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呸呸!四癞子,你说话注意点儿,什么我孩子!”
“我呸呸呸呸!三狗子,我说话怎么不注意了……”
大堂上,宛若菜市场一般,李三、李四两家人,活像斗牛一般,分列两边,你啐我一口,我呸你两口,吵闹在了一起。
“他们这个案子拖了四个月了?”
魏良揉了揉被吵晕的太阳xué,找到本案的案宗,每次开堂的记录记载得清清楚楚,为了一头小牛,两家人甚至两个村子马上要变成仇家鸟。
“没错,魏大人,这个案子审了好几次,最初还是李三和李四两家为了头小牛折腾,弄到最后,居然演变成了李家沟和李家屯两个村子的斗气。上次,卑职被吵得没办法,提出自己掏钱给两家买头小牛,这样两家人一家一头牛,也算是谁也不吃亏,结果——”
一旁记录的范师爷,听到新任县丞的问话,连忙恭敬的起身站在魏良身侧,附在他耳边无奈的说道。
唉,想他堂堂师爷,却被两家村民弄得灰头土脸,最后丢脸还丢到了新上任的顶头上司面前。被他们这么一闹腾,估计自己的饭碗不保咯!
“好,我知道了!”
魏良点点头,案子其实很简单,只是被拖来拖去,演变成了两个村子的斗气,一个处理不好,两个村子的关系也将就此破裂,而他就任后的第一pào也算是打了哑pào、臭pào!
其实呢,要是按照前世的法律来判案子,这个案子很简单,无非就是牵扯到了孳息的问题。
在本案中,那头小牛便是天然孳息,根据具体qíng况来讲,李四的母牛是捡来的,依法应该归还失主,而由此产生的费用(喂养母牛的饲料钱)由失主偿还,小牛也应该归还失主,但是李四喂养母牛的时间比较长,又为了照顾小牛出生、成长付出了很多的jīng力及财务,那小牛便是脱离母体的孳息,按照酌qíng原则应归李四所有。
但这里不是现代,而是讲究人品、道德的古代,李四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拾金不昧”的本分,而李三呢,最初的时候估计也就存着占便宜的心思,所以才会在小牛出生后,去索要母牛。
唉,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呀!
“啪!”
魏良心思微转,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居然敢咆哮公堂,你们是不是不把本大人放在眼里呀?!”
“不敢,糙民不敢!”
“哪儿呀,我们、哦不,糙民不敢!”
见新上任的县丞大人发了火儿,吵得面红耳赤的两拨人,连忙在堂下跪好,纷纷摇头直说“不敢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很敢呢,居然为了这么一点子jī毛蒜皮的事,数次跑到公堂上击鼓喊冤,难道你们都没有其他的事做了吗?恩?”
魏良的方法也简单,先从气势上压制住两拨告状的人。
话说玫瑰镇自从上任知县被罢免后,一直处于无政府状态,杨知县鞭长莫及,镇上的一些胆大的人,心思便活泛起来,开始拉帮结派、或者以家族为单位自立门庭,村里发生了事,gān脆也不经官府,直接由他们的帮派或者族长私自了结,全然不把律法放在眼里。
魏良上次来玫瑰督促税粮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个弊端,只是苦于当时他的身份,不敢深管。如今,他成为本镇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对乡里的这些小团伙,绝对不会手软。
眼前的“争牛案”便是引子,魏良决定借此好好敲打敲打那些不安分的人。
县丞大人发了火,大家才猛然意识到,堂上端坐的不是没有官位的师爷,而是朝廷认命的官员,对他们虽然没有杀伐大权,却有权杖责、判刑的呀。于是,个个变得异常老实,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李三,本官问你,你丢牛的时候,可曾去里正或者村长那里报备,或者去集市查询?”
魏良见自己的方法奏了效,便开始分头问起案子来。
“呃,没有,糙民这是在村子和官道附近找了找,并没有去里正那里备案!”
“李四,我问你,你捡到耕牛后,是否去里正或者村长那里禀告,并主动寻找失主?”
“没、没有,不过,当时我在官道上喊过了,并没有人应答!”
“哼,两个刁民,一个分明知道自己的耕牛被认识的相邻捡到,为了节省养牛及小牛的费用,便故作不知;另一个,则贪图小便宜,捡到他人之物不思主动归还,哪里还有一点仁义的样子?!”
魏良脸色一沉,冷声喝斥道。
而分列大堂两侧的捕快们,见状也配合的直敲木棍,嘴里也不住的说着“威武”之类的话,片刻间营造出一种公堂威严、大人威严的氛围。
堂上跪着的两拨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想他们之前来告状的时候,县衙要么没有人开堂,要么就是一个师爷名不正言不顺的坐在正堂一侧的位子上问案,他们早就忘了衙门之威。
这会儿,被魏良一吓唬,骨子里那种惧怕官府、惧怕上位者的感觉,全部涌入大脑里,脸上也纷纷见了汗,个个更是拼命的叩头不止。
“大人饶命呀,糙民知罪!”
“大人饶命,小的知道错了,那头小牛俺不要了,还给李三哥!”
“啪!”
