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她才踟躇着开口道,“姐姐,不知小少爷他过来之后哭没哭闹?”语气有点试试探探的。
秋绿顿时心内了然,她脚步不停,一边走一边回答,“他很好,刚刚来的时候,老夫人还喂了他一大块苹果,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吃了两个饺子。”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丽红,“你问这个gān什么?”
丽红脚步顿了顿,犹豫一下才道,“不瞒姐姐说,刚才将军去的时候,小少爷正在哭闹,非要夫……柳姨娘跟着去不可……”她似乎说惯了夫人两个字,乍一说柳姨娘显得有点不适应,听着非常绕口,“将军来了,就大大发了通脾气……”
“哦?”秋绿颇感意外,她停下脚步望着丽红,“将军发了脾气?”将军刚刚由前线回来,面都没有跟柳姨娘会晤一下,怎么就发了脾气?不是说小别胜新婚么,何况将军已经离开家里一年有余。
丽红咬了咬唇,脸上现出一片愤然,“都怪茹嬷嬷不会说话,说什么小少爷还不习惯离开柳姨娘……这时不让柳姨娘跟着去正房,恐怕小少爷到了那里也哭闹不休……”
茹嬷嬷?秋绿又想起茹嬷嬷平时那一张严肃古板的脸,她向来在主子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她是个没有把握绝对不会开口胡乱说话的人。可是这时怎么了?这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敢这么跟将军说话……
按规矩,大年夜的饭姨娘身份的人是无法跟主子一起吃的,她这么说……转念一想,秋绿似乎又有些了然,柳姨娘跟茹嬷嬷肯定是有点不甘心。
“柳姨娘现在还在哭呢……”丽红忧心忡忡地道,“是我看不过去,就悄悄跑来这里想要打听一下屋里的消息,又怕别人看见误会了柳姨娘,所以……”她看着秋绿咽下了后半句话。
所以才躲躲闪闪的?
秋绿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好了,你回去告诉柳姨娘吧,就说小少爷很好,一直由老夫人亲自带着,叫她放心好了。”对于主子之间的事,她一个做下人的无法置喙,所以只能尽自己所能安慰一下她们了。
丽红便面露感激之色,深深地看了秋绿一眼,“那我就代柳姨娘谢谢姐姐了。”说完,也不等秋绿出言,一溜烟地顺着小路往柳姨娘的院里跑了。
很急的样子,秋绿便无言地摇了摇头,一个人沿着红影朦胧的小路朝厨房走去。
丽红回到柳姨娘的文翠院,柳姨娘正伏在炕中的大迎枕上哭,茹嬷嬷在一旁陪着她落泪。
丽红轻言轻语地把秋绿的话说了,“……小少爷一直由老夫人带着,并没有哭闹……还吃了一大块苹果,秋绿出来的时候又吃了两个饺子……”她眼神晶晶亮地盯视着柳泽娇的后背,好像等着她听了这番话后,能抬起头来表扬自己似的。
没想到她话还没说完就遭了茹嬷嬷的训斥,“你做事怎么这么不经脑子!你问谁不好,偏偏要去问秋绿?这话要是传到老夫人的耳里,要让老夫人会怎么想……”她厉眼扫着丽红,一顿话把丽红心里因做了为主子分忧好事的窃喜无qíng地浇了下去。
她顿时哑口无言。
“好了,好了,茹姑你就少说两句吧。”柳泽娇止住泪水,由迎枕上抬起头来,阻止住茹嬷嬷没鼻子带脸的训斥,轻声地对丽红说道,“丽红你先下去吧,辛苦你了。”
看得出来,她的脸上已经少了之前的悲戚。
丽红诺诺退了下去。转身关门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弹出来一个荒谬的想法,夫人对小少爷的关心,仿佛远远大于对将军的关注……
她摇摇头把脑中这种可笑的想法甩了出去,再望了望映满红光的天空,她自嘲一笑,然后径自朝着自己居住的厢房走去。
今晚是茹嬷嬷值守,她可以轻轻松松过一个大年夜了。
屋里的茹嬷嬷却苦口婆心地劝起柳泽娇来,“小姐,你不能再这么懦弱下去了,你听嬷嬷的话,啊……嬷嬷毕竟是过来人,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这女人啊,终身靠的就是男人对你的看重……你别说还为将军添了儿子,就是没有将军的骨ròu,他看在你自请下堂是为了他的份上,也应该好好对你才是……”
烛花便在她这句话说完时爆了一爆。
“别说了,茹姑……”柳泽娇打断她的话,把已经被泪水洇湿了一大片的迎枕抱在怀里,“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茹姑,我们这么做是真的没有私心吗?你说句公道话,茹姑,你说这事能瞒将军多久?”她滔滔不绝地问茹嬷嬷。
“……”茹嬷嬷无言以对。
她等不到茹嬷嬷的回答,沉默了一会又道,“这件事我们可以瞒老夫人,瞒府里的任何人,但是我们却瞒不了将军,我和他之间的事,别人也许不知道,茹姑你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她定定地望着茹嬷嬷,脸上被烛光打出的暗影看着有点飘忽不定。
“……”
过了半天,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明天他也许出去拜望同僚回来,或者过了初五上朝之后,他只要听到一丝风声,也许就会明白事qíng的来龙去脉。”
她把迎枕担在屈起的膝盖上,下颚拄在上面,双眼望着透进红光的窗户,开始陷入了无尽的思绪当中。
茹姑蠕了蠕嘴角,半天才叹出一口气来,“小姐,柳府那边的事,你还是放下吧,就不要再管了……”她起身为柳泽娇倒了一盅茶,轻轻地放在她身边不远处的炕几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个表少爷,你就放下他吧,不为别的,你就是为了小少爷着想……”
