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生出几分遗憾来。
她本是想来打听打听窦家四小姐的事,刘氏在这里,看样子是问不成了!
韩氏耐着xing子和刘氏寒暄。
纪咏则正在和窦启俊说话。
这次会试,窦启俊名落孙山。
“何必这样急着赶回去?”纪咏极力挽留窦启俊,“不如等廷试的结果出来,你也可以看看那些贡士的时文,对照之下,你也可以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有欠缺。”又道,“我也有事要去趟真定,到时候我们一起回真定好了。”
纪氏已经在京都寓居,他还有什么事要去真定?
窦启俊很惊讶。
纪咏笑道:“四妹妹及笄,正逢着我大比,连份贺礼都没有送。廷试之后就要考庶吉士,到翰林院观政之后恐难有机会离开京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
他说得十分坦dàng,大家又都知道窦昭已经定亲,窦启俊不疑有他,笑道:“你要溜出去玩,却拉了我垫背。算了,谁让你是我的长辈,我就吃点亏好了。”答应了和纪咏一起去真定。
纪咏十分的高兴,叫子上摆了桌席面,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着这次会试,直到月上柳梢才散。
没几天,就到了三月初一。
纪咏换了件崭新的宝蓝色杭绸直裰,去了西苑。
一整天的廷试下来,纪咏果不其然被点了探花。
纪家的三姑六舅都来恭贺。
纪咏却觉得一口郁气在心里难以消散,脸yīn沉沉的。
他拿出给窦昭雕的木簪凝视良久,“啪”地一声将匣子丢在了chuáng角,躺在书房的醉翁椅上假寐,任外面的宾客盈门,眼角眉梢也不动一下。
子息几个急得团团转,却没敢催他去迎客。
穿着大红色遍地金褙子的韩氏走了进来,见子息几个都立在书房的门外,她不由得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子息悄声将纪咏把装木簪的匣子丢在了chuáng角的事告诉了韩氏。
韩氏又惊又喜。惊的是儿子果然对窦家四小姐十分的上心,喜的是说不定儿子因此不好意思出现在窦家四小姐的面前,长远来看,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她正想吩咐向句叫子息好生照料纪咏,就听见“吱呀”一声,书房的门扇大开,纪咏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母亲,他并没有惊讶。
今天来的都是祝贺他高中的人,他不出面,母亲担心地来看他,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朝着母亲点了点头,说了声“我这就去前院招待客人”,然后将手中的香樟木匣子递给了子息,道:“这是我给窦家四小姐的及笄贺礼,你快马加鞭,亲自送到真定去。”
那样的落落大方,反让韩氏和子息都有点不自然起来。还好子息是个机敏之人,很快将那一点点的窘然敛了去,恭谨地上前,接过了匣子,应声而去。
纪咏心中有事,也没有太注意母亲和子息的异样,待子息走开,他问母亲:“您要不要到我屋里坐会?我换件衣裳就去前院。”
“好啊!”儿子这是唱得哪一出,韩氏心里没底,跟着儿子进了厅堂。
窦昭接到纪咏的贺礼,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了,她看过香樟木匣子里的信,不由得哈哈大笑。
正巧素心端了厨房新做的桃苏进来,见状笑道:“纪少爷都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窦昭一面将信收起来,一面笑道:“他说这次廷试开始的时候,皇上曾在大殿里逛了一圈,见他年轻最小,还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他怀疑皇上根本就没有看他的文章,不过是因为他年轻最小,所以点了他做探花。他仔细看过状元蔡固元的文章,说没有他写得好……”
素心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窦昭尝了尝桃苏,道:“纪表哥这个人,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明明知道我的生辰,却偏要等自己中了探花郎才送了贺礼来。要是他这科落第,只怕好几年都不会理睬我了。说到底,还是记得我说他和窦明胡闹的话。”
素心点头,帮窦昭斟了杯茶,道:“纪少爷这个人,虽然十分的骄傲,却为人坦dàng,反而好相处。”
“谁说不是。”窦昭笑着去了书房,“我来给他回封信——估计天下的人都觉得他此刻定是chūn风得意,踌躇满志,恐怕只有他认为这个探花郎是种羞rǔ,连提都不想提起!”
素心想想,觉得纪咏还就真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她不由抿了嘴笑,在一旁帮着窦昭磨墨。
纪咏接到窦昭回信的时候,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翰林院任职。
纪咏的伯父纪颂和父亲纪颀急得团团转,纪颀更是抱怨道:“祖父怎么到今天也没个消息?见明的事到底怎么办,他老人家不拿个主意,我们也不好行事啊!”
