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闻言,突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他道:“辽王之事,是我让伯彦跟您说的。”
这个时候,不可能再藏着掖着了。如果因此而让窦世枢判断错误,说不定会让他们都面临着万劫不复的局面。
窦世枢讶然,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qíng。
他之前就怀疑,以窦启俊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发现辽王的意图?
不过他行事慎重,想着不管窦启俊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个消息,既有这样的传言出来,就不可能是空xué来风,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
他立刻吩咐窦家的人不要惹是生非。
然后他顺着这条线好好地摸了摸辽王的底。
真是不留心不知道!
辽王在京都可谓是用心良苦,不仅有幕僚和管事常驻在他京都的豪宅里与京中一些功勋和权贵结jiāo,还经营着一份收益不菲的产业。
他这才全然相信了窦启俊的话。
让他意外的是,这个消息竟然是宋墨告诉窦启俊的。
这就对了。
宋墨一手掌握着金吾卫,一手掌握着五城兵马司,除非辽王领兵造反攻打进来,否则就没办法绕过宋墨。
元宵节的殿宴上有人弹劾宋墨,他立刻意识到是有人要动宋墨。
宋墨既然是勋贵,与窦家不在一个圈子里。可宋墨个人能力qiáng,和皇家的关系十分密切,皇家有什么动静,他们是第一个知道的。他现在贵为阁老,在别人看来风光无限,可风险也是极大的,随时知道皇上的qíng绪,对他和窦家的安危有很大的帮助。
他必须支援宋墨。
所以他派了窦启俊去给宋墨示警。
窦世枢不禁呵呵笑了两声。
现在看来,宋墨比自己想像中的更jīng明能gān。
有个这样的盟友,窦家的未来定会变得更辉煌。
窦世枢呵呵地笑。
大家也不用兜圈子了。
他肃然地压低声音,道:“你是否曾拒绝过皇后娘娘的好意?”
事关重大,宋墨的声音也低了几分,道:“我不是拒绝了皇后娘娘,而是拒绝了辽王。”
这和窦世枢猜测的一样。
他道:“有没有可能定国公和你一样,也曾拒绝过辽王?”
宋墨抿着嘴,半晌没有说话。
福建,是走私的窝子。
在定国公去福建之前,那里豪门大户没有一家手脚是gān净的。
定国公去了后,开始抽成。
既约束了那些乡绅,又贴补了卫所的开销。
自然也就挡了一些人的路。
何况造反又是件极耗银子的事。
窦世枢轻声道:“只有这样,这件事才解释得通。丁谓窥破上意,决定顺势而为;梁继芬顺水推舟,谋定而动;皇后娘娘……”
适当地添油加醋,就足以让定国公死无葬身之地!
宋墨眼睛微湿。
大舅死在这些人的手里,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他闭上了眼睛。
不想让窦世枢看见他眼中的泪水。
窦世枢长叹了口气。
入了仕,越往上走,越是如履薄冰,再警醒也难免会有被算计的时候。
所以盟友太关键了!
他道:“虽然说英国公府一直地位超然,但你现在的职位关键。是东还是西,你要快做决断。”又劝他,“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我知道。”宋墨点头,想到了远在辽东的蒋柏荪。
如果五舅知道大舅的死有可能与皇后娘娘和辽王有关,他还会寄期望让辽王给蒋家陈冤昭雪吗?
他呷了口茶。
窦世枢什么也没有说。
宋墨还没有及冠,让他在生死关头立刻就做出判断和选择,未免有些qiáng人所难。
念头闪过,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的两个儿子比宋墨年长,如今却还在为先生布置的时文犯愁。相比宋墨,差得太远了。
以后两个孩子的科举和仕途自有窦家的人照顾,可遇到困境的时候,恐怕还得请宋墨帮着多多照应。
想到这些,他看宋墨又顺眼了几分。
“这件事你好好想想。”窦世枢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变得比刚才更温和,“实在为难,佯装惶惶不可终日地借口生病辞职也未尝不可,反正怕皇后娘娘的人也不止你一个。”最后一句话,他语气有些促狭。
这,是不是待他太亲近了些?
宋墨还有些不自在,讪笑着起身告辞。
窦世枢亲自送他到了大门口才折回书房。
一直关注着书房动静的五太太端着热茶走了进来。
“老爷,”她有些担心地问道,“可是英国公府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事关重大,窦世枢在妻子面前也保持了沉默,“他被人弹劾,来找我出出主意。”
五太太松了口气。
窦世枢突然提起了郭氏:“我记得她常带了静姐儿去英国公府串门的,这些日子还去吗?”
丈夫从不无的放矢。
五太太肃然地道:“这些日子过年,大家都有些忙,郭氏有两个月没去英国公府了。”
窦世枢就道:“让她没事的时候多去看看寿姑,这亲戚也是越走才会越亲近。”
这分明是要让郭氏jiāo好窦昭。
五太太愕然,但还是相信丈夫,什么也没有问,笑着应“好”。
而宋墨回到家中时,窦昭和元哥儿都已梳洗完毕,窦昭正逗着只穿了件夹袄的元哥儿在炕上翻身。
儿子的憨态和无邪的笑容驱散了宋墨心头的寒冷。
他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把犹带着寒霜的衣服换下,洗去了风尘,挨着窦昭坐下,学着窦昭的样子逗着元哥儿翻身。
陈曲水把事qíng的经过都已禀过了窦昭,窦昭知道他去了槐树胡同,因而笑着问他:“此行可还顺利?”
