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忧伤睡了一晚的沈来宝jīng神有点不好,用过早饭后才生龙活虎起来。
沈夫人待他漱了口才道,“今日是鬼节,你不要乱走,就在书房里念书吧。在院子里玩也行,反正你爹宿醉未醒,管不了你。”
“我得陪朋友去一个地方,傍晚也还得去一趟校场和马场。”
沈夫人轻轻摇头,“今日不行。”
沈来宝和她商量道,“校场可以不去,但我和小花没有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如果她要是不去马场,我才能不去。陪朋友出门也是昨天答应的,今日必须得办。”
儿子让步了,沈夫人也退了一步,“那酉时就得回到家。”
“嗯。”沈来宝用过饭,想到秦琴说路远,就让下人又备了两人份的食盒。
时间尚早,沈来宝到了饼铺才刚辰时。他在对面等了一会,看着秦琴卖饼。等看见秦琴的母亲出来,他就立刻起身过去。生怕晚一步,秦琴又要挨耳光。
“婶婶早!”
秦母才到桌前,就被个小少爷嘹亮的喊一声,有些惊吓,打量了他几眼,衣料配饰都可见是富贵人家,面色缓和下来,“小少爷要买饼么?这饼可好吃了,买一筐去分给下人吃呗。”
沈来宝说道,“买十个,还有婶婶,我是来找秦琴的。”
秦母微顿,“你找秦琴做什么?”
“带她去玩,去吃好吃的。”
秦琴闻声看着他,原来沈家大少爷说起谎来是不会脸红的。秦母不多思量就将女儿推了出去,“去玩吧,娘来卖饼,好好玩。”
她抿抿唇,对意料之中的事并不觉奇怪和讶异。她边往外走边卸下挽起的袖子,不忘拎上他买的十个饼,同沈来宝一起往外走。
沈来宝探身接过她手里的饼,说道,“你舅舅家往哪边去?”
“出了街口往右边走就是了。”秦琴说罢,回头看不见自家饼铺了,才道,“好了,我娘看不见了,谢谢你帮我这个忙,我走了。”
沈来宝眨眨眼,他以为秦琴是要他陪她去舅舅家,原来只是来帮她解围?可是她也说了路途遥远,就她一个人去他怎么能放心,“秦琴。”
秦琴偏身看他,“怎么了?”
“你一个人去?”
“对啊。”
“路很远?”
“嗯。”
“那太危险了,我陪你去吧,我本来也以为是要陪你去的。”沈来宝提了提手里的食盒,“连两人份的饭盒都准备好了。”
秦琴站在那看了他一会,双眼直转,却教人看不透她的心思。秦琴上前拿了他的食盒,说道,“这个好意我领了,你不用陪我,你不是要去马场和校场的么?而且……你跟我去,别人也要说闲话。”
说到最后一个,沈来宝才顾忌起来,这年头姑娘家的名声太重要了。对……他一个“外来人”都懂,那秦琴的母亲怎么会不明白。他猛然明白了秦琴母亲的用意,大少爷来邀约她的女儿,她竟那样开心。
他心中忽然为秦琴难过,只因他有种预感,秦琴的母亲这样爱财,只怕过个五年,秦琴一及笄,就会被许配给人,秦母好拿聘礼了。
他暗叹一声,秦琴又跟他道了声谢,这才拎着食盒走。
沈来宝站了半晌,这才离开。
他的身影刚拐过街道,本该走远的秦琴又露了脸。她看着那小小少年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蹲身打开食盒。
里面有菜有糕点,米饭也是两人份的。他果真备了两个人的饭菜,也真的是打算陪她去舅舅家。
——舅舅是愿意给她钱念书的,只是伤了腿,没办法送来,所以唯有她过去拿。
只是不要让沈来宝知道,就让他觉得自己可怜极了吧。
她什么都比不过花铃,自以为很是勇敢,可从昨晚看来,花铃并不比她差。
想来想去,自己唯有一个可比的——比惨。
她自嘲地笑了笑,看着食盒里的饭菜心觉温暖,她小心盖上盒子,生怕饭菜溢出来。几斤重的盒子,提在手上也好似不重了。
花家为了迎接挑剔无比的花家姑奶奶,才七月的天,就寻了花匠来修剪花糙。
廖氏看着自己jīng心种了大半年的花糙被咔擦咔擦的剪成秃子,眉头拧得都要哭了。见丈夫悠然喝茶,愤然往他腿上揍了一拳,“可以了!不要剪了。”
花平生捉了她的手笑道,“要是现在不剪剪,等姑姑来了,她就该全都伐了,她怕蚊虫,你也体谅下吧。姑姑几年才来一次,花糙每年还可再生的。”
饶是如此也不能抚平廖氏心中痛楚,无处发泄,便又捶了他一拳。花平生顿时笑开,“你再打我,我可就要还手了。”
廖氏轻哼,“还吧,你倒是把花糙还给我。”
花糙他是还不了了,正要好好“还”她,就见女儿抱着个珠算过来。他唯有重新躺回长椅上,罢了,回房了再好好还。
花铃蹦上凉亭台阶,喊了一声爹爹娘亲,就坐在石凳上把珠算放下。
廖氏笑道,“铃铃要拨珠算玩呀?”
