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_吱吱【完结】(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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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宋墨的脸上,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宋墨的表qíng有点僵硬。

  窦昭忙转过身去,一面撩了车帘朝外望,一面喃喃地道:“世子,我们这次是走的皇城北街吗?”

  宋墨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心中却苦笑不已。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说自己喜欢的是忠毅公擅长的《中庸》了。

  现在可好,自己为了讨岳父的欢心,说选学的是《chūn秋》……若是岳父找自己来考校学问,自己这半瓶子水怎敌得过两榜进士出身的岳父大人?何况还有个跟皇子讲筵《左传》的窦世横在一旁虎视眈眈……到时候岂不是要露出马脚来?

  而且这种qíng况的可能xing还比较大。

  这就好像擅长下棋的人突然遇到了另一个喜欢下棋的人,总要较量几盘。

  欺骗在任何时候都比不懂更让人愤怒!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不由摸了摸下巴。

  趁着岳父没有发现,得想个办法补救才行!

  可不管怎么补救,也不能让别人代替他回答岳父的话吧!

  特别是在岳父要试试他深浅的时候。

  最妥当的方法当然是自己从现在开始刻苦攻读《chūn秋》……但这做学问又不是砌墙垒瓦,有钱就行。而且,就算是砌墙垒瓦,也需要时间买石料和请工匠啊!他可是面临着随时会被考问的窘境。

  想到这里,宋墨暗暗地叹了口气。

  窦昭眼角的余光瞥到宋墨微滞的神色,差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早知道这家伙是个鬼机灵!

  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每天要习武,练骑she,早年间还要跟着定国公临阵磨练,就算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睡觉,《chūn秋》三卷,几十万字,也不可能全看得完,更何况是读懂这本书!

  她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是在讨好父亲。

  偏偏父亲和伯父们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相信了!

  这下子看他怎么下台!

  窦昭突然想到上一世,自己刚嫁给魏廷瑜那会,真真是“画眉深浅无人问,洗手羹汤小姑尝”。她心中顿时无限酸楚,再看宋墨,哪里还有半点的嬉戏之心。

  她指了宛平县署问宋墨:“再过去是不是就是什刹海了?我听人说,现在有很多人都搬到了那里去住,五伯父原来的宅子是他自己买的,没想到一住就是二十几年,现在几个堂兄又都娶妻生子,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五伯父约了六伯父一起搬家,六伯父觉得搬过去就离父亲太远了,不方便,没答应,五伯父也讪讪然没有了下文。”她说着,抿了嘴笑,道:“我看你挺喜欢静姐儿的,若是他们搬过来就好了,离我们近了一半的路程。”希望能转移宋墨的注意力。

  宋墨闻言笑了起来,道:“我从小就羡慕大舅家有很多兄弟姐妹,小的时候还曾吵着要母亲再给我添个妹妹,惹得母亲笑弯了腰……”或许是想到了小时候的qíng景,他的笑容里充满了追忆。

  窦昭既然决定嫁给宋墨,就必须得查出宋宜chūn为什么要置宋墨于死地。否则她岂不是日日夜夜坐在火山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山会喷出岩浆,毁天灭地地让一切都成为灰烬?

  听到宋墨的话,她心中一动,笑道:“那时候二爷有多大?”

  “两岁还是三岁……”宋墨笑道,“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那时候天恩已经会跑了。”

  那时候蒋氏的年纪并不算大啊!

  “母亲为何没有再给你添个妹妹?”窦昭一副很是好奇的样子。

  宋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后来外祖母就教训我,说孩子是菩萨赐予的,又不是说有就有的。不过我倒是为这件事曾经给大相国寺捐过一千两银子。”

  窦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

  宋墨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用手肘拐了她一下,“喂”了一声,道:“我知道有点傻,不过,你也不必笑成这样啊!难道你从小到大就没有做过点傻事?”

  “我没觉得你傻。”窦昭笑个不停,“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母亲没有说什么吗?”

  “我是悄悄给的,”宋墨笑道,“当时每个月只有五十两银子的月例,逢年过节的赏赐都要造册,还是向五舅借的银子,后来去福建跟着大舅的人剿倭,才知道原来打胜了仗有银子捞,这才把那笔账填平了。我觉得母亲应该知道。不过,母亲从来没有说什么,我自然也不会傻傻地跟母亲坦白这件事。”说到这里,他的眼角眉梢流露出些许的伤感,低声道,“也不知道五舅现在怎样了?上次我去见他的时候,他很消沉。”又道,“五舅向来慷慨大方,若是他还在京都,我们成亲,他肯定会满大街地给我们淘见面礼,我们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京都那些古玩铺子、金楼银铺恐怕都会知道我要成亲了……”言辞间充满了唏嘘。

  窦昭不禁拍了拍宋墨的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是五舅不能像三舅那样,领着蒋家的族人重整旗鼓东山再起,等过几年风声不那么紧了,想个办法弄个大赦,回老家做个田舍翁也不错啊!”

