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慷慨激昂,到最后又有些心灰意赖。
正当众人纷纷赞同时,门外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二丫,你真那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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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心里一咯噔,就看她爹站在门口,望着脸色发寒的老太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老四,看看你娶的媳妇、养得闺女,竟是要反了天。娘这一把年纪,简直要被她直接气死。”
“爹,奶奶要女儿自己选,在脸上刺字,还是去县衙给四丫擦屁股。”
沈福祥走到中间,扶起第一次软弱着向他求助的娘,有些后悔自己不放心过来看。
“这,芸娘、二丫,咱们先回去。娘,你也别太生气,我去给你叫郎中。”
“叫郎中”三个字一出,宜悠就知道要坏事,果然程氏一下跳起来:“刚是谁说亲爹一早去叫郎中,原来全是些撒谎不打糙稿的。”
沈福祥进来时,宜悠还抱过一线希望。可看他安抚亲娘,息事宁人甚至拖后腿的态度,她则是完全灰了心。
想到京中那几位女族长,心中突然有什么破裂。
落水时砸锅卖铁也要为她请医延药的是娘,重生回来这几次,冲在前面为她遮风挡雨的也是娘。
反而是她爹,一次又一次,不顾家中损失和苦难。
这样懦弱且无能的男人,要来究竟做什么!忍了这么多年,难道她还要一次次忍受,他将一把把刀cha到原本并不富余的家上,割下一块块鲜血淋漓的肥ròu填补二伯和奶奶永远不平的yù壑?
“爹,你说二伯与姑姑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沈福祥心觉不妙,但还是嗫嚅道:“都是一家人,就先这样吧。”
最后一丝希望淡去,原先那些顾忌轰一下化为齑粉。心中那片长糙的残垣断壁坍塌,从里面长出新的嫩芽。
“娘,我有力气,能推动装包子的推车。弟弟一天天长大,他会保护我们的,是吧?”
李氏失望的看向丈夫,摸摸女儿头安慰道:“有娘在,娘会保护你。”
“娘cao劳半辈子够辛苦的,就换女儿来保护你。”
抬起头,她揉揉有些红的眼眶:“爹,昨日在家你不是承认过,当时你跟在送亲队伍后面,恰好全程目睹此事?”
“可……二丫!这是你奶奶和姑姑,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话,爹,这么些年你对着奶奶这边一步步往后退,如今我们家已经退到悬崖边上。再往后一步,就会是万劫不复。”
“这一步,不管是娘还是长生,亦或是女儿,都没有办法再退。真的假不了,公道自在人心,四丫自己做下的事,我没有义务去给她抹平。
言尽于此,然后这些年的事,咱们也该彻底清算。”
沈福祥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qiáng,刚想松开娘的手,却被她紧紧抓住。
老太太涕泪横流,第一次在四儿子面前装软弱:“老四,看看他们,都欺负到娘头上来了。”
拉起李氏的手,宜悠深吸一口气,闭眼又睁开:“所以爹,往后咱家由女儿顶立门户,女儿会照顾娘和弟弟。”
☆、第四十五章
“所以爹,往后咱家由女儿顶立门户,女儿会照顾娘和弟弟。”
此言一出,其震撼程度不亚于沈福海与沈福爱有私qíng。沈福祥当即化作木人,拽着老太太一起跪倒在地上。
而且很不巧,因为所站角度关系,老太太做了儿子的垫背。
“二丫,你真这么想?”
出乎宜悠意料之外,李氏并不吃惊。当着沈家所有人的面,娘俩旁若无人的谈起来。
“娘,女儿本想把此事说出来,甩掉一切麻烦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可你看爹这样,怕是我等想甩掉,他也会忙不迭的凑过去当孝子。
女儿今年已经十五,什么活都能gān,也该是时候,回报娘生养这么多年。”
李氏眼中溢满泪水,她何尝不曾对沈福祥失望。只是比起娘家那些虎láng亲戚,这男人虽然不敢忤逆爹娘长兄,但对她也甚为顺从。
这些年为了儿女,她一直安慰自己,记得这个男人的好。可如今女儿一番话,却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如今他们有钱有手艺,趁此机会摘出去,以后肯定不会过得差。若是再等些时日,福祥将卖包子赚钱之事透露给老太太,那他们将永无宁日。
“老四,看你教出的闺女。”
“娘,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沈福祥跺跺脚,自己起身又扶起老太太,走到妻女面前:“芸娘,娘已经这么大岁数,你再忍忍。往后我包包子、我推出去卖,你只要在家享福就好。”
宜悠耷拉着眼皮,不想再去看她爹。人心都是ròu长的,不如铁打的耐磨,一次又一次,爹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亲qíng。
前世有亏欠又如何?她就是又蠢又贱上赶着给人做妾,那也是有权有势有地位,不曾像爹这样霍霍过家里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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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自昨晚说出“娘看错了你爹”后,就颇有些心灰意赖。多年夫妻,虽然她一时无法接受闺女的提议,可沈福祥这句话,却让她如梦初醒!
