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夫人不住地点头,吩咐柳嬷嬷:“去打听打听那英国公府的世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柳嬷嬷应声退下。
二太夫人和五太太商量:“纪家那边,要不要让老六媳妇过去递个话?”
这可不是寻常的婚事,凭着几个妇人在那里说和就行了的,这可是两家人商定下来的事,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弯弯绕绕,六弟妹一介女流,窦家怎能把她推上前?就算是有这心,六弟妹也未必拿得起!
五太太不想让婆婆担心,笑道:“就算是要请六弟妹出面,也要先让老爷知道才好。”
儿媳妇敬重儿子,没有哪个婆婆不高兴的。
二太夫人连连点头,和五太太一起等到了窦世枢回来。
窦世枢闻讯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七弟,真的和英国公府结了亲?”他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五太太点头:“我虽然没有进去,但宋家的聘礼一字排开摆在正院里,正门四开,任由左邻右舍的观看,一百二十四抬聘礼,我断然不会看错。”
窦世枢坐不住了,道:“我这就去趟静安寺胡同。”
五太太当初没进去,就是要配合丈夫行事,丈夫没有拿定主意之前,她是什么话也不会说、什么事都不会做的。
两人一起去了静安寺胡同。
因已是huáng昏时分,窦家已关了大门,可一百二十四抬的聘礼,加上英国公府的名头,还是让窦家的邻里兴奋不己,议论纷纷,以至于静安寺胡同里莫名地弥漫着股热闹喜庆的味道。
五太太眉头微蹙。
窦世枢却不动声色地进了门。
大红色的龙凤喜盒整整齐齐地摆在正院的中间,听到通禀迎出来的窦世英眉宇间透着几分毅然决然,上前和他见礼。
窦世枢不由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不免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道:“宋家的事,你可打听清楚了?”
窦世英接下宋家聘礼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被窦世枢责备一番的准备,此时窦世枢却心平气和地关心着寿姑的未来,反而让他微微一愣,心中升起些许的愧疚来,不由低声道:“打听过了……人我也相看过了……配得上寿姑……”
窦世枢不再多说什么,问了问两家结亲的进程。
当他知道窦世英已经写下了婚书,并定下了八月二十四日的婚期时,不禁瞥了五太太一眼。
五太太顿时脸涨得通红。
窦世英则喃喃地解释道:“婚期是定得有点急,可趁着舅太太在京都,早点把寿姑的事了了也好……”
窦世枢颔首,笑着吩咐妻子:“既然寿姑出阁在即,你就去看看她吧!”又对窦世英道,“有什么要你五嫂帮忙的,你只管开口。”
我哪儿还敢要你们帮忙啊?!
窦世英在心里嘀咕着,嘴里却唯唯应喏。
五太太去了窦昭那里。
窦世枢就说起赵思来:“……他由上峰陕西布政司推荐,不日就要升任湖广布政司参议了。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那湖广布政使李大人背上长了个疖子,久治不愈,疼得夜不能寐,到了今年夏天,已是恶臭难掩,jīng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他虽已调任刑部尚书,可到底在吏部经营了二十几年,如今又贵为内阁学士,这些事怎么能瞒过他的耳朵。
窦世英知道,这是窦世枢在向他示好,算是弥补之前对窦昭姐妹的伤害。
他虽然觉得愤然,可事关舅兄的前程却由不得他自私任xing。
窦世英朝着窦世英拱手,道:“舅兄的事,还要仰仗五哥多多关照。”
“赵家和我们家是几辈子的jiāoqíng,我和睿甫也是故jiāo,七弟这话就太见外了。”
两人之后又议了会儿朝政,窦世枢夫妻这才打道回府。
车上,五太太对窦世枢道:“六弟妹得了消息也过去了,我过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寿姑的内室里哭呢!听那口气,仿佛英国公府的世子的脾气有些不好……”
没等她把话说完,窦世枢已摆了摆手,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到时候只管高高兴兴地去吃喜酒就是了。”然后道:“等会你先回去,我还要去趟玉桥胡同。”
五太太迟疑道:“这么晚了……”
“这种事,越早处置越好。”窦世枢冷静地道,“拖来拖去,只会让纪家认为我们在敷衍他们——我们要拿出诚意来才行。”
五太太还有点不放心,道:“方大人的事……”
窦世枢摆了摆手,道:“我自有主张!”
五太太不再问什么,在家门口下了马车,恭送马车驶出了槐树胡同,这才转身回了府。
※※※※※
纪老太爷半闭着眼睛躺在醉翁椅上,正琢磨着窦世英的不告失约。
自己请窦世英,不过是想和窦世英结jiāo,可他却生硬地拒绝了自己的邀请。这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窦家把纪家的意思转告给了他,而他十分的不满意这桩婚事!
