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他心里,他爹一点也不胆小。真正的胆小,是在山贼来袭时,会将儿子推出去的人。可他爹却把他护在了身后,“我爹并不胆小,危险来临时,手无缚jī之力的他并没有逃,反而将生机给了我。”
盘子抬头看他,没想到他竟然不怕他外公。潘岩笑道,“好,果然是根好苗子,来宝,不如你跟在我身边,做我的门生。”
连个“吧”字都没有,如同直接给人定了决定。沈来宝跟他说话浑身都不舒服,三观不同简直没办法好好说,“感谢潘大人不嫌弃,我觉得如今挺好的。”
潘岩问道,“你为何称呼我为大人,而不是什么老爷?”
“如果是老爷,那想必杀了这么多人,也会眨一下眼睛。再者,盘子也不会说如果有信物就能去官府叫人来营救。能单凭一个信物就随意调遣州官的,恐怕您这‘大人’的官职还不小。”
潘岩若有所思点头,又看向盘子,眼神已生凌厉,“我告诉过你什么,在外人面前,不可说漏一丁半点底细,否则日后你如何死的都不知道。你同这少年有多熟络,认识了多久,就敢毫无戒备地站在他身边,宁可去个陌生人身旁,也不站在养你十年的外公这。”
声音毫无感qíng,唯有严厉责骂,字字都能将人戳进地底。沈来宝还以为盘子外公虽然心狠手辣可是对外孙还是很慈善的,毕竟刚才他只是用一块玉佩,就从这城府颇深的老者脸上看见了不一样的表qíng。
盘子一声不吭,慢慢松开紧捉着沈来宝衣袖的手,往他外公走去。没走两步,肩头忽然被身后人握住,顿有人贴身站近,似成为了他的坚定后盾。
沈来宝字字道,“盘子并不知道你派人跟着他,所以他也是下了决心跟我去烧寨子,营救你。他跟我是出生入死的关系,他信我,这有什么不对。他不站在你身边,是因为怕你,而不是不信任你。可他为何怕你,潘大人也该想想。对一个小孩子说这样的话,日后他怎么会有朋友?”
潘岩终于是笑了笑,却是冷笑,“他为何需要朋友?他也不需要朋友。”
沈来宝咋舌。
盘子已经抬手松开他握住自己肩头的手,重新往他外公走去。
潘岩临走前又看了沈来宝一眼,有打量,也有探究,片刻就由护卫开路,离开了这山谷。
沈来宝有些担心盘子,可是他也实在是不能去触及潘岩的底线,毕竟潘岩xing格yīn晴不定,他再严厉也不会对盘子怎么样,可对他,就说不定了。
他轻叹一声,有缘再见,盘子。
他转身回头,准备带老爹离开,却见他还杵在那不动,脸已经从猪肝色憋成了惨白色,他笑笑说道,“老爹,你真被吓坏了啊?”
沈老爹盯着儿子,吐字,“他是潘岩。”
“对啊,这名字可真好记。”
沈老爹差点没晕过去,“他是潘岩啊!”
沈来宝莫名道,“对啊,他是……”他蓦地一顿,心里琢磨着这个名字,潘岩潘岩……
怎么这么耳熟。
沈老爹见儿子还没想起来,猛地一拍他的肩头,“儿子啊!潘岩,那个大jian臣!左相!大手一挥就夺走铁尚书一家六十九条人命,赵家八十七条人命,皇上太子最倚重的大jian臣啊!”
沈来宝脑袋一嗡,他觉得自己摊上大事了!
第55章又见小花
潘岩何许人也?
——光靠名字就能吓哭奶娃子的人。
——没事就会被人暗暗啐两口的人。
——附庸他的党羽荣华富贵,与之作对的人下场凄惨,比如被满门抄斩的铁家赵家。
——一介书生,原是宋翰林门生,后揭发宋翰林所谓的叛国,导致宋翰林一家死无葬身之地。他却由此深得圣上信任,从此平步青云,官拜丞相。
总而言之——大、jian、臣!
沈来宝来到这里后刚开始收集大央信息时,旁人就好好的给他科普了潘岩。
依据其事迹非要与他所知道的jian臣相提并论的话,那就是秦桧李林甫严嵩魏忠贤之流了。
沈来宝这才知道为什么老爹惊得脸色发青发白,如果一开始他知道那人就是潘岩,他绝对不会救他。
但愿一辈子都不要跟这种人再见面,只是潘岩一个在朝丞相,怎么会到这边来?
沈来宝问道,“爹,潘岩为什么会往明州方向去?”
