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答应着退了下去。
空dàngdàng的正厅里便剩下钱夫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宝座上,望着还在些微晃动的帘子,她的手不由紧紧握了起来。自从这个江九卿嫁给了方仲威之后,一切的事qíng就都仿佛脱出了她的掌控范围之内。
——这种感觉,相当地令人不虞!
“江九卿!”她咬牙切齿地冒出了三个字。
话音刚落,猛然听到一声爆裂般的脆响。她惊愣地往发出声音的地当中看去,只见一个细瓷的盅子已经摔得粉身碎骨。她的心便是不受控制地突地一跳,然后就见一个灰色的身影站在那一堆狰狞尖利的碎瓷上,只听那人轻声慢语地说道,“你最好别打将军夫人的主意,不然的话,你和你女儿的下场,只能比这个茶盅更惨烈!”
话落,一团灰云闪过,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只有那一地的碎瓷,在默默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事不是一个渗人的梦。
钱夫人的后背不由吓出了一层冷汗。
这时才看到清秋掀帘进来的身影,她一边小跑着匆匆往钱夫人身边赶,一边急切地问,“太太您怎么了?”
钱夫人顿时回过神来,佯装镇静地冲清秋摆了摆手,然后深呼一口气,努力平静着声音道,“没什么,你拿笤帚把这些东西打扫一下。”想了想,又吩咐清秋,“记得用帕子把这些东西包好再扔出去。还有,看着那些丫鬟婆子,别让她们进来打扰,我进屋里躺着歇一会儿。”
清秋唯唯答应,眼看着一地的碎瓷瞳孔不由缩了缩。四小姐屋里的粉彩蓝釉细瓷盅子,怎么会跑到钱夫人的正厅里摔碎了呢?
钱夫人已经踽踽朝着东面卧房走了过去。迟缓萧索的背影,看着比往常苍老了不少。
70
70、第70章...
九卿回到庄子里,方仲威已经泡完温泉浴回来,正一个人坐在卧房里的椅子上看书。见到她掀帘进来,他合上书笑着打招呼,“回来了?”
九卿不言不语,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方仲威身边,面上的表qíng沉凝,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欢欣之色。方仲威看了心里就是一紧,慌忙起身,双手搭上她的肩焦急地问,“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九卿依然无语,脸上的神qíng更见肃穆。
方仲威就有些着急。他一双厉然的眸子在九卿全身上下快速睃巡了一遍,然后就直直落在九卿的脸上。
没有红肿的印记,一如既往的白皙。但他还是不放心,问道,“怎么了?啊?”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声音里透着连自己都觉察不了的微颤。
九卿猛地一头扑在方仲威的怀里,双臂紧紧搂住了他劲瘦的腰,一张脸埋进他胸前的衣裳里,口中喃喃道,“方仲威,方仲威,你这个大笨蛋。”
声音捂在方仲威的衣裳里,闷闷的,带着哭音,而且还听不太清楚。
方仲威越发焦急起来,他一只手揽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把她的脸抬起来,急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方翔呢?他gān什么去了?怎么没有跟在你的身后保护你?”一连串的问话如竹筒倒豆子般从他的口里问了出来。
九卿一双眼睛水光莹然,望着他的眸子里,仿佛装着一泓深潭,清幽深远,映着他的倒影,好像里面蕴藏着巨大的磁力般,顷刻间把他深深地吸引了进去。
“方仲威,你傻不傻啊?怎么能把府里的暗卫随便调出来,派到我的身边去……”她囔着鼻子说道,带着以往不曾听到过的小儿女的撒娇口气。
方仲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如释重负地长长呼了一口气。
原来这个小女人一脸正经的严肃表qíng,就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反倒把自己吓得够呛!
想到刚才的虚惊一场,他顿觉哭笑不得,那只抬在她下巴上的手便鬼使神差地刮上了她的鼻子,“怎么,感动了?”声音戏谑到了欠扁的地步。
九卿煽qíng了一路的那抹感动顿时灰飞烟灭。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会煞风景!
她狠狠地拨开他那只依旧挂在自己鼻尖上的手,大大翻了他个白眼,“想得美!这么点事就想让我感动?做梦吧你!”
“好,很好……”方仲威笑着道,“只要不是感动就好,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我的小娘子不哭鼻子了。”一边说着,一边手脚不老实地把九卿夹在自己的怀里,上下其手起来。
九卿心内软的如一团棉,任着他予取予求,直到他吃足了豆腐,两个人才说起正事来。
刚刚把去江府的经过说完,就听青楚在帘外道,“将军,夫人,麻公子兄妹几个到了。”
九卿便急忙由方仲威怀里滚下来,看看一身皱巴巴凌乱的衣裳,她头疼地白了方仲威一眼,一边走去衣架拿衣裳换,一边压着嗓音道,“方仲威,咱们打个商量成不?”
方仲威站直身形拽着自己夹袍前襟的褶子,眉峰不动地问她,“什么商量?”
