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大人送了两名小厮,就在外面,你去跟他们熟悉下。”
穆宇拿起铁钳,将火红的炭块夹到柴火堆里。宜悠向后一瞅,那火钳足有他一半高,拿着总让人觉得危险。
“你还小,少碰这些。听嫂嫂话,先去见那两个人。”
“好。”
穆宇应下,待他出去穆然才进来。顺手接过宜悠的活,他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宜悠刚想摇头,却察觉到他眼中的小心翼翼。比起昨日他那副木头样,这已是极大的改观。若她再像往常那样,不想说便搪塞,怕是他会再缩回去。
咬咬牙,她打开荷包,将方子地给他:“这是夫人给我的。”
穆然接过去,开头眉头还舒展,越看心思却越沉重。久病成良医,行伍间虽都是壮汉,但每场仗下来磕着碰着着实太过简单。见过的伤员多,他也懂些粗浅的医理。
这乌jī、红花等物,分明是活血的,对妇人最是滋补。
“夫人的意思是?”
宜悠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难以抉择过,虽然才成亲两日,但她能感觉出来,穆然是发自内心的待她好。寻常像他这般年纪之人,如今怎么也有一子,可到他这……。
“她倒是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说……我如今年纪太小,不宜……”
穆然怎看不出她的羞愧,有晌午的那番话,此刻他却是丝毫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
“不宜怀胎是吧?”
宜悠咬着嘴唇:“恩,过早生育对孩子不好。”
听到小媳妇确定,穆然心中的失望怎么都忍不住。虽然他是把穆宇当儿子在养,可他还是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昨夜小媳妇睡过去后,他便幻想过两人孩子的模样。
若是个哥儿,定如他这么高,脾气随他,眉眼间像小媳妇。若是个姐儿,那就全然像小媳妇。他可不是沈福祥,姑娘家娇气些,他完全能护着惯着。
这苗头一旦升起来,就再也忍不住。没想到才过了一日,就被告知得再等个几年。
“穆大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穆然摇头,勉qiáng扯出一抹笑:“如今你确实太过瘦弱,再多将养一会也好。”
宜悠攥着荷包,张嘴再合上,最终确是不想再松口。
“要不这样,明日回门我问问娘。我俩肯定差不多,到时候咱们再说这事。”
穆然想到十六七岁便生了小媳妇的岳母,眼睛陡然亮起来。往火里添几根柴,他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也好。”
“恩。”
宜悠再也撑不住,大中午的两人怎么说起这般私密的话题。
“我先出去。”
急匆匆的跑出来,她双手捂住脸,就看一少年立在墙边劈柴。另外一人,则将马车拆开,引马入棚,车则放于另外一侧。
穆宇捡着碎柴,好奇的问道:“你们哪个是哥哥?”
宜悠也好奇,双胞胎本就相像,加上两人身上的衣裳也一样,乍一看还真不好分。不过她仔细瞅瞅,劈柴的那人身形略单薄,想必是弟弟?
“我是哥哥。”
意料之外的回答,穆宇也有些楞:“不都说哥哥比弟弟要大。”
宜悠也凑上去听,很快她就明白。原来兄弟俩自幼相依为命,在人牙子手下讨日子。为了护住弟弟,端午从来都是节衣缩食,有什么事也尽量冲在前面。长久养不上,他自然长不胖。
“现在好了,只要你们好好跟着,穆宇定不会多有苛责。”
穆宇点头:“长生也是好孩子。”
两兄弟第一次露出舒心的笑容,不同于方才刻意扯出来的,此时这笑像是脱去一层厚厚的冬衣,由里到外透出一股真实。
“我看你们俩便先住在西厢,穆宇,你书房后面不还有间后罩房,给他们便是。”
安排好两人住行,那边穆然也做好了饭。刚才的yīn影犹在,这会他仍有点提不起神。宜悠几次想开口反悔,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此举不只是为她,她这也是为了长长久久的日后。
收拾完碗筷,穆然进屋,开口便问她要些铜板。
房内只有两人,宜悠也不再端着:“夫君,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穆然摇摇头:“我并没有生气,毕竟只要咱们好好地,孩子总会有。我只是一时有些拐不过弯,待天黑睡一觉便好。”
他这般说,宜悠自然是全数相信。站起来,她一双玉臂环住他脖颈,整个人吊在他身上。
“夫君不生气便好,刚才冷着张脸,我都少吃半碗饭。”
穆然脸色缓了缓:“你饿不饿,我再去给你煮碗面?”
“倒不怎么饿,如今我整日呆在屋内,四体不勤。若再像以往吃那般多,怕是很快会胖成一只小猪,到时夫君看到了可要厌恶。”
说到最后,她甚至伸手在他胸膛上画几个圈圈。
穆然低头望着怀中的小媳妇,她的容貌真是无一丝瑕疵。再往下,严丝合fèng的棉袍内包裹着一尊玉体。除了他,没人能感受到那种神仙般的美好。如今她软软的,满眼的期冀简直要融化他一颗心,他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舒心一笑,他将小媳妇带到炕上:“你便是胖了,也比寻常人要好看。给我几百个铜板,我得去打酒。”
“打酒?莫非夫君你要借酒消愁?”
