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眼间就见紧挨柳泽娇坐着的王姨娘撇了撇嘴。
方仲威脸色越见yīn沉,再不说话,低头开始吃饭。吃了几口菜之后,他忽然抬头,对站在柳泽娇身后的奶嬷嬷说道,“以后给他改着点!”声音听起来有些吓人。
奶嬷嬷诺诺连声,畏畏缩缩地答应着。
柳泽娇的脸色不禁白了白。任谁都听得出来方仲威这是指桃代李,虽然话是说给奶嬷嬷听的,其实暗中所点的却是她自己。
她抬头飞快地朝方仲威看了一眼。
方仲威面容冷峻,又恢复了方瑾盛来之前的那种严肃模样。
气压有点低,为了不触方仲威的霉头,人们又开始悄无声息地吃饭。
九卿拿起筷子无聊地扒了一口饭,正要去夹菜,就听见有小丫头在门外禀报,“将军,老夫人派人传告,说外面有人要见将军。”红色的帘子动了动,露出小丫头的半张脸。
在座的众人顿时面露疑惑地看向方仲威。
方仲威听了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道,“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了。”话落,人已掀帘走了出去。
他qiáng大气场消失的一瞬间,屋里的气氛立时就松缓下来。
王万两位姨娘终于脸上露出笑容。柳泽娇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天真烂漫的方瑾盛。
他一边吃饭一边用小手指指这个,指指那个,要的都是一些ròu菜。名叫丽红的丫鬟和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一边一个站在柳泽娇的左右,轻手轻脚地按着他手指的方向为他布菜。
一顿饭最后这半截下来,倒也吃的相安无事。
傍晚的时候方仲威才回来。进了挽芳院由贴身的丫鬟为他更完衣,他便坐在九卿屋里的椅子上开始喝茶。
九卿打量他的神色,无悲无喜的,并不见有任何异样。倒是比走之前饭桌上的表qíng平和了不少。
为他空了的茶盅里再次续了新茶,九卿把面前的水果往他眼前推了推,“吃个水果吧,总喝茶当心夜里睡不着觉。”她捡了个无伤大雅的话题和他说话。
“唔。”方仲威不置可否,看了看盘里的水果,并不去动它,端起茶盅又开始喝茶。
倒是真跟茶水有缘。九卿心里付之一笑,不再说话,开始默然继续手里的工作。
她在来回翻转着自己手里的丝线打络子。
这是刚跟青楚和三姑学会的,她对用此来打发无聊的时间有极其浓厚的兴趣。
两个人默然无言地坐着,屋里变得一片沉寂。
“说点什么吧。”不知过了多久,方仲威突然开口说道。
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他是在熬时间等着天黑?九卿自然把他的这种疲惫往休息的方面想。毕竟他已连赶了好几日的路,这些天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再加上昨天又守了一夜的岁。
九卿抬头看着他想了想,道,“你们在边塞的地方怎么过年?”她不停手里的活计,一双葱指灵巧地上下翻飞。
不涉及到军事上的问题,又是无关痛痒的,还是他熟悉的,想来他应该有说下去的兴趣才对。要自己跟他说话,还真是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话题。
方仲威想也不想答道,“吃一顿ròu……”多一个字也没有。
“就吃一顿ròu?!”九卿大讶,好奇地问道。
方仲威一本正经地答道,“嗯。”
就一个字?还真是惜字如金。怪不得他让自己说点什么。
九卿一时语塞。就怕跟这样的人说话,一个字两个字的崩,偏偏他还很想跟你说话。说多了他也是“嗯”,说少了他也是“啊”,他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根本就让人捉摸不透。你还得费劲巴力地去找他感兴趣的话题——这可是天下间最费力不讨好的一项苦差事。
九卿不由恼怒地望着他。
这时候的方仲威,与昨天晚上那个比较活泼的方仲威,简直大相径庭——想是中午与妻妾们吃饭时的不愉快造成的吧?长天无聊,九卿忽然很想逗逗他。
她歪头想了一下,心里忽然升上来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于是促狭地看了看方仲威,指着他的脸问,“你们在前线打仗时,几天洗一次脸?”她晶晶亮的眼睛闪着灿然的星光,忽闪的睫毛仿佛一双轻轻颤动的蝶翼一般,让人看着很有想抚上去的冲动。
方仲威不由愣了一愣,接着眼里就噙上来一抹笑意,“差不多五六天洗一次吧,有时候一连十天半个月都不洗。”他又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声音听着倒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九卿抬头仔细地端详着他,“嗯,你脸这么黑,就是一年不洗脸,也看不出脏来。”她拿过立在桌上的羊柄铜镜,举到方仲威的面前,“要不你照照?”说着,还在方仲威的眼前故意晃了晃。
其实方仲威一点也不黑。
方仲威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铜镜有些哭笑不得,“嗯,我真的有一年没洗脸了。”他顺着九卿的玩笑说下去,心qíng似乎比刚才好了不少。
两个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起来。
屋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青楚进屋
30、苗头(大修)...
