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太接着道,“还有梁夫人,我还是去年初三在老夫人这儿拜年见的您,没想到一年没见,您可是越来越年轻漂亮了……”她眼睛瞅着梁夫人,脸上笑得团扇似的,语气里听起来满满都是真心的赞美,听不出一丝一毫虚假恭维的意思。
梁夫人放下手里刚扒完的一个果仁,笑眯眯地谦虚,“哪里,承蒙崔太太夸奖,我倒是看你越来越滋润了呢。”说着笑嘻嘻地瞅着老夫人,紧盯着问道,“您说是不是啊,老夫人?”
老夫人笑着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过了一个年,你们人人都变了一个样。”
九卿便在心里暗暗感叹,都是八面玲珑会看人说话的人儿。崔太太知道二位蓝夫人的容貌比不过梁夫人,便夸她们气度不凡。而梁夫人知道崔太太长相一般,也扬长避短夸她形象滋润,而避过了她不入人眼的大众化长相……
这些高门士族的jiāo际礼仪,看起来自己倾尽一生也未必学得会了。
又想起李锦玉先前教她的秘诀,心下一时拿定主意,自己还是少说多看的好。
正思忖间,就听到崔太太又把话题转到了吴夫人身上。
“这位吴夫人,可是不常在京里住?”她微微对着吴夫人颔首,眼神真诚,语气亲热地问,“……不然的话,咱们在京城里走动这么多年,怎么就从来没有睹过一次吴夫人的芳颜……”说着,她寻求同盟似的在二位蓝夫人和梁夫人以及老夫人的脸上扫了一圈。
众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说法。
九卿一边帮着李锦玉亲自为众人续茶,一边暗暗观察众人的语气神qíng。就听吴夫人温温润润地说道,“是啊,妾身以前随着我家将军住在西廓,今年我家将军调往渝北,妾身才回来京中定居的。”
西廓?九卿脑中回想前日在方仲威书房中看过的全舆图,知道她所说的西廓是大夏皇朝西部和玉鄯国jiāo壤的边境。而吴将军调往的渝北,正是方仲威和西蒙人开战的战场。这么说,吴将军以前一直是在西廓镇守了?
九卿心里微微感叹,倒是个能吃苦的人物!她忍不住抬头看了吴夫人一眼。那样的边境地带,想来生活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难得的,她能一直跟着丈夫在任上……
可见也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如此想着,不由又在心里对吴夫人尊敬了一分。
给老夫人续满茶水,接下来轮到崔太太,九卿右手执壶柄,左手虚虚担着壶嘴处给崔太太往茶盅里续水,崔太太便眼睛盯着由壶嘴里注出的细细水流,以手虚扶着茶盅静静等着茶满。
九卿满完,她抬眼感激地对九卿笑了笑。九卿也同样回给她一笑,正要转身去往他处,就听她忽然讶声道,“呀,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紧接着崔太太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目光在九卿脸上仔仔细细端详起来。
九卿心里一跳,想起之前李锦玉和梁夫人在垂花门打趣吴夫人的话,她不由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妙。
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若是再说出李锦玉一样的话来恐怕就不会再有李锦玉一样的效果了——那时是自己几个人在场,除了自己以外看得出来,李锦玉和梁夫人,梁夫人和吴夫人关系都不错,即使李锦玉和吴夫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当中维系着梁夫人,两人之间的这种对话也属于朋友之间的玩笑调侃。
而这时一屋子的妇人,关系就算再好也难保这类的话不被传出去或者被人刻意曲解。尤其这种茶余饭后容易被人津津乐道的事。而更何况这些人里有一半都是基于同僚之仪而来的外人,这就更难保证这种话不被传成谣言了。
她不由qíng急,如果那样恐怕自己和吴夫人都难逃众人的悠悠之口。到那时恐怕这影响就不止自己和吴夫人,有可能把方府、吴府以及江府都给牵扯进去。
后果不堪设想!
她想着不由目光冰冷地去看崔太太,眼神中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崔太太这时却已转移开目光,正对着诧声问她“发现什么”的老夫人说道,“我怎么就没发现老夫人您家的茶这么好喝呢?而且系将军夫人亲自为咱们满的茶,这就更是为这茶增添出无限的回味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在九卿和吴夫人两人的脸上来回地转,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由于九卿的身子正斜着挡在她的面前,她的右面是老夫人,老夫人的上首宝座上坐的是小郡主,小郡主此时正坐在宝座上一脸的不耐烦,无心看她们的小动作,所以她此时滴溜溜的眼珠并没有人看得见,只有一个老夫人不解其意地往吴夫人那面看去。
蓦地,老夫人也好像领会了什么,她惊讶地往九卿脸上看了一眼,再去看吴夫人,然后便镇定地挪开了目光。笑着对崔太太道,“你要是觉得茶好喝,一会走时我叫人包了给你带点,”又解释,“……这是今年宫中赏下来的huáng峰翠,据说是清明前一天采摘的,味道清冽甘醇,稀有的很呢,听说是极品中的极品……”
崔太太急忙接口道,“哎呦,那怎么好意思,我在您这里喝到就已经很有口福了,这连喝带拿的,妾身却是万万不敢……”
九卿听了二人的话,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还算这个崔太太醒事儿!