都到了妻离子散之时,他依旧毫无孤注一掷的气魄,依然跟过去二十年一样,妄图委屈这真正对他好的一大家子,息事宁人!
“沈福祥,我也一大把年纪了,丢不起这人。咱们分家,沈家这些东西,我不稀罕一分一毫。这几年先由二丫顶立门户,等长生长大,再换他!”
“娘!姐姐!”
门外传来泫然yù泣的童声,宜悠揪着心往后看,长生巴在门檐下,黑黢黢的大眼睛里挂着几滴泪珠。
“长生……”
沈福祥声若蚊呐,宜悠走过去,刚想将弟弟护在怀中,却看到门外的郎中。
“这是怎么回事?”
长生小黑手抹下眼,小声说道:“是穆然哥叫我带来的。”
虽然心中疑惑,但宜悠还是压在心底,拉过弟弟,她客气的请郎中进来。
“请您验下这幅药为何物?”
老太太顾不得拍屁股上的土,连声指责:“上次来的也是此郎中,他跟你们一伙的。”
宜悠已经无所谓她的胡搅蛮缠,挑眉,她朗声说道:“奶奶何必如此紧张,既然你抵死不认,那我们不妨验一验。”
郎中拈起药包嗅嗅,神色凝重:“此物实在过分yín烈,有伤天和。”
沈福海yīn着脸,此刻他若是再说什么,岂不相当于直接承认。
一直qiáng撑着的程氏也仿佛明白了什么,想起前不久自己还因粮铺之事背黑锅,在家庙中苦修,她内心的怨恨就怎么也止不住。
凭什么?这些年因为沈家势大,小姑子不仅在程家如鱼得水,回来后更是牢牢压在她头上。这么多年的隐忍,却换来丈夫背叛婆母隐瞒,她这一辈子活得有什么意义。
“你们!”
沈福海也恼怒:“无知蠢妇,若不是你,怎会有今日这遭。”
老太太喘着粗气,同样愤恨的看着儿媳。如果不是她千方百计要用二丫换回四丫,儿女之事也不会败露。
如今事qíng已经到此地步,再矢口否认,怕是也不会有人相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在场所有人,保住福海,然后狠狠惩治罪魁祸首。
“福海,你们多年夫妻,单是为了chūn生,也该彼此相互信任。”
而后她拉起沈福祥的手:“福祥,娘这些年想岔了。毕竟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ròu,看着你受苦,娘也心疼到不行。二丫xing子偏激点,也没什么事。那十亩地,你好好种着,往后攒下点钱,也能给chūn生娶一房好媳妇。”
这么些年,老太太一直明着“老四”、私下里“那个贱种”的叫着,这声亲切的“福祥”完全是沈爹梦寐以求的。
“娘。”
“儿子,娘不怪你、不怪你。”
沈福祥回身,看着老泪纵横的亲娘,将一切放在脑后,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大腿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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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垂眸的宜悠抬起头,脸上一派平静,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嘲讽。
左手元帕、右手药包,她拔高了声音:“合着好人都让奶奶做了,这俩东西可跟我一丁点关系都没。”
围观众人如梦初醒,是啊,虽然二丫手段激进了些,可从头到尾都是族长一家没老到少欺人太甚。
“我爹怎么想的,不关我的事。各位婶娘好好想想,今日之事,我可做错过一分一毫?”
她的语速不疾不徐,话音中带着无限的感染力,二叔奶奶带头摇摇头。
“福祥、儿子,娘就知道二丫还是不肯原谅我。”
沈福祥扭过头,握紧拳头:“二丫,咱们回去再说,你奶奶年纪大,受不得刺激。”
安抚儿子的李氏站出来,心灰意赖后一再被丈夫挑战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沈福祥,我也受不得刺激。刚才我的话你没听到还是怎么着,这个家往后就由二丫管着。既然你不管这一大家子死活,我们也没必要跟着你去跳火坑。”
老太太哭天抹泪:“福祥,娘这碍人眼的老婆子,还是死了算了。”
沈福祥左右为难,一张脸赤红如烙铁:“芸娘、二丫,听我这一回劝?”
“爹,凭什么要听你的!”
老太太得意的笑,心理算盘却打得啪啪响。以老四穷得穿不起裤子的家境,孤儿寡母少了顶梁柱,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而老四如果妻离子散,岂不是也会晚景凄凉,到死都没人摔盆子送终?
而且他们一闹分家,儿女之事自然就掩盖下来,如此一箭三雕,正合她心意。
“二丫这孩子就是气xing大,你心比天高,奶奶也不拦你。”
宜悠岂不知老太太的算盘,可她能忍住。先借此人之手将自己一家摘出来,再图报复,岂不两全其美。
届时她倒要看看,以为一切尽在掌控的老太太会是怎样的嘴脸。
“奶奶,人穷志气不能短,这点孙女无法与爹苟同。”
“哪有这么说亲爹的女儿。”
“孙女从不说谎,而且如今是在听从父母之命,娘,你说是吧?”
“二丫跟她废话作甚,沈福祥,趁着沈家人都在,咱们先算清楚了。”
望着坚决的妻子,沈福祥整个人愣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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