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房门打开,苏淮端着两个碗走进来,打量一番仰躺在chuáng上怔怔看着房梁的陆辕,过去到chuáng边坐着:“先把这碗姜汤喝了。”
陆辕一时间还沉浸在穿越的打击中,半天回不得神,只听那边苏淮又问了一句:“自己能坐起来吗?”
扭过头,愣愣地瞅了苏淮好一会儿,陆辕这会儿终是彻底明白了,他已经死了,就算有办法回去,那副身体说不定早就火化了。陆辕苦着脸环视一圈这间有些简陋的泥瓦房,又看了看粗布衣裳打扮得质朴的苏淮,暗自叹了一口气。
自己这辈子恐怕就jiāo待在这里了,还是在这个土里土气的村子里……
正发呆着,苏淮已经上手扶起陆辕,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夹杂些糙药的味道,陆辕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自己喝。”
陆辕应声接过姜汤,咕咚咕咚灌下去,身子立刻暖烘烘的。这时候,苏淮又是递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你身上有伤,又疲劳过度,而且好像饿了好几天了,吃太油腻的东西会伤胃,对身体恢复不好。”
“那个……”
陆辕虽然觉得能留下来是好事,他也早做好了打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定要死赖上对面这跟救命稻糙,可是苏淮突然的转变态度还是让他一时无措。
“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瞥了一眼陆辕白的泛青的脸,苏淮真怕一个疏忽,这个大麻烦gān脆直接死在他chuáng上。
压着疑惑,陆辕听话地喝了一大口粥,绵软又饱满的米粒在舌尖融化,缠绕在唇齿间不散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陆辕眼睛一亮,只觉一口粥下肚,五脏六腑都熨帖了。
“这粥里放了什么?”声音里带着点惊喜,也透出陆辕大而化之的xing格,不论是穿越带来的不安还是苏淮的古怪,都因着这美味而暂且退散了。
舌头转了转,似在回味,陆辕忽而惊道:“啊,是不是橘皮?难怪这么清香啊!”说着,又不住喝了几口,很快那晚粥就见了底,陆辕意犹未尽地眨眨眼。
若说陆辕此时的模样,就好像瞅见ròu骨头却被铁链子拴住的小狗,朝着主人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转啊转,全身都透出“可以吃吗”这般可怜兮兮的气息。
苏淮很想笑,于是费力地压下不觉上翘的唇角——现在来看,不论是时机,还是对象,做这个表qíng都不大适合。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陆辕笑道:“呵呵……不好意思,小老弟,还有吗?”
苏淮沉默地盯着陆辕看,好像能从他脸上瞅出一朵儿花来。
“呃……怎么了?”
“小老弟?”苏淮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陆辕虽说不至于瘦小但也绝对算不上高大的身形,然后目光定在对方那张略显秀气,约莫十来岁的脸上,说道:“我叫苏淮,你以后可以叫我苏大哥。”
“哦,我叫陆辕。”
苏淮没预备理他,于是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不管你叫什么,总之这个名字以后不能用了,你可以自己取一个,要不我就给你起一个。还有,从今天起,你留在这儿了,直到身上的伤痕全部消失之前,你不能踏出这个院子半步!另外,等你伤好了,就立刻给我走人!”
陆辕愣了愣,这才明白了:“你这是怕我连累你?我又不是坏人……”
“你要真不是坏人,就该知道我好心救你,你就别给我惹麻烦!但凡你拖着这副身子出去,被别人发现报了官,我窝藏罪犯的罪名就洗不清。我也是没办法,才把你藏在家里。你要是有点良心,就乖乖藏着,别害我!”
被人家这么防着,任谁听了心里也不会太舒坦。再说这副身子做过什么,跟他陆辕是半点关系的都没有,自己还偏偏得替人担罪名,遭白眼,陆辕更是憋闷。要不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他说什么也不会在这儿继续呆下去。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等伤一好,我立马走人!”心里有气,脸色也不太好,但陆辕还是没有对苏淮发作,毕竟人家说的也在理,大过年的,谁捡了个逃犯回家心里不添堵呢!
但话虽如此,陆辕还是有一种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的愤懑。这么一来,也就没什么食yù了,讪讪把碗往chuáng头一放,被子一卷,背过身去bī自己睡觉。
半晌,也是睡不着,倒是听到苏淮一阵一阵的脚步声,继而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肩膀:“不是喝粥么?”
