的丫鬟紧跟上去,低声,“大少爷对姑娘您挺好的,老爷又愿意听大少爷的话,不如跟大少爷说说。”
“大哥哪里有闲qíng管我这事,而且这种事也不好麻烦大哥的。”沈安娴一阵心烦意乱,“不要说了,好好想想怎么跟母亲说吧。”
沈夫人不是她的生母,但大事都由她做主,自己的母亲是没有半点权力的。她并不觉得沈来宝会cha手她的事,毕竟他是兄长,她是妹妹。
冰雨昨日才停,虽然今日出了太阳,但地面的冷意还是往上直冒,并没有因为有日光而温暖起来。
沈来宝走得鞋底微凉,拿着账本去了一趟铺子,回来时日光隐没,撩了帘子往外瞧,许是要下雪了吧。
他突然想,要是他第一次独自堆雪人就比小花堆得好看,她会不会哭鼻子。
想到花铃,他已笑了笑。
回到家中,他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听见巷子里有铃铛声作响。他立刻从石阶上望去,果真是花家马车,可并不是花铃平时乘坐的那辆。又并非花老爷坐的那个……他低眉微想,不由一顿。
马车缓缓停在花家门前,车夫从马车上下来,搬了马凳来。先下来一个身材修长,略显单薄的年轻男子。他刚下来就伸手给车上的人,那车厢里伸出一只白净左手,由男子牵着下来。
男子容貌俊朗,眉宇间含着一股冷淡沉稳气质,令人敬畏又觉可靠。旁边的女子模样卓绝,面色淡淡,挽着妇人髻,清冷而淡漠。
不过刚站定,她就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只见一抹身影从余光掠过,转眼就见沈家大门紧关。
她微微怔神,旁人声音沉落,“进去吧。”
等她回神进了家门,花续才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差点迟了一步进家门的沈来宝没有进取,而是站在门后。等听见隔壁大门关上,他才往里走,眉头已轻轻拢起。
花续这么多年甚少回家的原因他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因为不愿意让秦琴和他碰面。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秦琴执着自己,但花续防范他疏离他,他也明白,因此每次他们回家,自己也是刻意回避。
但方才听花续的声音,可见秦琴还是一如往常,先往他这边瞧了吧,才惹得花续不悦。
成亲都那么多年了,为何还念念不忘,沈来宝不懂。
如果说是小花嫁了别人,他念念不忘倒不奇怪,毕竟两人有过那么多的曾经。可他跟秦琴,当真没有什么jiāo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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