“茹姑你说我能放得下吗?”柳泽娇仿佛自言自语,轻声地打断了茹嬷嬷的话,“表哥出了人命官司,我总不能眼看着他掉脑袋吧……而且,”她抬起重新又弥上泪雾的眼睛,“我用自请下堂的身份,牺牲了小少爷一个人的幸福,却救下了两个人来……表哥因此免了牢狱之灾,将军也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茹姑,你说我这么做不值得吗?”她仿佛寻求支持似的,双眼充满祈期盼地看着茹嬷嬷。
茹嬷嬷心里就是一痛,她望着柳泽娇半天无语。
柳泽娇就像一个孩子渴望人来安慰似的,静静看着茹嬷嬷,固执地等着她回答。
过了半晌,茹姑终于眼神暗淡下来,她摇着头对柳泽娇道,“小姐,当初我就不赞成你去跟那个法钵求什么签……”她沉默了一下,“谁知道你们会了一次唔后,你就天翻地覆的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说着声音有些激动,她一把握住了柳泽娇的手,大声问道,“那个法钵到底跟小姐你说了什么?你回来就鬼迷心窍似的不顾我的劝阻一意孤行?”
柳泽娇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劈啪”的爆竹声,她仿佛在迷蒙中一下子醒来似的,抽出了茹嬷嬷紧握着的她的手,惨淡地对着茹嬷嬷笑了一笑,“当我知道表哥出事后,知道他即将不久于人世,茹姑你知道我那时的想法吗?我本来以为把他忘了……可是,”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我那时却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心……对表哥的痛苦,却大过了对将军生死的关心……”
她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墙上,“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却求助无门……”她的声音飘飘悠悠的,“没办法,我想到了法钵师傅。他跟钦天监的刘监正是师兄弟,而当今圣上又非常宠信刘监正……我只是想,如果我能求动法钵师傅,我可以用任何代价来换……”
茹嬷嬷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她端起桌上已经凉掉了清茶喝了一口,“没想到,法钵师傅却给我算了一命。他说只要我自请下堂,自然有贵人相助……不知为什么,我当时就深信不疑,而且好像还长长出了一口气的样子……我当时就吓了一跳……”
她定定地瞅着茹嬷嬷,眼里满都是痛苦,“可是当时将军也危在旦夕,我却一点也没想到他……所以,我那时就下了决心,如果将军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终身为他守节……”
茹嬷嬷便长长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可是,据我这些天的观看,小姐你对将军也是有感qíng的,不然,你不会对着那个江九卿,表现的那么痛苦难堪……”她抱着希望看着柳泽娇,“我就想,咱们表少爷也救了,将军也回来了,咱们要不要再努力地争取一下,把失去的那个位置给争回来……”她这些天来一直在替小姐规划。
“不必了……”柳泽娇语气突然坚定起来,“已经争不回来了!”她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盅,温言温语地对茹嬷嬷说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将军的反感……他不知道是你指使的那两个婆子,在他的心里,肯定以为我不甘心……又加上今晚小少爷这一闹,他肯定以为这一切都是我故意的了……”
茹嬷嬷脸上便现出一抹赧色来,她听着柳泽娇的话,呐呐地道,“是老奴欠缺考虑了……”
柳泽娇看着烛影下茹嬷嬷苍老的脸却笑了起来,“茹姑你不要自责……我也想过了,这样也好,从此我和将军少见面,总好过两个人面对着相顾无言要自在的多……只是却苦了小少爷跟着我受连累,”她再次叹了一口气,“我见了那个叫江九卿的之所以别扭,是想着我的孩子从此以后就要管她叫娘亲,所以我才暂时转不过这个弯来……这件事根本与将军无关……”她是在跟茹嬷嬷解释她对待江九卿的态度。
茹嬷嬷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姐你这是何苦呢?”她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被烛光拉长的身影就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看着有点佝偻。
柳泽娇歉意地看着茹嬷嬷,嘴里慢慢缱倦上来一抹苦涩,为了救那个人的xing命豁上了自己的孩子,这到底算不算是无qíng?
主仆二人开始相对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对柳泽娇的安排是不是有点过于狗血了。
基于亲们下面的留言,我提前把柳泽娇的戏搬上来了,不提前把前妻的事做个jiāo代,怕亲们误会女主是真正介入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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