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九卿恍然。怪不得三姑说打听的挺清楚了……原来这顿饭是老夫人临时起的意,根本就是破了往年的旧例。看起来老夫人今天应该真的有事要说了。
会不会是方仲行的事?九卿思忖着。
“今天听说二叔他们夫妻到你屋里去串门了?”李锦玉紧接着自己的话问她,话里显然带着大大的深意。
在探询方仲行去找方仲威的目的?
九卿心念电转之下,毫不迟疑顺口答道,“哦,二哥二嫂只是让仲威帮着拿个主意……”至于拿什么主意没有告诉她,她思忖着待会看老夫人怎么说,然后自己再做定夺。
心里却在嘀咕,她的消息倒是真灵通,一个兄弟之间的串门,也被她的人当做一回事似的汇报给她。而且触觉如此敏锐……想到这里,她不禁深深地看了李锦玉一眼。
走在前面的老夫人忽然回过头来,皱着眉头道,“你们不快走在嘀咕什么呢?”语气虽然轻缓,却微微带着寒意。
李锦玉急忙上前两步,伸出双手搀在老夫人的胳膊上,笑着跟老夫人附耳道,“没什么,娘,我们说点女人间的私房话,您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嚷我们gān什么?”又凑近老夫人的耳边,几乎贴着她的耳根说道,“我只是问问她跟三叔……嘿嘿……”说完闪着眼睛狡黠地笑起来,神qíng暧昧,不禁让人联想到别的上面去。
老夫人听了神色缓和下来,笑着点着她的手背骂道,“你怎么就天天没个消停的时候,怎么什么事都拿来当话说?”笑了一气,已走到宝座跟前,李锦玉扶着她坐了之后,她才又道,“只要你们别整天背后嘁嘁喳喳那些有的没的就行。”语气里暗含着警告的意味,李锦玉听了脸色不由僵了一僵。
甄氏趁李锦玉说话的空去看九卿,脸上带着担心。
她大概是担心李锦玉知道此事之后,在老夫人面前给他们砸黑话吧?怕事qíng因李锦玉的搀和而起波折……
想着,九卿暗暗对她摇了摇头,用手假装去扶头上的金钗,偷偷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丫鬟们开始往厅中上茶,秋绿蓝香又端来了饭后水果,待一切摆置利索,大小丫鬟才在秋绿的带领下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老夫人呷了一口茶,眼睛在众人的脸上逐个扫视一圈,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今天,把大家聚在一起,就是要跟你们jiāo待个事。”
47
47、第47章...
老夫人话落,众人已是屏息静待。
“仲威他得了风寒之症,手已经不能握刀了……”老夫人直接把方仲威的病qíng说了出来。
话落,屋子里已经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方仲君分外震惊地看着方仲威,“三弟你……怎么得了这种病?”话里带着巨大的不敢置信。
其余的几人齐齐把目光投在方仲威的脸上。
方仲威摇头苦笑,“前线苦寒之地,气候恶劣,换季时节衣裳添加的不及时,得这种病也是在所难免的……”他轻描淡写的跟众人解释,真正的得病原因却绝口不提。
九卿偷眼去看老夫人,她面容平静,并无异色,显然也是不知道方仲威得病的真正原因。待方仲威话落,她才道,“所以,他跟我商量,过了初六要去京郊的庄子上养病。我已经答应了……”
她睃视众人一圈,轻轻啜了口茶,“今儿宋太医过来送药,我已问过宋太医,他倒说这是一个好法子……”然后就把宋太医怎么说的告诉了众人,却绝口不提对九卿怎么安置的事。之后又看着方仲行夫妻二人道,“还有第二件事,就是仲行的事……”她顿了顿,把打算让方仲行去宜州就任七品县令的事跟众人说了。
众人听了脸上神qíng各异。
九卿就看到甄氏低着头长长出了一口气的样子
李锦玉则是一脸的震惊,她抬眼去看老夫人。老夫人低着眼帘正在喝茶,仿佛对她的目光毫无所觉,半晌才道,“仲威已经这样,恐怕今后再与战场无缘……他这个将军想来也就做到头了。既然他从风口làng尖上退了下来,那咱们也就不再顾及什么朝党之争……仲行的前程,也该是时候给他安排安排了……”话语里带着解释的意思。
方仲行听老夫人说完,脸上即惊喜又感动,他起身给老夫人深施大礼,“多谢母亲为儿子设想周全。”说着,跪了下去,给老夫人连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快起来。”老夫人急忙喝阻他,“你这是做什么,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话里虽然带着薄责,面上却是一脸的笑意。
一旁的李锦玉脸色却黑了下来,她偷眼去看方仲君。方仲君此时正跟刚刚起身的方仲行道贺,“恭喜二弟……”笑容里是掩饰不住的真诚。
李锦玉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方仲君恍然不觉。
“至于九卿……”老夫人忽然转移了话题,“她去不去庄子,等过了初六走完外家再做定夺。”她说完端起茶盅吃茶,眼睛却紧紧盯在九卿的眉心上。
九卿只觉一股凉气由脚底渗出。老夫人的这种语气,完全是意有所指——她在给自己规定期限,意思能不能去庄子,就取决于自己这两天的表现了。
“娘已经知道咱们不在一个房间睡了……”她又想起方仲威上午说过的话来。
那么老夫人的寓意也就在此了。
她抬眼去看方仲威,方仲威正低着头摆弄手中的茶盅细细把玩,并不回应她的目光——仿佛茶盅上的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似的。
九卿心里暗暗焦急。
“好了,散了吧,都早点回去休息……”老夫人下了逐客令,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九卿一眼。
众人各怀心思地一一散去。九卿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就听老夫人突然叹道,“这未经人事的姑娘,就是跟妇人的眉心不一样……”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九卿全部听到。
九卿一惊,就着没撂下的帘子回头去看老夫人,老夫人却如老顽童一样,竟然对着她眨着眼睛笑了一笑。笑容神神秘秘的,仿佛带着许多莫测的玄机似的。
她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少女和女人,在眉心上还能分出差别来不成?