这边老夫人便笑着对那些方仲君方仲威同僚下属的夫人们说道,“我这也只有一点点,如果你们都要,就是砸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够分的……”话说的诙谐,逗得那些妇人们都跟着笑了起来,连道,“老夫人您只赏了她一个人吧,我们哪有那个福气……”
老夫人就笑眯眯地接着众人的话音道,“那我可对不起众位了……”
崔太太听了大喜,急忙给老夫人道谢。老夫人也跟着转移了话题,“你们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晚?”她的话是对着二位蓝夫人问的。
大蓝夫人略一犹豫,轻声道,“本来我们早晨走的并不晚,只是中间绕了路……”说到这里,她把话停住,一副不愿往下多谈的样子。
老夫人便把目光转向了小蓝夫人,小蓝夫人也跟大蓝夫人一样的表qíng,好像避忌着什么,不想多说什么绕路的原因似的。一副迟疑的表qíng。
老夫人知道其中肯定有隐qíng,不便再多问,正想转移话题,就听一直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小郡主说道,“有什么不可说的,不就是那个什么大司农被下了狱,他的府邸也被我皇上叔叔给抄了吗?”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惊得屋里正喁喁私语的一众妇人立时住了嘴,一个个吃惊地把目光转向小郡主,一齐用眼神询问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蓝夫人忍不住抚额,一手撑在地几上和大蓝夫人无奈地对看了一眼。
九卿偷偷去看梁夫人和吴夫人的表qíng,发现二人皆是一脸平静,并没有被小郡主的惊人之语惊住的样子,心里便有了数。看起来这二人晚来的原因,大概也与这个大司农府被抄有关,弄不好,她们也是绕路过来的。
只不过这几位夫人都聪明地选择了避忌这个话题,所以至此才让小郡主贸贸然地把此事抖落出来。
小蓝夫人深深地看了小郡主一眼,轻声对老夫人解释道,“西大街整条街口都被御林军给封了,我们没法通过,只得绕去南面的坊子胡同,又由南街绕回来,几乎走了小半个城,才转到这东大街来的……”她简单地向老夫人说了说qíng况。然后闭紧嘴巴,再不提一句大司农府被抄之事。
老夫人点着头,一句话也没说,面色微有不虞。
大蓝夫人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接着解释
40、避忌...
,“是啊,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大正月的……咱们就没向姐姐提起……”她小心翼翼地说完,无奈地看了小郡主一眼。
大夏皇朝的习俗,正月初五以前避忌谈论这些生死狱灾等不吉利的话题。这是人们潜意识当中认为的一个约定俗成的惯例——讲究的人家,都怕说出这些不详的话,影响了新一年的运道,从而给家里招来什么灾难。
而官宦人家,更是讲究这些。所以在初五之前说话时,无论是一家人在一起,还是有外人来访,人们都加着小心尽量避免提及这类的话题。
没想到今天却遇到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郡主,不管不顾毫无顾忌把这种话给说了出来。
大小两位蓝夫人一时也拿她没办法,只得看着老夫人的脸色,尽量陪着小心解释。
众人似乎也被大蓝夫人的一句话语提醒,不由讪讪而笑,然后各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恢复到了之前三三两两相谈着的话题上去。
只不过一个个眼里都闪烁着好奇和兴奋的亮光,虽是低头窃语,却掩不住骨子里那种八卦因子的作祟,神态之中,自然就少了之前的那种安稳。有沉不住气的,不知不觉中眼神总是焦急的往门口瞅,好像盼着时间快点过,早点吃完饭好早些回去似的。
九卿见了心里忍不住暗暗好笑。一边忖度,看起来方仲威昨天说的那个内贼就是这个大司农了。
又去看老夫人,老夫人这时已经神色如常,正在笑盈盈地跟崔太太说话。
“你也是个有福的,公婆拿你知重,姜大人也对你颇多爱护,儿女又听话……”声音温和,笑容慈祥,听着让人心里格外舒坦。
崔太太便满面是笑的边点头边恭维她,“我的命再好,哪能好得过您去,您看您的这几个公子个个有出息……”开始细数方仲威的战绩和方仲君的政绩,两人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像唠家常一样的谦虚起来……
而小郡主还浑然不觉自己惹了人家的忌讳,此时正坐在宝座上,懒洋洋地拉着蓝梦蝶跟她坐在一起说话。小嘴嘟嘟着,好像在不停抱怨什么。
蓝梦蝶脸上的神qíng甚是拘谨,她一边静静听着小郡主的牢骚,一边眼神不安地不时往老夫人身上瞅。
想是自己一个晚辈的身份,却逾越了礼数坐在了老夫人的上首,心里感到惶恐不安吧。
老夫人便抽空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口中轻声道,“没事,你自顾好好陪着郡主说话就是。”眼神中看着小郡主的神色却已不复先前那般的慈爱了。
蓝梦蝶得了老夫人的话,神色稍安,转过头去继续倾听小郡主说话。
屋里又回复了先前的一派祥和从容。
不一时,老夫人跟前的白嬷嬷进来回话,说酒席已在内花厅摆放好了,于是众人起身,一起随在老夫人身后往那面花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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