魏良见状,脸上没有丝毫的改变,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一拍惊堂木,呵斥道,“哼,你们既然把案子告到了本官堂下,岂是你们说如何就如何?!”
“那、那,大人说怎么办,俺们就怎么办?”
李三悄悄的拿袖子擦了擦汗,心虚的问道。
“哼,什么本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以为本官是目无法纪的昏官吗?”魏良像是故意找茬,堂下的两家人说什么错什么。
“糙民不敢!”
李三心里流着泪,心说话,呜呜,俺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胡乱跑来打官司了。说实话,这案子拖了这么久,他也累了。真希望,这位魏大人能快点结案,哪怕那小牛他不要了呢,他也折腾不起了。
“李四,我问你。”魏良见主动权回到自己手里,满意的微微勾起唇角,他把目光转向李四,“你为了饲养这头母牛和小牛,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阿?”李四楞了下,他悄悄抬眼看了眼温和的魏大人,还以为大人要站在他这一边呢,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想了一会儿,“回大人,小的为了这头母牛和小牛足足花了二两银子呢!”
“你!”
李三一听,眼睛瞪得溜圆,恨恨的看向李四,那神qíng仿佛在说,你放屁!
“哦~~那李三,我问你,你因为缺少母牛耕地,损失了多少银子?”
“……”李三闻言楞了下,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咬着牙报复一般的说,“回大人,当时小的丢牛的时候,恰是chūn天,正需要用耕牛耕地的时节,呜呜,没有了牛的帮忙,俺还特意雇了一个佃户帮忙耕种,连工钱带管饭,俺足足花了二两银子呢!另外,因为和李四打官司,经常要进县城,家里的活计耽误了许多,要抡起损失呀,少说又是二两银子呢!”
够狠!魏良冷冷一笑,眼前这位还真是不客气呀,连误工费都出来了,另一位是不是还有提出jīng神损失费?看来他猜测的没错,眼前这两位都不是善茬,但凡有一个肯退让半步,事qíng也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啪!”
魏良不等李四反击,便猛地一拍惊堂木,“哼,你们的帐倒也清楚呀。那我问你们,你们数次为了点jī毛蒜皮的小事,跑到县衙扰乱县衙正常的办公秩序,县衙的捕快、师爷为了协调你们的案子,耽误了多少国计民生的大事,这些损失又当如何计算?!”
“……”
李四和李三一看县丞大人又变了脸,心里暗自发苦,真想扇自己两巴掌,想着想着要乖乖听大人的话,怎么被大人三两句话一勾,又露出马脚了呢?!
“怎么,你们也觉得你们如此大题小做的来滋扰县衙,应该给捕快和师爷一点补偿?”
第一步目标已经达到,魏良继续追击道。
“……回大人,我、我们这也不是不能调和,这才来县衙告状吗?那什么,大人,我们知道错了,您绕过我们这一回吧!”
“好吧,念在玫瑰镇之前的状况,本官就暂且绕过你们这一回,关于这件案子,本官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你们撤回状子,自己堂下和解,但必须先赔付县衙的捕快、师爷五两jīng神损失银子,具体谁胜谁败,本官绝不过问;第二,本官以律宣判,但宣判之后,不得对结果有异议——”
“大人,我们听您的!”
魏良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四和李三异口同声的喊道。两个人虽然没有听懂那个什么“jīng神损失费”是啥,但肯定就是让他们掏钱呀。
开玩笑,牛马市上一头半年口的小牛,撑破天也不过二两银子,县丞大人开口就是五两,都能买两头咧,傻子才同意堂下和解呢。再说了,这案子他们都“和解”了半年,结果却是越“和解”越乱,眼瞅着两村人快为了一头牛打起来了,他们哪敢再“和解”?
另外,既然是大人做出了审判,那村里的那些族长也不会说什么,谁要是不服,谁自己来,反正他们绝对不会再来县衙——奶奶的,这一趟就够他们记一辈子了!
两个人平时最会算计,而眼前的帐谁亏谁赢一看就知道,他们怎么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今的玫瑰已经不是过去无人管制的玫瑰了,而且来得这位县丞,不是外人,却是在梅水当了一年的刑名师爷的魏举人,家里更有一个当捕头的老婆,谁嫌命大谁去招惹吧,他们还没有活够呢!
“好,那本官就以律宣判了。”魏良要的就是这种结果,既威慑住这起子法纪松散的百姓,又能把案子断清楚,他又拍了一记惊堂木,说:“李四,本来你收留了他人走失的耕牛,又帮忙照顾了半年多,理应收取饲养耕牛的费用二两银子;但后来,你知道耕牛有可能是邻村的村民丢失的,却没有主动归还,犯了贪念,且耽误了失主的chūn耕,理应赔付对方二两银子——”
说道这里,魏良瞧一眼堂下的两个人,显然两人都有些不忿,但摄于官府的威严,不敢想刚才一样肆意喧哗。他话头一转,继续说道:“李三,原本你是失主,李四理应把母牛和小牛都还给你,但你明知道走丢的耕牛在李四家,却不上门讨要,反倒等到小牛生下后才去,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不必本官说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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