“你想到哪儿去,明日咱们去见娘,总不能空着手。趁着这会天早,我去打酒,顺带买两只jī。”
“那边一个男人都无,哪用得着酒,只买只jī便成。”
穆然却坚定地摇头:“规矩如此,即便用不着,封在桂花树下,等长生娶妻时拿出来,也是陈年老窖。”
宜悠见他如此体贴,唇边的笑意更浓:“那便都依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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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然这一来一回,便又得许久。
宜悠继续理着账册,穆家只穆然、穆宇兄弟二人,花销再简单不过。以她卖包子算账的经验,很快就扒拉出个大概。
整个穆家最大的开支,便是支给大伯的那笔开支,其余穆宇买点年糕、穆然偶尔给同僚付会酒钱,纯粹是蚊子腿。以穆然如今的俸禄,加上隐形收入,再把采购之事把控在自己手中,她这日子绝对的收入多开至少。
总之算起来就俩字:好过。
日子又宽裕了些,她当然高兴,可也没有特别高兴。这半年她算是看明白,如今时局稳定,只要是自由身,不管士农工商,踏实肯gān日子都会不错。
提笔在旁边白纸上写两下,一下掐断穆家大伯的财路,还得让人说不出什么,她得好好想想。
从体力劳动贸然转为脑力劳动的宜悠还稍稍有些不适应,不过此刻她正在努力的融入一个官家夫人的身份。
想了会毫无头绪,窗外传来穆宇清脆的数数声,她抬眼望去,端午、端阳抻开用来套马的麻绳,一人扯着一端,给穆宇跳大绳。穆宇身子灵活,这一会已经到了一百。
仔细听下去,一直到二百他没有丝毫差错。若是换做往常,他只能数到一百。
托着腮,她若有所思。长生静不下心思去学,若是能让他玩着学,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边想着她也走进西边厨房,明日回门,总要带些饼子。一般此物都是由公婆准备,但她没公婆,穆家人自从成亲当日见到穆然qiáng硬的态度后,这两天就没露过面。无人帮衬,她只能自己动手。
和着面穆宇进来一趟,帮她生气了火。宜悠刚想让他出去歇着,穆然就进来。
他手上沾着点jī毛,想来吃刚放下jī。
“你放下,还是我来。”
宜悠摇头:“穆大哥,这东西对我来说不费劲。”
穆然已经习惯了她四下无人时软软的喊他“夫君”,在外面就是寻常的“穆大哥”。抚去她鼻尖上的面,他颇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也没人帮衬着你。”
宜悠心说,比起每日被一大堆长辈管束,早起给公婆请安,而后跟在婆婆身后立规矩,她更喜欢如今gān点不轻不重的活,一整日自由自在。
不过这话她只能埋在心里,即便穆然爹娘已逝去,不代表他对穆家的感qíng全数抹杀。
“这活计又不累,这样,我包出来你烤如何?”
两人就这般忙着,到准备妥帖时,已经是晚膳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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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黑进卧房,宜悠拿出另一只荷包:“下午我理着账册想了想,穆大哥如今是官身,身上总不能少了银子。”
穆然接过来,抽出里面的银票。四海钱庄发行,面额是五十两纹银。这些银钱,够一大家子过上几年,着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穆然将银票退回去:“这还是算了,县衙那帮小子可不是善茬。他们瞧见银票,定要起哄去立chūn苑。”
“立chūn苑?”
“就是下坊那边的……”
宜悠脸黑得像锅底:“你去过?”
穆然也反应过来不对劲:“我只是去喝酒,并未……”
“到那地方,谁信你只是喝酒。即便喝,大多数人也是喝花酒。”
边说着她想起昨晚穆然那层出不穷的花样,原想着他是个好的,没想到竟然还是过不了“色”这一关。
“宝贝,我真没……我发誓!”
一时间宜悠哪肯信他:“你过来,说说你都见过哪些个姑娘。”
穆然却不想瞒着她:“花娘都站在楼下,我自是能见着,不过却报不上名号。宝贝,你别气。”
宜悠能不气么?她简直要气炸了!
“枉我还跟你好好商量,你想要孩子,直接让那花娘去生便是。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你,银票还我,明日我就拿去盘下商铺。”
“我都给你。”
穆然急得团团转,他已经说了实话。再说县衙里那帮子人谈事,哪个不是去花楼。他已经很克制,从来都是只喝酒。
宜悠将银票揣到怀中:“我道你怎会去买芳华斋的油膏和香粉,指不定哪个花娘教的。”
“没……那是在京城时将军夫人给的。她说我们这群糙汉子,总得有些能拿出手的东西,去哄姑娘家欢心。”
宜悠是个bào脾气,她那脾气就像夏日的bào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会理智回笼,她问道:“当初给了几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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