“才不是玩呢。”花铃得意道,“来宝哥哥教了我个很好的算法,我刚学会。”
听见是沈来宝教的,花平生起了兴致,笑问,“是什么算法?”
“第一个是头乘头,尾加尾,尾乘尾。”
廖氏蹙眉,“这是什么东西,娘从来都没听过。”
花平生并不追问也不轻嘲,说道,“那是怎么算的?”
“比如……”花铃数了数手指头,“就拿娘上回算账来说吧,请一个绣娘绣云锦图要十二两,绣十三张就得要一百五十六两银子。但是一个一个算太麻烦啦,一起算也难。按照来宝哥哥教我的法子,那便是一加一得一,二加三得五,二乘三得六。三个拆分的数字凑在一起,就是一百五十六了。”
花平生笑道,“好玩,还有么?”
“还有呀,比如头相同,尾互补。还有头乘头,头加头,尾乘尾。”
廖氏快糊涂了,“啊?”
花铃思索了下,才道,“比如二十一乘以四十一,那就是二乘二得八,二加四得六,一乘一得一,一共就是八百六十一。”
廖氏不习惯这样的拆分算法,在她看来更难了,摆手说道,“娘已经糊涂了。”她见丈夫听得兴致盎然,说道,“你又感兴趣了,什么新奇东西一入你眼就会着迷。明明自己一肚子新奇玩意。”
“学无止境呀夫人。”花平生还想多问女儿几句,花铃已经在拿着小算盘加加减减了。他笑笑没再问,只是看着女儿拨那圆润的珠算。
突然廖氏站起身来,哆哆嗦嗦地往院子走去,真要哭了,“别剪了!”
模样太过痛心,花平生失声笑笑,也起身去喊花匠停下。再不让他们停,那妻子就该念叨他半个月了。
“对了爹爹。”花铃跑到凉亭栏杆那问道,“今天是中元节,巷子里的孩子都不许出门,可是我还得去喂小马驹,能去吗?不能去的话我得早点和来宝哥哥说,免得他等我。”
花平生点头,“去吧,早点回来,别让你娘担心。”
花铃好奇道,“难道爹爹就不担心吗?”
花平生刮刮她的鼻尖,笑道,“我担心我们家铃铃把路上的鬼神给吓哭!”
花铃咯咯笑了起来,她家爹爹就是有趣,谁都比不上!
还没到傍晚,她就打算去找沈来宝一起去马场。到了沈家,正好沈来宝也打算早一些去,两人不谋而合,便欣然早去。
去的时候从车窗往外面看去,路上已经丢弃了许多纸钱香烛,街道也没什么行人。显得yīn凉诡异,快到马场,因住户行人都少,中元节的气氛反而没有城中浓郁。
到了马场,沈来宝也发现门前摆着香炉,香火缥缈,不由感慨中元节在大央的盛行。早知道,应该也想个营销策略,像七夕那样。比如造个鬼屋,给百姓纳凉。
按照他的预想今天应该不会有人来骑马的,可刚进去就看见宽阔的马场糙地上有马呼啸飞过,速度之快只让他看见一袭青衣,几乎湮没在满坪绿意之中。
花铃咋舌,“那人骑得好快呀,哥哥都没他骑得快。”
两边边走边往那边看,那人已经消失在视线边缘,进了马场腹地,看不见了。沈来宝问道,“你兄长他们已经到书院了么?”
“前天来了家书,说到了。”花铃又道,“不过爹爹说明年让哥哥们回来念书,娘可高兴了。当然,我也可高兴了。”
沈来宝笑笑,花家兄弟回来的话,她有伴,自己也有伴。
两人去马厩喂马,沈来宝想起秦琴,特地问了马倌。马倌说道,“昨日告了假,说今天不得空来。”
沈来宝想等会回去得去饼铺看一下,确认她的安全。
马驹吃好喝好,长得很快,伊犁马个子在马里头来说并不算高,沈来宝养的汗血宝马已经比伊犁马高了许多,看起来更加威武。只是花铃还是更喜欢自己的马驹,就算是抱了她的花猫来,她也觉得它比马高大威武多了。
喂完了马,两人没有像平时那样逗留,今日鬼节,得早点回家,这是两人答应了长辈的。
从马厩出来,刚才骑马远去的青衣人又驾马回来了。依旧是风风火火,像哪吒脚下的风火轮,以万夫莫开之势往这边快骑,没有要收住的架势。
沈来宝忙拉着花铃往前几步,侧身闪开,免得那人真骑马冲了过来。
可骑马的人骑术高超,轻喝马儿,离栅栏还有一丈多远,便拽缰绳。马嘶鸣着停下,声音里满是快跑的喜悦。
沈来宝这才看清楚马上的人,之前看见青衣束发,一派男子装扮,可是现在走近,分明是女子的脸。
她看起来还十分年轻,肤色并不算太白净,可一眼看去很是健康。她面容绝美,眼底似藏有浩瀚星辰,从马上下来,颇有大将风范。
沈来宝来到这里之后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这里大多数的姑娘都是温婉风格的。哪怕是他觉得同样眼神坚定的秦琴,也不及她百分之一。
花铃已经从他身边离开,走到栅栏那,垫脚探头比她还高一些栏杆,“哥哥,你马骑得真好。”
那女子眨了眨眼,拍拍两手站在她面前,“你喊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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