沈老爷缓缓回神,“那潘岩的老家就在宜州……听闻他被流放,爹还以为是个笑话,没想到竟是真的,还让我们给撞上了。”
流放?沈来宝对这两个字完全存疑,看起来倒更像是皇权更替,暂时避开风口làng尖,自动请辞的吧。
沈老爷不知道儿子在皇城也安排了眼线,怕说多了惹他不安,便没有继续说。两父子各怀心事,一起离开这贼窝,等路过官府,再报案。让官府来抓山贼他们不肯,那来捡山贼,或许就愿意了。
从山道回去时,沈来宝还没忘记护院的尸首,吩咐几个下人送他们先回去,安抚好家眷。又想起那个被绑起来的山贼,便去山坡瞧看。那山贼已经冻得口齿不清,念着饶命饶命。沈来宝将他带去官府,让官府处置。
安排妥当一切,沈来宝回到镇上客栈,这才觉得脑袋疼,昏天暗地的。沈老爹赶紧让人请了大夫来,等脱了衣裳,才看见他身上满是淤青,看得沈老爹眼睛都直了,瞪得血红。
疲累不堪的沈来宝正呼呼大睡,连身体被人看光了也不知道。
沈来宝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虽然梦境不太好,但身处那个灯红酒绿的世界,竟然觉得只是站在那里就觉心中宁静。
唉……一别五年,还是不能忘记。
他的潜意识里知道这是梦境,挣扎了很久才从梦中脱离,缓缓睁眼,眼前是客栈简陋的蚊帐,未完全睁开眼,就被人抓了手,“来宝,你终于醒了!”
沈来宝张了张嘴,嗓子gān哑,声带一震,觉得喉咙gān燥得要出血般,“爹……”
阿五哆哆嗦嗦去倒茶拿来,沈老爹亲自扶起他,喂了他水喝。沈来宝喝了水润了润喉,才觉舒服了些,“我睡了多久?”
沈老爹声音嘶哑,“三天,足足三天。”
他差点以为儿子回不来了,一直高烧,一直说梦话。最糟糕的是梦话里没有一句是他听懂的,什么电脑网络魔shòu比基尼,什么冲làng越野蹦极跳,什么基金股票牛熊市,通通都像是被鬼附体,着实把他吓坏了。
沈来宝慢慢恢复jīng神,隐约觉得好像额头被贴了什么东西,抬手一抹,抹出一手的红砂来。朱砂飘落,顿时沾了满脸,“……”
沈老爹肃色,“爹特地找的道士,给你捉了鬼,看,你现在果然醒过来了。爹要去好好重赏他。”
沈来宝顿觉心累,又笑了笑。
沈老爹久坐不走,等下人端了ròu粥喂儿子吃完,才道,“来宝……你昏迷说胡话的时候,爹就在想,你醒来吧,就算又变傻了,爹也不会再嫌弃你。这些年就当做是老天爷恩赐我的,或许也是在惩罚我。你儿时痴傻时,爹不应该那样对你……是爹错了。”
许是因为自己不是傻来宝,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受到沈老爹疼爱的沈来宝对于他的嫌弃并没有太深切的感受。如今听他这么说,他心底仍有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他“如果能回到新世界,他应该会回去”的潜意识。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他走了,沈来宝就真的彻底死了。
他一时默然,那个世界并没有亲qíng羁绊,极为方便的生活模式他已经习惯了二十多年。
仔细一想,也就只有“方便、高效”在吸引着他。
沈老爷见他不吭声,担忧念道,“儿子?”
沈来宝回神,从那光怪陆离的世界收回遥远思绪,他看着沈老爹,发现他双眼满染血丝,衣服甚至还是那天一起下山时所穿,恐怕这三天他根本没睡没吃,一直守在窗前。
他默了许久,才似承诺那般说道,“爹,我不会回去了,留在这,留在大央,留在沈家。”
沈老爷一听,呜咽抱他,“儿子,你怎么又说胡话了。”
这不是胡话,是沈来宝来到这里五年后,最终的决定。
从今天起,他才要真正以沈来宝的身份,度过一生。
商会在腊月十五,在路上遇见山贼耽搁了,又因沈来宝生病,沈老爹见实在拖不得,就让儿子继续留在小镇休养,自己带着人去参加商会。
沈来宝觉得身体已经恢复大半无碍,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放心。沈老爹被他说了两句,才道,“好吧,你明日一起去,早些睡。”
得了允诺,沈来宝才安心睡下。翌日一早起来,却发现他爹竟然带着一半护院下人跑了!还是大半夜偷偷走的,现在要追也追不上了。
被亲爹坑了一把的沈来宝唯有在这玉德镇留下等他回来,过了两日身体已没事,想到宅着也是宅着,倒不如去逛逛小镇,看看有没什么有趣风俗玩意。
闲逛半日,许是跟明州离得太近,也没什么太与众不同的东西。走了半日他都乏了,准备回客栈。又走了半条街,倒是见到个门面明亮,装饰称心的首饰铺子。
他顿住脚步,打算买件首饰给他祖母和母亲。
阿五见素来阳刚的他往里头走去,颇觉意外,“少爷,您去这种地方做什么?”
“买东西。”
阿五转了转眼,笑道,“定是买给少爷心仪的姑娘。”
沈来宝瞥他一眼,“买给我祖母和我娘的,对了……听说你最近挺亲近翠云的?”
阿五的脸顿时憋红,“没有。”
“哦,原来没有,本来我见你们关系亲近,郎有qíng妾有意,打算去跟二姨娘要人,将她接到我这院子来的,既然没有就算了。”
阿五一听眼都直了,“少爷,你说的是真的?”
沈来宝微微笑道,“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喜欢就直说,不喜欢也直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有喜欢的姑娘就别耽搁自己,更别耽搁那姑娘。”
阿五低声答道,“喜欢的,就是二姨娘人凶,不敢麻烦少爷。”
“沈家下人的卖身契都在我娘手里,如果翠云愿意,我就跟我娘提。”
阿五顿生感激,“翠云定会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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