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沈来宝出现了。
她看见了核桃船,还看到了沈来宝身边的花铃,那样明朗乐观,总是欢喜的模样。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不甘和嫉妒袭来,把她的人生轨道彻底冲乱。
一步错,步步错,于是又走到了今日局面。
如果当初花续没有娶她,或许现在的她又已经死了。
所以说起来,拥有核桃船的人是她上一世的恩人,可是他终究只是路过,让上一世凄惨的她尝得一点温暖。但今生花续于她,不也是恩人?他所给她的恩德,又哪里是一点。
放下了执念,秦琴才更加清晰地想起花续为她所做的一切。
想起这些,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想去看,不愿承认。
既然在意着,那就不仅仅只是入了眼里,而同时是记在了心里的。秦琴似茅塞顿开,整条人生路又好似清楚了起来。
她其实也是喜欢花续的。
花续见她不答,心头一冷,“琴琴。”
“我跟你走。”秦琴看着他,好似第一次认真看他,“以后你去哪,我也去哪。”
花续愣了愣,本以为她是在说什么胡话,可她眼神已然不同。不再是那样死气沉沉,一如他初见她时,坚韧有神,这才是他当初喜欢她的模样。
他仍有些不敢相信,不知为何她突然转变,“你是认真的?”
“嗯。”秦琴点头,整个人似活了起来。
花续也点点头,他还是不敢轻易信她,期待越多,只怕失望越大,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期待,或许才是最好的。
翌日一早,花续就和秦琴回衙门去了。沈来宝和花铃也来相送,本来花铃还在犹豫要不要让他去,不去的话爹娘肯定要说,毕竟大哥一年也不得空回来一次,就好似二哥,本想回来,可军营不轻易放人,连她成亲都没法回家。那大哥同为朝廷命官,忙起来也不能常回家,所以送行就很有必要了。
沈来宝说道,“无妨,昨天我已经跟秦琴说清楚了。”
“她的脾气太拧,当时说清楚,可能过一晚又改变主意了。”花铃不知他们昨天说了什么,只是依据习惯来猜,秦琴应该不可能被三言两语就说通的。
但愿她能收敛一些,不要让她哥哥难过了。
沈来宝和花铃出门时,花续和秦琴已经站在了马车前。
秦琴看见沈来宝出来,一瞬还有些恍惚,只是眼神不再那样qiáng烈。甚至有些感激,感激他提醒了自己——重来一世,不是为了重蹈覆辙。
沈来宝见了她明亮双眸,这才坚信她已经想通了,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和花铃一起站在花家爹娘一旁与他们道别。
最紧张的莫过于花续,可看见秦琴方才神色,他才终于信了她,当真放下了。
他压抑多年的心似乎也在此时放下,这一次回到衙门,应当能好好过日子了吧。往后逢年过节,也能常回家了。
两人上了马车,廖氏心里其实还算放心,“琴琴跟以前不同了。”
花铃也感觉出来秦琴已经彻底变了,等会回去,她要好好问问沈来宝,昨天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这才想起来,抱了母亲的手就道,“娘,今天正好是回门的日子,直接让我回家吧,还能一起用个早饭。”
廖氏噗嗤笑开,“还是得按照规矩来的,等会提了礼和来宝一起从正门进来,哪里有这样顺带跟着回娘家的。”
花铃撇撇嘴,“规矩真麻烦。”
“娘这是为了你好。”
“铃铃知道啦。”花铃无法,只好转而抱了沈来宝的胳膊,好好好,先回家,再一起出来,再回娘家。
花续任职的地方离明州颇远,但也是一个富庶之地,任两年通判,到了明年,就能调遣到其他地方去了。到时候如果可以,他想去离家近一些的地方,这样还能常回去。
正想着,秦琴忽然递了水给他。他微微一愣,对这样的她还很陌生,可是哪怕陌生,也比之前好。他总会习惯的,从今日起,一切都会不同了。
他伸手去接茶水,还没抓住盛水的竹筒,突然马一声长啸,十分惊慌。他立即撩了车帘往外看,随后就看见大批山贼装扮的人往这冲来。
他愣了愣,把要探身来看的秦琴往车厢推回,面色沉冷,“不要出来,躲里面。”
秦琴愣神,随后就见他取了车壁上的剑,跳下马车。她伸手要抓住他,却什么都没抓住。
似一眼云烟,随风散了。
倒chūn寒,比初冬更冷。
下人半夜的时候进屋里点了暖炉,花铃睡到下半夜觉得热,把被子给踢了。沈来宝被她一蹬腿,便醒了过来,可旁人还在酣睡,一点都不知道误伤了旁人。
原来她是这样睡觉不老实的小花……
沈来宝又困又想笑,打了个呵欠转身,把被子提上,给她盖了肚子。
不过片刻花铃又抓住一掀,把他盖的被子也掀走了。沈来宝探身把被子拿回,紧紧锢着她,不老实的小花,以后得找绳子绑着她了。
这下花铃不乱动了,窝在他怀里仍旧睡得香。沈来宝抱着她,又往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一亲,花铃就醒来了。
“来宝哥哥你偷亲我。”花铃嘀咕一声,没睡醒的声调都带着绵绵糯软,委屈极了。
沈来宝又大方亲了她一口,“现在不是偷亲了。”
花铃顿时笑了笑,“怎么这么无赖。”她伸了个懒腰,“不是你吵醒我的,是到时辰了。”
窗外天色蒙蒙,又快天亮了。沈来宝说道,“再睡一会。”
“昨晚睡得早,现在睡好了。”
虽然是新婚燕尔,可是总得有休息的时候,所以昨晚就睡得特别早,醒得也特别早。
她正想着还得再躺一个时辰,就觉得有手在她背上游离,刮得她哪里都痒。张嘴就咬他胸膛,刚咬一口,就被他反身压下,手已经从腰游了上去,握得她瞬间苏软。
“咚咚。”
门外敲声急切,立刻将两人的兴致都压下了。天还没亮就敲门,这实在是让两人意外,但事qíng应该很是紧急。
沈来宝翻身下去,不忘给她盖上被子,这才出去。
一开门,门前站着的却是花家下人。
下人开口时,连唇齿都在发抖,“姑爷,我家小姐在吗?”
