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芬面现犹豫,眼睛盯着三姑一圈一圈为九卿挽发的手,直到三姑用丝绳把已经盘在头顶上的头发固定住,她才试探着开口,“是柳姨娘,她在外面等着,说要见您……”她小心翼翼地瞄着九卿的脸色,又不安地往沉着脸一直没有做声的青楚身上看了一眼,才把目光低低地盯到脚前的地上。
“哦,让她进来吧。”九卿的头被三姑固定住,无法转动方向,只得像木偶一样,嘴巴上下动着吩咐秀芬。
秀芬答应着转身而去。
“哼,huáng鼠láng给jī拜年,准没安好心。”青楚小声嘀咕了一句,在那面折叠九卿挑剩下的衣裳。
三姑拿起一只双蝶戏蕊的赤金簪子在九卿发髻上斜着cha下去,然后眯着眼左右端详了半天,依然拿不定主意似的,她招呼青楚,“过来看看,”她把手中的另一只紫玉兰嵌银珠的双股钗也一起斜cha在九卿的发髻上,“你看是这只蝴蝶的好看,还是这只玉兰花的好看?”
青楚便指了那只紫玉兰的,“这只好看。你看小姐今天穿了藕合色的褙子,正好配这只顺色的玉兰……看着高雅清慡,而且素淡好看……”她一一跟三姑品评。
三姑却皱眉道,“会不会太素淡了些……今天可是小姐第一次回门的日子,穿得最好富丽一点,戴得也要亮堂一些……”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好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江家人……”
刚说道这里,就见帘子打开,秀芬已引着柳泽娇进来了。青楚急忙捅了捅三姑的胳膊,三姑立时就住了口。
柳泽娇上前给九卿行了一个蹲礼,“姐姐安好。”语气不冷不热的,听不出任何qíng绪。
九卿指着旁边的绣墩,示意她坐下。柳泽娇微一犹豫,欠着半个身子坐到了绣墩上。
“不知柳姨娘一大早来找我有什么事?”九卿开门见山地问。
她一会还要早走回娘家,路上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还要挤出时间来去看三姑的家人……一大堆的事qíng等着她去做,时间紧的没有一丝空余,所以她不想在柳泽娇的身上耽误时间。
柳泽娇双手jiāo叠地放在膝上,轻声慢语回答九卿的问话,“夫人,今天是贱妾回娘家的日子。”话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下文。
九卿掀眉看着她,并不言语。
谁不知道今天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她如此地卖关子,到底为何?不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难道还要等着人来猜不成?
她可没这个兴趣。
九卿不言不动地等着她说下去,这边三姑早已得了她的眼色,催促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再不走,老爷太太又要在家等得焦急了。”
柳泽娇听了就脸色一红,她慢慢起身,对着九卿行了个侧身礼,“贱妾倒是忘了,姐姐也是今天回门的日子……恕贱妾无礼……那贱妾就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来此是什么目的。
九卿淡淡地吩咐青楚,“送送柳姨娘。”柳泽娇的身影便滞了滞,只是脊背挺得更直,走起路来的姿势如风拂细柳,虽柔却不弯。
青楚随声往外送柳泽娇,九卿沉住气,一句话没说,根本没问她此来是什么目的。柳泽娇走到帘前顿了一顿,然后便决然掀帘而去,头都没有回一下。
“走吧。”九卿招呼三姑和青楚,一面走一面又吩咐秀芬,一会将军起来,你着人好好伺候着。”
秀芬低低地应“是”,然后恭恭敬敬地低头送九卿主仆三人出去。
临出门前,九卿突然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秀芬心头一凛,立刻脸上堆上谄媚的笑,紧走几步,抢着接过青楚手中的帘子,高高地举过头顶,恭声道,“夫人您慢走。”再把目光投向青楚,讨好地笑了一笑。
青楚冷着脸不搭理她,径自跟在九卿身后扬长而去。
秀芬便讪讪地撂了帘子,一个人站在帘子外面发起怔来。
待九卿主仆的身影消失在穿堂的尽头,穿山游廊的是拐角处忽然转出柳泽娇的身影,她急急走到秀芬面前,晃了正在发呆的她,“她们走了?”
秀芬回过神来,脸上露出笑容,“嗯”了一声,拉着柳泽娇就往正厅里进。柳泽娇略微犹豫,秀芬趴在她耳边低声道,“将军还没起来呢,你站在这里一
31、秘密...
直挨冻不成?”说完,不由分说便拉着她掀帘进去。
一边引着她往太师椅上坐下,一边不解地问,“方才您为什么不跟夫人说出你来此的目的?”