“咱们把白天的活动改改不行吗?”九卿意有所指地说道。
“什么活动?”方仲威装傻充愣,忽闪着眼睛问她。
“你知道的。”
对着他佯装无知的表qíng,九卿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什么啊?”方仲威非常无辜地眨着眼睛看她,现出一脸的迷茫,“白天的活动多了,比如说吃饭,睡晌午觉,洗温泉浴,还有遛马、练拳……”他掰着指头一个一个给九卿细数,就是不往她说的上面讲。
“方仲威!”九卿终于忍无可忍,对着他咬牙切齿地挥了挥拳头,“你再跟我耍花腔,我……我明天就再也不理你了!”只是威胁有余,却气势不足。
“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方仲威很配合地给了她一个一脸怕怕的表qíng,把手举过头顶,妥协道,“若不然,娘子,咱也打个商量成不?”他一本正经地看着九卿。
这么严肃的表qíng?
九卿大感意外,脱口问道,“你说,到底是什么事?”她一边穿衣裳一边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又要唱哪一出戏。
“咱给这两个人管完了闲事,再不替别人cao心了行吗?”方仲威殷勤地替她系着腰上的丝绦,眼角余光瞄着她的脸色轻声细语地商量道。
原来是这个要求?九卿不禁歉然,这两天光顾忙着在庄子和江府之间奔波,倒把方仲威给冷落在了一边。
他这是对自己有怨念了。
她不由讪讪一笑,放柔了声音对方仲威道,“好,我答应你。”
方仲威大喜,一把抱住她,就地转了一圈,又响亮地在她脸上啵了一口,才欣然道,“那,我也答应娘子。”欢快的声音就像一个刚刚要到糖吃的小孩子。
但是话说的虽然痛快,眼里那一抹一闪而逝的亮光,还是没能逃过九卿的眼睛。
九卿心里便画了个圈,犹疑着问,“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这些日子以来捞着她就耳鬓厮磨一阵,不管白天黑夜的,说实在的,九卿对他的应允还真的有点不放心。
方仲威便拉了她的手,一脸委屈地道,“娘子,你怎么不信为夫的?”他露出一副伏低做小之态。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每次一露出这样的表qíng……九卿眼中的犹疑之色变得更重。
方仲威心思陡转之下,正巧听到外面传来有人走路的脚步声,于是借着引子放低声音说道,“再不出去,麻家兄妹就要等得着急了。”
九卿顿时如醍醐灌顶,想起了正事。
方仲威一边说着,一边拉了她往外走。
“你说的话当真?”九卿被动地任他牵着手,犹不放心地紧紧叮了一句。
方仲威举起另一只闲着的手,做发誓状,“我对天发誓,如果为夫的再在白天抱着你坐在椅子上不松手……”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已经到了帘前。
他便一手掀了帘子,一手拉着九卿继续道,“我就……”
然而刚说出两个字,口中的话语就戛然而止。
九卿便哂笑着去看他,怎么样,露出狐狸尾巴了吧?正要讥笑他几句,却猛然间见到中堂里一双双无比讶然,正看着自己二人瞠大了的眼睛各色人等。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九卿又窘又臊,顿时羞的无地自容。
中堂里不但有麻氏三兄妹,还有huáng嬷嬷和李锦玉也在。再就是地当中站着的自己庄子上大大小小的几个丫鬟婆子。此刻的众人,已经成了正站在舞台下看自己和方仲威表演卿卿我我的免费观众。
九卿便责怪地朝青楚望去。青楚看着她yù言又止。
只听李锦玉笑道,“你也别怪青楚,是我要她们谁都不要出声的。”她说着就别有深意地嘻嘻笑了起来。
九卿忍不住又羞又气地狠狠瞪了她一眼。李锦玉不以为忤,反而得意洋洋,看着九卿眨咕着眼笑的更欢了。
麻三哥表qíng尴尬,不轻不重以袖挡脸连咳了好几声。然后便起身朝着方仲威抱了抱拳,极不自然地跟方仲威打招呼,“方大哥。”
看他的神qíng语气,九卿一下子心里拔凉拔凉的。看的出来,方仲威的那一席话,这屋里的人是一个字不落地全听了去了。
她便迁怒地去看方仲威。方仲威却若无其事地跟麻三哥打着招呼,脸不红心不跳的,根本不当吃颗辣葱,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huáng嬷嬷看见九卿脸色涨的绯红,她有心救场,急忙趋前几步给九卿见礼,“夫人。”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
也正是她的这一打岔,屋子里的怪异气氛才散淡了不少。
九卿便面色微红地跟她点了点头,huáng嬷嬷便趁机道,“我们夫人有话要老奴捎给夫人您。”她恭恭敬敬地站着,离着座位上的众人只有两步远,声音却不大不小,正好让全体人员都能听到。
九卿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解围,不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对李锦玉和麻吉雁姐妹道,“大嫂和吉雁你们先坐一会,我和huáng嬷嬷出去说两句话,一会再过来陪你们。”
李锦玉似笑非笑,连连点头,“快去快去,我又不是外人,不用你陪。”又看了眼麻吉雁姐妹,主动请缨,“你的这两位客人,我来替你招呼。”俨然已经把自己当作了这里的半个主子。
九卿对她道了声感谢,又低低吩咐青楚冬梅,“好好招待客人。”然后就拉着huáng嬷嬷急急出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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