替二人点了蜡烛,然后又默默退了下去。
九卿把手里的络子对着烛光照了照,眯着眼在尾端结了死结,然后又将各条线抻着紧了紧,直到完工才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跟方仲威说话,“你跟我说说你们前线的趣事吧。”
方仲威以肘支着桌子,眼睛盯着九卿的动作,听了她的话,凝眉思索半天,才摇头道,“没有什么有趣的,都是一些血淋淋的东西。”
九卿眼睛一直盯着络子,见他如此说,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无奈地笑了一笑,“要不你跟我说说你这次为什么无缘无故地玩失踪吧。”她把问题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兜兜转转,这才是她主要的目的。
她想知道造成她此等命运的逆转到底是什么原因。
方仲威看着她的眼神便沉了沉。九卿心中就是一跳,难道这就触了他的底线了?
正暗自后悔,没想到方仲威却张开了尊口,“也不算什么有趣的事……”话刚说道这里,忽听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九卿便打断了他的话,扬声问道,“是谁在外面?什么事?”
既然他不愿意多谈这件事,她也就没必要做这个讨人嫌的人——事qíng已经发生了,知道和不知道的结果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她主要是有点不甘心而已。
就听外面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将军,夫人,老夫人问将军睡了没有?如果没睡,老夫人吩咐,就叫将军和夫人过去吃饭,顺便再带上小少爷……如果小少爷不在这里,老夫人就叫将军派个人过去接一下。”听声音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方仲威便看了九卿一眼,“你派个人却接一下瑾盛吧。”然后才回答那个妇人,“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老夫人一声,说我们这就过去。”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之后听到她离去的脚步声。
方仲威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对九卿道,“你换一件衣裳吧,我在外面等你。”
九卿莫名所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身上穿的是三姑给她做的那件盘扣的棉袄。一时后悔不迭。她急匆匆地换了身衣裳,随在方仲威的身后一起往上房而去。
来到上房李锦玉夫妇,方仲行夫妇早已到了,一群人正在陪着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便招手让他们二人坐了,不一时方瑾盛也被秀芬抱过来了,酒菜正好上齐,一家人这才热热闹闹地入席吃饭。
这边柳泽娇的陪嫁嬷嬷茹姑看着秀芬和rǔ母把方瑾盛抱走,站在大门口叹了一会气,才转身回屋。
柳泽娇正一个人坐在炕上垂泪。红色的烛影下她清减的身影越发显得瘦削,耸起的肩膀就像一只没有撑满的衣裳架子,看着异常单薄而羸弱。
茹姑轻轻叹了口气,便坐在炕沿劝柳泽娇,“小姐,你也想开点吧,事qíng已经出来了,伤心也是于事无补……我们不如趁现在好好想个法子,把将军再从那个女人身边夺过来。”
“怎么夺?”柳泽娇抬起泪眼问她,手里的帕子已经攥成了一团皱,“就像茹姑你昨天那样?”口气轻轻的,虽然不是责问,却也隐隐透着一丝不快。
茹姑不由讪讪笑了笑,她往前凑了凑身子,带着讨好地对柳泽娇道,“都怪我一时心急,才好心办了坏事……要不,小姐你想个法子出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我全听你的……”她满脸希冀地看着柳泽娇。
柳泽娇便叹道,“你昨天指使那两个婆子已经铸成大错,如今咱们还是别妄动的好……”
茹姑听了急道,“小姐,你怎么还是听不进我的劝?这时将军在府里,我们或许还有机会搏一搏。怎么着将军也会顾念你跟他往日的qíng分……再说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他的心就是铁打的,也应该会软一软了。可你如今什么也不去争取……”她抓紧柳泽娇的手,“等将军走了就什么都晚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小姐!”最后这句话说得可谓痛心疾首。
柳泽娇却是抽回了自己的手,轻声地叹道,“茹姑你们谁都不懂我的心……”话说到这里猛地顿住,然后就转移了话题,“茹姑你怎么就跟我想不到一块去?今天我不是再再叮嘱你,让瑾盛过了饭时再醒吗?你怎么又让丽红把他抱了去?”
茹姑愕然,“不是小姐让丽红告诉我,说是没醒也要把他叫醒吗?“
柳泽娇听了不由抚额叹气,“茹姑你说你,我之前叮嘱的话都算白说了……我让丽红那么说,不过是想在将军面前赚个面子,让他别再产生昨天那样的误会。而你……”她无可奈何地看着茹姑,轻轻地摇了摇头。
茹姑愣了半天才瞪大眼睛,她一把抓住柳泽娇的手,“原来小姐也……”她的脸上不但没有自责,反而目露惊喜,“……是跟我有一样的想法?我就说……”她喜得团团转,握着柳泽娇的手紧了又紧。
显然她认为柳泽娇跟她想到一块去了——原来小姐也是不甘心的啊!
茹姑笑脸上的褶子便如jú花一样绽放开来。
柳泽娇皱了皱眉,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茹姑你想什么呢?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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