  宋墨微微一惊,立刻抑制住了缩手的本能,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蒋家百年煊赫,也到了返璞归真,修养生息的时候了。”他的身子却骤然间挺得笔直,透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窦昭笑道:“那你给我说说,五舅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神qíng坦然,很快就消弥了宋墨的紧张。

  他笑着回忆道:“五舅长得很英俊,大家都说我长得有点像他,为人很豪慡,很讲义气,xingqíng开朗,三教九流,无所不jiāo,当时京都的人提起蒋五爷,没有人不竖着大拇指赞一声的……”

  宋墨微笑着说起从前的一些旧事,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因为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功课而让他倍觉烦躁,现在想起来,却无比幸福的时光。

  窦昭饶有兴趣地听着,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一个游侠儿般的蒋柏荪的形象。

  马车静静地停在了英国公门的府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彩虹。

  宋墨扶窦昭下了马车,见到马车前有一洼水,吩咐陈核:“指个做事仔细点的车夫给夫人用。”然后带着窦昭绕过水洼,上了台阶。

  陈核,马车夫,还有大门口当值的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直到窦昭和宋墨进了门,才回过神来。马车夫拉着陈核直喊“冤枉”,陈核哪有工夫听他啰嗦,直接吩咐身边的小厮:“给他另安排个差事”,就急急地追了上去。大门口当值的jiāo头接耳,一片“嗡嗡”声。

  宋宜chūn的心qíng自宋墨和窦昭走后就一直像这yīn雨的天气,很不好。

  宋墨婚前,他没有给儿子安排通房。

  很多结发的夫妻,都因为丈夫新婚之夜的表现不佳,之后碍着面子,不太愿意和妻子同房。

  儿子不仅和媳妇圆了房,而且回门的时候,还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温柔和体贴。

  男人都是这样,得了好处,自然就会低头。

  宋墨应该和窦氏相处得很好。

  那他到底要不要把主持中馈的权力jiāo给儿媳妇呢?

  他想找陶器重商量,但陶器重去了真定还没有回来。

  翰林院的杜先生又派人送来了书信,说是这些日子奉皇上之命给皇子们讲筵,恐怕不能继续指点宋翰的功课了……

  宋宜chūn气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出不来。

  他把宋翰叫来,狠狠地抽了十鞭子,又把他给轰了出去,半晌气都没喘匀。

  想到蒋氏在的时候,自己何尝要为这些事烦心,心里就冒出股无名的火。雨停之后,他在香樨院的抄手游廊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听说宋墨和窦昭回来了,正过来给他问安,他yīn着脸回了正房坐好。

  可当他听宋墨说明天一早准备带着窦昭去蒋氏的坟前给蒋氏上香时,他的心qíng又变得奇差无比。

  宋宜chūn决定把中馈的事,暂时放一放。

  “我知道了!”他yīn郁地摆了摆手。

  宋墨却不依不饶地道:“我想明天把天恩也带去——清明节的时候天恩有功课在身,上元节的时候弟弟又说害怕……他还是去年冬至的时候去给母亲上过香。”

  宋宜chūn看着从进门后就低眉敛目垂手恭立在宋墨身边却难掩其美貌的窦昭,想到窦世枢的能言善辩,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宋墨和窦昭退了下去。

  宋宜chūn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没有jiāo待窦昭以后每天要晨昏定省。

  第二百五十五章名分

  宋翰没想到自己能跟着哥哥去给母亲上香,他一向苍白的脸上泛起几丝红润,怯生生地喊了声“哥哥”,难掩眉宇间的雀跃。

  宋墨心里一酸,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翰却一阵呲牙咧嘴。

  宋墨眼底一寒,厉声道:“怎么了?”

  宋翰垂着头,闷闷地说着“没事”。

  宋墨却冷笑一声,猛地拉下了他的衣领。

  两条梭起的紫色印子狰狞地趴在宋翰的肩头。

  “他打你?!”宋墨的额头冒起了青筋,明亮的眸子闪着寒光。

  “没,没有。”宋翰喃喃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他神色有些惊慌,“真的,是我自己撞的。”生怕宋墨和父亲起冲突似的,他紧紧地抓住了宋墨的手,眼中也流露出哀求之色。

  宋墨眼角有水光闪过。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他再打你,你就一边跑,一边大声地求饶——他最要面子了,肯定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你别傻傻地站在那里由着他乱来。”

  他仿佛又感受到了那天父亲的鞭子落在自己背上时那撕心裂肺的疼……他紧紧地揽住了弟弟的肩膀。

  “我知道了!”宋翰朝着宋墨笑,笑容苍白而软弱,窦昭不禁怀疑,宋宜chūn要是真的再打他,他是否有勇气像宋墨说的那样去反抗。

  宋墨吩咐陈核去拿两瓶上好的金创药来,然后指了窦昭道:“你嫂嫂!”示意他向窦昭行礼。

  宋翰羞涩地上前,恭敬地行礼,喊了声“嫂嫂”。

  窦昭赏了他一个装了二十两银票的荷包,笑道:“给你买零嘴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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