九卿一路嘀咕着跟着方仲威回了挽芳院。
青楚三姑早已带着人把她的东西都搬到了东间里,甚至连月经时用的小垫子都给她整整齐齐地叠进了盛着方仲威衣裳的乌木立柜里。
九卿忍不住叹息,人都说女生外向,而她还没到嫁女儿的时候,就尝到了这种滋味。她跟前两个伴着她走过许多风风雨雨的人,这才刚进了方府几天,就要把她出卖给一个才认识了几天的男人。
方仲威洗漱完出来时,就见九卿怅然地坐在那里,神色中还带着小小的委屈。
“怎么了?”他坐在九卿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拄着膝盖关心地问。
九卿摇头,抬首去看方仲威。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棉绸素色暗纹的家常便袍,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带着几分的湿意——晕huáng的烛光下,他线条分明的脸便因这一随xing的打扮和温柔的语气而柔和了不少。
“哪里不舒服吗?”方仲威说完,一只手覆上九卿的额头。
“没……”九卿躲着他的手,匆忙地回答。她只是不习惯跟一个刚认识了几天的男人半夜三更单独相处而已。
尤其心里还想着另外一幅少儿不宜的场景。
看着她略显紧张的神色,方仲威不由失笑,他收回自己的手,用竹签扎起一块削了皮切成菱形的苹果递给她,“要不要吃一块?”他试图缓解她的紧张。
“不吃。”九卿摇头,回答的简单,眼神却闪烁不定,不敢往方仲威的脸上瞅。
方仲威看着她低垂着的一直忽闪的眼睫,不由得低低笑出声来。他又拿起桌上梅花果盘里的一个橘子,揉揉捏捏的剥完了,摘净了白膜之后,才掰了一瓣硬塞进她的手里。
“看着橘子,我忽然想起一件趣事儿。”他笑着道。
声音轻轻缓缓的,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心安之感。
九卿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神色中恢复了些许自然,不知不觉抬起头来,做出一副全神贯注准备洗耳恭听的样子。
方仲威便道,“你不是想听我们在渝北那里的故事吗?这件事就是渝北人广为盛传的。”
九卿讶然问道,“你不是说你们那里没什么故事可讲吗?”她又想起了他那天说过的话,于是学着他的嗓音低沉地道,“没什么有趣的,都是一些血腥的事……”说完还微微撇了撇嘴。
方仲威便笑着塞了一瓣橘子在她的口中,“我这也是被这瓣橘子勾起来的……”他道,“我们刚去渝北的时候,有一年过年,好像是五年前的事吧……”他回忆着,“朝廷给我们拨了军饷,随车的粮糙里又给我们带了不少橘子犒劳士兵……那时候渝北人还没见过橘子,不知怎么咱们的粮糙车里掉出来一篓橘子,被几个渝北的乡人捡到……他们撬开篓子一看,见全都是一个个huáng橙橙滚圆的东西,谁也不知道这是gān什么用的……”
九卿兴趣大增,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听着他往下讲。
“就有一个人出主意,说看着像吃的,要不咱们一人拿一个尝尝,要是吃的咱们就分了,若不是,咱们就把它远远地撇到山沟沟里……众人赞成,于是一人拿起来一个张口就啃,可是一口咬下去却一嘴的苦涩,再嚼几下更是难咽……”
说到这里忽然听到九卿“噗”地笑出声来,“怎么还有这样吃橘子的?”她边笑边道。
方仲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他们吃了一口全都吐了出来,都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喂牲口都不见准不吃,就商量着要把它扔掉。其中一个心计多的人,就寻思着人都说苦口良药,那这苦东西是不是药材呀?他就多了个心眼,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正巧他家里的妻子患了积食之症,他正愁没钱买药,于是就想拿这东西回去试一试……”他说着停了下来,又给九卿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口里,“等那几个人把东西扔掉之后,他又偷着捡回来,回家就把橘子连皮带瓤地让她妻子吃了几个,还真没想到,他的妻子竟然就因为这几个橘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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