花铃闻声披了衣服出来,见他面色惨白,心下一沉,忙问道,“怎么了?”
“大少爷他出事了!”
花铃一愣,哥哥大前天才去赴任,出什么事了?
沈来宝眉头一拧,急问,“出什么事了?他现在在哪里?”
下人突然哭出了声,“在家。”
他一哭,花铃就几乎站不住了。花家的下人都是爹娘认真挑选过的,不遇到什么大事绝对不会慌张。
沈来宝扶定她,道了一声“我们就来”,随即关了门,去找她的衣服。
花铃紧咬下唇,极力镇定下来。将衣服穿好,连随便一捞长发,就往娘家跑。
此时沈家人还没有起来,唯有守门的下人刚才被惊动了,等沈来宝和花铃急跑出去,去的还是花家。他转了转眼,心觉有异,也忙去禀报老爷夫人。
花铃刚进家门,就见下人个个都面露苦涩,她快走到大堂前,忽然迈不动步子。
天色昏沉,没有朝阳,没有霞光,隐藏在山峦上的一抹亮色,是照不亮这普天大地的。
花铃的心也跟着昏沉,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听见了娘亲的哭声,听见了婢女仆妇的哭声。她忽然不敢走了,慌张地看向旁人,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肯定——什么事都没有,不要怕。
可沈来宝面色已沉,并没有给她一个安心的答案。
花铃顿时有些崩溃。
她退后一步,沈来宝将她拉住,“小花。”
花铃近乎恳求,“你先进去,你先进去。”
沈来宝示意葛嬷嬷将她搀好,这才提步往里走去。
花铃就这么看着他进了里面,身影越拉越长。这个距离她能看见一点大堂内里的qíng况,爹娘都在,还有秦琴。
唯独没有看见她的兄长。
许久沈来宝才出来,朝她走来时,连她都觉得气氛凝滞,只觉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沈来宝慢慢走到她面前,没有先开口,而是先将她抱住,“你哥哥……走了。”
花铃瞪大了眼,想要挣脱他,却被他紧紧拥着,根本挣不开。她想骂他,为什么要咒她哥哥。她想打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可他紧抱着她,任她怎么捶打都不松手。花铃瞬时没了力气,身体软在他怀中,和大堂里的母亲一样,哭得几近晕厥。
花续死了。
赴任途中遭遇山贼,家丁死伤大半,花续也死了。
送殡的人已走,花续也已下葬,花家上下都笼罩在yīn霾之中,几日都无人说话。
连花平生,都好似苍老了十年。
花铃在家里陪着母亲,恍若隔世。沈家也不催着她回来,还让沈来宝多过去陪陪。只是没了一个儿子,有再多人陪着,也没用。
已经快七天没好好睡过觉的廖氏今日送儿子下葬,看着那一抔huáng土扑落,忽然就觉得累了。
回到家里,她说要睡觉,于是躺在chuáng上就合眼睡了。这一睡就过了四个时辰,花铃有些担心母亲受的刺激太大,一下睡这么久,反而有点担忧。
她从房里出来,就看见父亲和丈夫站在门前,似乎等了很久。
花平生闻声转身,声音喑哑,“你母亲还在睡?”
“嗯。睡了很久了,要不要把娘叫醒?”
花平生摇摇头,“让她睡吧,能睡着,也是好事。铃铃,你去看看你大嫂吧。”
花铃点头,末了眼眶又红,“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从那边赶回来要半个月。”
花铃恍惚,原来离大哥离世到现在,连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她有些不愿意去大哥房里,怕心里更难受。她又想到秦琴,她以为她对大哥没有感qíng,不会比他们难过。可她看得出来,她并不比他们好受些。
所以父亲一说让她去看看秦琴,她也立刻过去了。
花续的房子光源很充足,因他爱看书,所以特地挑了个明亮的房间。这会花铃进去,屋里也一样敞亮。只是屋子里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气。被日光照she的地方,还有尘粒飞扬,让人觉得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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