纪颂苦笑。
子息求见。
两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地让子息进来回话。
“少爷吩咐我去跟轿厅的人说一声,”子息喘着气,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明天一早要用轿子,要去吏部备报。”
纪颂松了口气。
纪颀却是“啊”地一声站了起来,忙道:“见明怎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子息匀了匀气息,这才道:“少爷刚刚接到了窦家四小姐的信,窦家四小姐不知道在信里写了什么,少爷看着扑哧地笑了起来,然后就让我去跟轿厅的人说一声。”
纪颂和纪颀面面相觑。
纪颀犹豫了片刻,小声地问子息:“窦家四小姐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子息摇头。
纪颂捏着胡子轻声道:“那就想办法看看窦家四小姐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子息愕然,不由抬头朝纪颀望去。
却见纪颀轻轻地咳了一声,低头喝了口茶,仿佛没有听到这话放似的。
子息暗暗苦笑,却不得不答应下来,第二天趁着纪咏出门的机会,找出窦昭给纪咏的信糙糙地瞥了一眼,又匆匆地去给纪颂和纪颀回禀道:“……也没有说别的,窦四小姐不过是在信中写了些养花的心得。”
“养花的心得?”纪颂愕然。
“是!”子息垂着手,恭敬地道,“窦四小姐在信里说,要布置一个庭院,除了要养长绿的huáng杨、冬青之外,还要间种些四季常开的花树和糙木,庭院的景色才宜人。chūn天常开的有水仙、建兰、茶花、杜鹃、迎chūn……水仙清雅,建兰幽芳,茶花芳姿绰约,杜鹃花灼如朝阳,只有那迎chūn花,最为寻常,树边亭角,只要天气放暖,就开得灿若云锦,最让人忘记不了,不管是谁,提起chūn天,就要说说这报chūn的花。可见这花不在于有多名贵而是在于什么时候开花……纵然是那街头闾巷之物,若是占了早chūn第一抹颜色,就是世间最好的花。又何必拘泥于它不是品种名贵的花?”
纪颂若有所思。
纪颀头痛地沉吟道:“要是能知道见明给窦四小姐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就好了!”
子息满头大汗。
两位老爷不会让他去探少爷的口风吧?
要是引起了少爷的警觉那就麻烦了!
正当他有些惶恐不安的时候,纪颂却朝着他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和其他的人提起。”
子息忙恭声应喏,退了下去。
纪颂不无担忧地对纪颀道:“你也不要乱猜了。窦四小姐信中所说的显然是个比喻,鼓励见明要奋发上进。按理说,十年寒窗苦,像见明这样已算是功德圆满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宁愿和窦四小姐说也不愿意和家里的人说?窦四小姐又怎么知道这样劝能有效?”
他们也经常劝纪咏要好好读书上进,可越劝纪咏越离经叛道,以至于他们根本不敢再劝他。
“是啊!”纪颀道,“如果能知道窦家四小姐为什么能劝动见明,我们也不至于对他束手无策了!”
纪颂叹气,回屋之后立刻给祖父纪老太爷写了一封信。
第一百六十四章姗姗
纪咏当然不知道伯父和父亲为自己的事cao碎了心。他既然决定要入仕途,从前的种种倦怠自然都要放下。去吏部备报过,他立刻去拜访了师座——这次会试的总裁官,礼部侍郎杨森。
杨森是淞江人,和纪咏的伯父纪颂是好友,早在纪咏关在家里纠结着要不要入仕的时候,纪颂已亲自上门向杨森解释,说纪咏受了风寒,卧chuáng不起,待人能起chuáng,即刻就来拜会恩师。杨森虽然早年进京游宦,但纪咏是他们江南数得着的天才,多多少少听说过纪咏的事,知道他三天两头常常“生病”,因而并没有放在心上,看在纪、杨两家的面子上,还差人送了些药材去探望。因而他见到纪咏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病好利落了没有。
纪咏下决心做一件事,就会把它做到最好。
他感激涕零地向杨森道谢,谈论起杨森最感兴趣的稼穑之事,杨森突然觉得这个学生不仅博学多才,而且言辞恳切,虽有青涩之处,却不失青年人的锐气,让他十分的喜欢。纪咏告辞的时候,他破天荒地将纪咏送到了书房门外,还叮嘱纪咏:“没事的时候就来我这里坐坐。”
纪咏再三作揖道谢,这才上了马车。
之后他又一一宴请那些同科。
不过几日功夫,就和今年的新科进士们混了个脸熟,等到他去翰林院上任时,几乎是一路被人拍着肩膀称着“贤侄”走到掌院学士面前的,让和他一起上任的状元蔡固元的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
纪咏全当没看见,在那些老翰林面前低眉顺目,很快就博得了个“谦逊谨慎”的评价,让纪颂和纪颀不由得目瞪口呆,纪颀更是擦着额头的汗道:“见明这是怎么了?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纪颂却想到了窦昭。
他叫了子息来问:“之后见明给窦家四小姐回信了吗?”
“回了。”子息悄声道,“少爷说窦家四小姐的话很有道理。说不管皇上是看着他年轻还是看着他文章写的好才点了他做探花,这也是因为他有这个本钱和实力,实在不应该拘泥于是什么花!”
纪颂不由得暗暗点头,吩咐他:“以后见明和窦家四小姐的事,你要多多留心。”
就是让他当耳报神嘛!
子息在心里嘀咕,面上哪里敢露出丝毫的不悦,连连应“是”。
正在此时,纪老太爷的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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