“很顺利!”窦世枢不愧是阁老,看事qíng的眼界比起他身边的幕僚高了好几个台阶,宋墨把事qíng的经过全都告诉了窦昭。
“是皇后娘娘吗?”窦昭喃喃地道,心里却有点乱。
人在外面走,靠的就是一张脸。
因为史川所gān的事,宋墨已经不可能投靠辽王了。而现在又得罪了皇后娘娘……想保持中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难道他们就因此而投靠太子不成?
可前世辽王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啊!
窦昭绞着手指头,想着太子打小就尊贵,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投在他的门下,此时就算宋墨投靠过去,只怕也没办法成为太子的心腹。
这样一来,可就更危险了!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夫妻两个都想保持中立,此时的心qíng就有些糟糕,宋墨搂着窦昭,良久都没合眼。
既然有了果,再顺藤摸瓜去寻因,事qíng就变得比较容易。
宋墨吩咐杜唯照着窦世枢推断的去寻找线索。
陈嘉则来接蒋琰回家。
蒋琰红着脸,带着窦昭给她准备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玉桥胡同。
她见陈嘉表qíng有些严峻,担忧地道:“是不是哥哥给你脸色看了?”
蒋琰能感觉得到宋墨不喜欢陈嘉。
“没有。”陈嘉笑着摸了摸蒋琰的头,温声道,“是衙门里有事,我正想着怎么办好。”
这种事她就帮不上忙了。
蒋琰“哦”了一声,温柔地服侍陈嘉洗漱。
陈嘉的笑容从眼底溢到了嘴角。
第四百七十六章忌讳
杜唯原是定国公的人,他擅长跟踪、刺探。定国公在福建的时候,他就是定国公在京都的耳目。
等到京都下起第一场chūn雨的时候,杜唯的qíng报就已经递到了宋墨的书案上。
宋墨负手站在窗棂前,望着屋檐外如线的雨丝,心乱如麻。
窦昭还是有些不相信。
她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端着茶盅喃喃地嘀咕着“怎么可能”。
宋墨转过身来,修长挺拔的身子靠在窗棂上,苦涩地朝着她笑了笑,道:“我也不希望是她。”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还记得小时候和陪着母亲进宫,天气很热,宫里没有树,我站在屋檐下,汗水湿透了衣衫。母亲担心得不得了,生怕我中了暑。是她让宫女给我端了一碗冰镇绿豆水,还让宫女带我下去换了件衣裳。那件衣裳还是辽王的……她和母亲,私jiāo甚密。皇上宠幸王嫔的时候,连着几天都没上早朝,她很生气,大朝仪过后留了母亲说体己话……昨日种种,仿佛就在眼前……可事qíng却急转直下,好像从前的种种都是一场笑话……”
他垂着眼睑,神色间透着几分悲凉。
窦昭心疼如绞,上前抱了宋墨的腰。
宋墨抚着她的青丝,低声道:“我没事……说出来就好了。”
窦昭点头,道:“你能让我看看杜唯的呈报吗?”
宋墨将杜唯的呈报递给窦昭。
在宋墨被御史弹劾之前,皇后的内侍去过沐川府上几次;沐川的幕僚和弹劾宋墨的御史见过几次面;辽王当年曾派谁去的福建,又见过定国公几次……都查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这件事和辽王、皇后没有关系,任谁也不相信!
但窦昭更相信宋墨不是认贼为主、为虎作伥之人。
她道:“我们要不要再查清楚一点?”
宋墨摇头,道:“杜唯打探一下别人的行踪还可以,若想知道皇后娘娘和皇上都说了什么话,不要说他了,就是锦衣卫的人也未必打探得出来。我已邀了汪渊一起用晚膳,等我见过了汪渊,事qíng就会一清二楚了。我也想知道,这件事到底和皇后娘娘有没有关系!”
窦昭轻轻地叹了口气。
下雨的chūn日,夜晚来得特别早。
小厮们挑着灯笼冒雨送宋墨上了马车。
汪渊今天好不容易能出宫一趟,他无意应酬谁,邀了宋墨在自家的院子里喝酒。
宋墨到时,酒已经温好了,倒酒的婢女明眸皓齿,如chūn风晓月。
“汪大人好qíng调。”宋墨笑吟吟地夸着,和汪渊分宾主坐下。
汪渊的宅院里的一糙一木都是他自己jīng心设计和挑选的,却碍于身份,来的人很少。这就好比是锦衣夜行,让汪渊每每想起心里就是一阵抽痛。
宋墨的话,正好挠到了他的痒处。
端起酒盅,汪渊就夸耀起自己的宅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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