见明一表人才,又有功名在身,少年得志,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窦万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如明天再给他下张请帖,他要是还不到,自己就亲自去静安寺胡同拜访他。
人怕对面。
难道他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拒绝这门亲事吗?
想到这里,他高声问随身服侍的小厮:“十六少爷回来了没有?”
纪咏在家排行十六。
纪老太爷感觉自己好像有好几天没看见纪咏了。
小厮忙道:“小的这就去请十六少爷。”
纪老太爷“嗯”了一声,有小厮进来禀道:“老太爷,槐树胡同的窦阁老过来了。”
纪老太爷很是意外,连声让小厮请窦世枢到花厅里坐,自己换了件见客的衣裳,去了花厅。
窦世枢开门见山就说明了来意,并满脸愧色地道:“说来说去,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五侄女出嫁之后,七弟怕四侄女嫁不出去,没有知会我们一声,就匆匆忙忙地和英国公府结了亲……”
纵然老到如纪老太爷,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qíng:“怎么会这样?”
儿女的婚姻大事又不是买青菜萝卜,能说买就买的。
这英国公府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英国公府可不是济宁侯府,那可是真正的簪缨之家,世受皇恩,长兴不衰的显赫之家。
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窦万元了,就是他们纪家,也不可能指使得动英国公府和自己演戏!
纪老太爷不由沉声道:“你可打听清楚了,真是英国公府?”
窦世枢没有想到纪老太爷会有如此一问,但他想到聘礼中既有用脸盆大小的整块寿山石雕刻而成的年年有余,也有灿若云霞的刻丝和蜀绣,那英国公府又岂能是假冒的?
他委婉地道:“今天下午宋家抬了一百二十四抬的聘礼去静安寺胡同下聘,我这才知道。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两家不仅写了婚书,连婚期都定在了八月二十四日。”
纪老太爷不由哂笑。
自己真是越老越不经事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望着眼前脸上满是真诚歉疚的窦世枢,脑袋飞快地转了起来。
“见明的伯父在工部这么多年,一直想把宜兴的水路好好修一修,可若是私人出资,不免有欺世盗名之嫌,还是由官府主持,我们纪家尾随的好……”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可若能造福家乡,却更能万古流芳,让子孙受益。
宜兴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城,怎么会在皇上的眼里?何况朝廷这两年接连着疏竣了运河和huáng河旧道。
窦世枢暗暗苦笑。
这是纪家在向自己要补偿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能不答应吗?
“这是好事。”窦世枢笑道,“纪老大人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纪老太爷满意地送走了窦世枢。
纪咏回来了。
他笑容满面,兴致高昂,纪老太爷见了心中一滞,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语塞。
倒是纪咏,笑着问纪老太爷:“您找我有什么事?”一副你再不说我就走了的样子。
纪老太爷想了想,反问道:“你去做什么了?这几天忙出忙进的,都没看见你的影子。”
纪咏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和朋友出去小酌了几杯。”然后打了哈欠,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困得不行了。”
说完,也不管纪老太爷想说什么,径直出了纪老太爷的房间,让纪老太爷气得chuī胡子瞪眼的。
纪咏却在心里偷乐。
和何煜一起打了魏廷瑜一顿闷棍,他感觉心qíng好多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困惑
此时的窦明,正在给魏廷瑜清洁伤口。
因为不惯做这些,她的手有点重。刚开始的时候魏廷瑜还能忍着,后来不由“嘶”了一声侧过脸去。
窦明动作一僵,眼角就有水光闪动。
魏廷瑜忙道:“你歇歇,还是我自己来吧!”说完,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自己胡乱地擦了擦。
送魏廷瑜回来的汪清海望着魏廷瑜青肿的面颊,脸色yīn沉:“你再想想,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自汪清海和东平伯周少川的幼女成亲后,汪清淮就开始把手里的一些庶务jiāo给汪清海打理。汪清海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开封督促着huáng河旧道修缮的石料供应。因魏廷瑜成亲,他特意从开封赶回来,却又遇到了姐妹易嫁之事。
这是魏廷瑜的家务事,汪清海自然不好说什么,估摸着这几天魏廷瑜应该闲了下来,这才约了魏廷瑜到萃华楼小聚。
魏廷瑜心事重重,几杯酒下肚,不待汪清海开口,就先说起心事来。
“……窦家在北直隶也是数得着的人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当时心慌意乱,掀了盖头,看也没敢看一眼,就跑了出去敬酒……回去的时候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明姐儿又是哭又是闹又是寻死觅活的,乱成了一团,我也没来得及多想,脑子一嗡,就应了这门亲事。”他说着,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又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三朝回门的时候,我臊得不行,睁开眼睛就在想,若是遇到了四小姐,该说些什么……谁知道四小姐却避开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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