柳泽娇轻声一晒,“她们既然忙着要走,我何必再跟她请示?跟她说了,莫若亲自来求将军。”她接过秀芬递过来的茶轻轻地在手里攥着,盯着茶盅上方徐徐漂浮的热汽,眼睛里也跟着氤氲上一层湿意。
秀芬又给她端上来一盘炒瓜子,放在旁边的地几上,然后轻声道,“姨娘您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将军醒了没有。”
柳泽娇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秀芬看得分明,眼中带笑地调侃她,“姨娘你紧张什么?你和将军是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柳泽娇听了脸腾地红了。
秀芬嘻嘻直笑跑着往东面的卧房而去,刚到帘边,帘子突然由里面被人撩起,秀芬猝不及防,一下子便撞到那人的身上。
她惶惑地屈身下跪,“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话中已带了哭音。
在主子内室里还这么毛手毛脚,没有规矩,一旦被管事嬷嬷追究起来,不被鞭打也会被贱卖出府,这两种结果都很令人发指。所以她逃脱此命运的微一希望寄托在将军身上,只要将军不追究,那么管事嬷嬷知道了也怎么不了她。
方仲威俯首看了她一眼,“起来吧。”声音不怒自威。
秀芬重重磕了一个头,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她悄悄往柳泽娇那面瞟了一眼,发现她已经离座朝这里走了过来。
“将军。”柳泽娇走到方仲威面前对他福了一福,然后便抬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怎么,你有事?”方仲威绕过她走到太师椅跟前坐了下来,有小丫头端着木盆温水进来,他冲小丫头摆了摆手,“先把它端出去,我一会再梳洗。”小丫头低声诺诺着轻轻退了出去。
柳泽娇低垂着臻首站在方仲威的身前,声如蚊蚋地道,“将军,今儿是贱妾回娘家的日子,”她把回娘家几个字说的微微有些重,“贱妾想请示将军,能不能允许贱妾带着盛儿回去?”声音柔弱凄婉,听了不禁让人心生怜惜。
方仲威并不答话,他看了侍立一旁的秀芬一眼,“你先出去。”然后指着对面的椅子,“你坐。”这句话是对柳泽娇说的。
柳泽娇错愕,瞠目看着他。
方仲威便和颜悦色又指指椅子,“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柳泽娇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她忐忑不安地坐到了方仲威斜对着的一只椅子上,眼睛好像迷途小鹿一样胆胆怵怵看着他。
方仲威把玩着手里的一枚碧玉扳指,眉宇之间平和,脸色却深沉的有些吓人。柳泽娇感应着他qiáng大的气场,不由自主便打了一个哆嗦。
沉默了足有盏茶的功夫,方仲威才淡淡地问,“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自请下堂?”看向柳泽娇的目光带着几分凛然。
柳泽娇面如白纸,她把jiāo织在一起的双手紧紧握住,唇角紧抿,单薄的身子有如秋风中的树叶一样,坐在椅子上摇摇yù坠。
半天,她才声如蚊蚋地答道,“是为了将军。”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
“是吗?”方仲威声音沉肃,他把手里的碧玉扳指轻轻放在地几上,挑着眉锋看着柳泽娇问。
“……是。”柳泽娇答的有些底气不足,不安地在椅子上动了动身体。
等了半天不见方仲威言语,她偷眼去看,就见方仲威已经面如寒冰,看着她的黝黑眸子如沉沉的潭水,寂静的水面下暗影幢幢,仿佛里面正在酝酿着无数的bào风骤雨。
柳泽娇一个哆嗦。
突然又听到方仲威平静无波的声音淡然地问,“那么那个卧佛寺的法钵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声轻轻的问话就有如晴天霹雳,在柳泽娇脑子里訇然炸响。
她大惊失色,“蹭”地一下由椅子上站了起来。
32
32、真相(入V公告)...
“你不要告诉我是法钵算出了你命该如此,只有你自请下堂才能让老天放我一命。”方仲威沉沉说道。
语义不言自明,他不相信什么法钵算命的说法。
柳泽娇已摇摇yù坠,她用力扶着太师椅上高跷出来的悬空扶手,脑中飞速急转着要怎么回答方仲威。
看着方仲威yīn沉如水的紧绷着的脸,柳泽娇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刘监正为什么会通过刑部简侍郎向大理寺给huáng玉赞求qíng,平了他的人命官司?”方仲威徐缓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上响着,宛如一记一记的重锤敲在柳泽娇的心上,“你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柳泽娇的心霎时沉入了谷底。原来他已经都知道了!
她紧咬着唇,眼泪止不住顺着脸颊急淌而下,扑通一声跪在了方仲威的面前,“将军,是贱妾该死……”说着,重重磕下头去。一时间,寂静的屋里只听见砰砰砰的接连不断的磕头声。
方仲威眼底暗沉似水,看着柳泽娇纤瘦的身子心里却是复杂难明。他起身走到柳泽娇的跟前,伸出手去yù扶起她,却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又遽然悬在了空中。
柳泽娇依然叩头不止,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沉了口气,放缓语气说道,“起来说吧。”
说完,又自行退回到自己先前坐过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柳泽娇起身擦gān眼泪,额头上已经一片红肿,她顾不得额上的疼痛,静静站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贱妾在嫁给将军之前,其实在家里已经议过婚……”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片毅然之色。
方仲威面露诧异,脸上的神色开始缓和下来,他对着柳泽娇先前坐过的椅子努了努嘴,“坐下说吧。”
柳泽娇犹豫一下,轻轻道了声谢,才坐了下来,“那时娘亲和舅母已经商量好了,打算把我许配给表哥为妻……”她舔了舔gān涩的唇角,“娘亲相中了表哥为人老实,又肯勤奋上进,不到十四就考中了秀才……而舅母一家和表哥一直就很喜欢我,再加上是姻亲,自然是对我们的这桩亲事欢欢喜喜……”她晦涩地道,“一切都商定好了,就等爹爹回来,两家jiāo换更贴,然后给我们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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