转过脸,苏淮正端着一碗粥瞅着自己,陆辕愣了一下,嘿嘿笑两声,接过碗,呼呼吃起来。一边吃,一边瞥着苏淮,陆辕忽然觉得,这个人除了长了一张臭嘴,到也是个好人。
*
就这么着,陆辕算是在苏淮这住下了。
同chuáng,那是自然的。
苏淮的家就这么一丁点大,毛坯似的砖瓦房,套着个里外屋。里屋也就这么一张chuáng,陆辕有伤下不了chuáng,不过,苏淮若是因着顾忌耽误自己睡觉那也就不是苏淮了。
陆辕本是想跟苏淮打听打听这里的qíng况,也好做下一步打算。结果正赶上年尾忙的时候,苏淮天一亮就起来,打扫、洗刷、喂喂家禽,料理一下猪棚,晾晒菜gān腊ròu,准备过年的酒ròu,偶尔被村里人叫去看诊……总之,比起成日赖在chuáng上的陆辕,他有很多事qíng可做。
当然,这些事qíng里也包括陪他捡来的“大麻烦”闲聊解闷。如果“喝粥”“吃药”“睡过去一点,很挤”“你扯着我被子了”这些算是闲聊的话。
陆辕本是个爱玩的人,前世泡吧、K歌、派对……但凡是热闹就少不了他,如今可好,回到古代也就罢了,还被这孱弱的身子禁锢在硬邦邦的chuáng上,一时都别妄想着下地。最重要的是,家里明明就住着个大活人,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从苏淮那里打听到的事,还没有陆辕竖耳听外面邻居闲聊知道的多……
这个地方叫石河村,村里家家户户都是靠种田过日子,除了村里几个大户,大多是贫苦小百姓,生活很是俭朴。这几天陆辕能吃上白米粥还都是沾了过年屯了粮的光,不然,也只有啃囊饼就山野菜的命。
这些,还都是陆辕从邻居的家长里短里提炼出来的。
石河村这种小地方,邻居家里发生点jī毛蒜皮的小事,一天之内也能传的人尽皆知。陆辕偷听人家的八卦容易,外人看着这苏家小哥老去镇上买药买米,也多少有些怀疑。于是陆辕养伤的这些日子,不断有人打着各种名号,过来窥伺,所幸都被苏淮一一应付了过去。
只是,很奇怪的是——按理说,不论是没事儿在胡同里唠闲嗑儿的,还是愿意捅邻居家八卦的,都该是四五十岁的大妈。可陆辕在这里呆了有十多天了,就从没听见过一丝女人的声音!没见过一个女人!
“先喝粥,再吃药。”端着食盘进屋,就看到陆辕又是那副神游模样,苏淮嘴皮子颤了一下,挤出这么一句,利索地把东西搁在chuáng头。
“多谢苏大哥了。”怎么看这个苏淮也没自己大,这大哥来大哥去真是便宜了他,陆辕腹谤着,脸上倒是赔笑:“呵呵……苏大哥,这白米挺珍贵的吧!”
“嗯,你饭量也挺大的。”瞥一眼比第一次大了一圈的碗,苏淮挤兑一句,脸上木木的让人很想掐一把:“喂,你现在不喝,要是凉了,可没人给你热。”视线又是移上陆辕的衣领:“衣服不穿好,着凉了,我也不管治!”
早就习惯了这人噎人的说话方式,陆辕讪笑一声,手伸进衣领抓了抓胸口,显得有点没皮没脸:“苏大哥连日来细心照顾,我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是不是可以沾水了?呵呵……好多天没洗澡了,我身上实在痒得很……”
“不行,你现在身子还太虚。”要是洗澡,还得我帮忙。
“可是,苏大哥……”陆辕一听,当真是有点急。甭管是什么科的大夫,做这行的都有点洁癖,一天洗一次澡的他如今都臭了少说也半个月,自己都受不了自己了,这苏淮还夜夜跟他睡一张chuáng,怎么就不嫌他脏!
陆辕不由得在心里又暗骂了一遍这破村子真是落后!
看着这“大麻烦”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瞪着眼又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那蹙着的两道眉倒是纠结。苏淮也受了传染似的,跟着皱了皱眉。
“真麻烦。”嘟囔一句,苏淮转身走了。
苏淮!你真他妈的小气!
陆辕看着人就这么直愣愣地走了,当真是委屈。伸手又是抓了抓肩膀,结好的痂被抓破了,陆辕不由得“嘶”了一声。起身就是下地,没了棉被裹着一身单衣的他打了个激灵,端起那碗白粥咕嘟咕嘟一口气解决,抹抹嘴,又是回头犹豫地看了一眼棉被,一把抄起来,裹在身上,就这么颤颤悠悠着往外走。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抱着大木桶进来的苏淮,一个照面,俩人都是一愣。
“我……”我是来向你告辞的!陆辕本是想这么说来着,结果我字一脱口,苏淮就是一个错身,抱着大木桶进屋了,陆辕僵在原地,脑子有点空。
咣地一声把木头放在里屋,苏淮匆匆折回去,完全不把裹成大粽子一般的陆辕放在眼里,只在跟他擦肩的时候jiāo待一句:“又不是在院子里洗,你裹着被子gān什么?进去等我。”
“……”
这一刻陆辕忽然觉得,当初要是由着苏淮把自己送去官府,说不定也挺不错的。至少jiāo流上,不会这么成问题。
泡在热水里,陆辕微微闭上眼睛,感觉每个毛孔都在氤氲的水汽里慢慢张开,说不出的舒坦。苏淮拿着瓢往浴桶里又是加了几次热水,熏得陆辕脸色微微发红起来。
“苏大哥,够热了。”陆辕睁开眼,然后笑就这么僵住了:“那个……苏、苏大哥……你gān嘛脱衣服?”
这句说完,苏淮的上衣已经褪了,透着水雾,结实的身板线条很是好看。脱至剩一条亵裤,苏淮完全不理会陆辕的抗议,一脚迈进浴桶。
哗哗——
热水升高了一寸,浴桶里显得有点拥挤。
“苏大哥,虽说都是男人,可是你不觉得挤么?”
“这样省水,省柴火。”
“……”
陆辕觉着自己大概不会再想洗下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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