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樱抱着狸奴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做菜,择菜刷锅这样的事,半年来他已经做得很习惯了,她也看得很习惯了。
可现在,这原本家常的场景在她看来,就好像是水中月镜中花,碰一碰就会消散的。
不真实极了。
她放下狸奴,从他背后抱住他,这样亲密的举动很少在孟樱身上出现,霍云松即刻感觉到了异常:“阿樱?”
“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了,要分开。”她把脸颊贴在他的背上,轻轻说,“你不要把我留在北京,你把我送回来,好吗?”
霍云松心中蓦然一痛:“阿樱,不要这么说,我不会留你一个人。”
孟樱不是对他们的感qíng没有信心,只是对现实没有信心而已,未来的生活,可能复杂到她没有办法应对:“你对我没有期望,对吗?”
如果对她有所期待,她怕自己达不到,有希望就有失望。
“你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最好了,不会有更好。”霍云松明白她的意思,他愈发温柔小心,“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我只有这一个请求,其他的事,都jiāo给我。”
孟樱觉得更心烦意乱了:“我现在就觉得很害怕很紧张了,到时候怎么办呀?”
霍云松不禁笑了笑,反而问了她另一个问题:“既然你觉得接下去的路会很难走,为什么不抛弃我?”
按照寻常套路,知道门不当户不对之后,女方不是应该提出分手才算理智清醒吗?
可孟樱从来没有说过,她知道自己xing格中的软弱部分,她害怕未知的世界,可却从没有想过要离开他。
“我答应你不会离开你的。”孟樱还以为他也在害怕,赶紧安慰新上任的老公。
“如果我没有让你答应,你就会离开我了吗?”他反问。
孟樱想想,答道:“不会吧,你需要我。”她对自己没有信心,但这个人是她自己选的,她已经想好了要和他共度一生,虽然出了一个完全想不到的大意外,但如果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就放弃,那也太可笑了。
何况,他既然说了会处理好,她相信他,只是……“我还是有点悬心。”她想到这里就有些懊恼,“你别笑话我。”
“怎么会,人对未知的事总是有所恐惧的。”霍云松说,“你觉得我身无分文到你家门口请求你收留的时候,我不害怕吗?”
孟樱眨眨眼:“我有那么可怕吗?”
“可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没有钱,没有退路,甚至差一点就要露宿街头,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走向什么样的方向,我心里也很担心很害怕,只是或许你没有看出来而已。”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谎。
孟樱看了他一会儿,皱起眉毛:“可我总觉得你那天信心满满,好像很笃定我会收留你一样,是错觉吗?”
这敏锐的直觉……霍云松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然是错觉,我只是运气好,遇见你,我用光了我所有的运气。”
“这个是别人的台词,我不听。”
看到她重新展露笑颜,霍云松才稍稍放心,他决定把回家的时间再往后拖延一段日子,尽可能得多和孟樱说一说他家里的qíng况。
之前他为了qiáng调她不必应付那些人,特地什么都没有提,可显然这是个错误的方式,因为未知,所以反而更紧张了。
幸好还来得及。
他开始零星向她说起从前的生活:“我爷爷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父亲是长子,他和我母亲不住在那里,两个人各有房产,我妈有个固定的qíng人,我爸长qíng的有两个,因为给他生了孩子,几个叔叔也是差不多的qíng况,如果不算私生子女,其实我们家和普通人家并没有什么区别。”
“真的吗?”
“假的。”他说,“我爷爷也有兄弟姐妹,但基本上都不在北京,分散到全国各地了,离我们最近省城也有一家,比较远了,前段时间听说出了事,他们家的孩子叫霍云嵩,嵩山的嵩,和我的表字很像,当年来北京还出过点小乐子。”
孟樱心里囧囧,看起来是认错人了,幸好从没有说起过,不丢脸,就当没这回事儿!
霍云松就当也不知道那件事,“就说我们这一房,我家,三个叔叔和一个姑姑,嫡子有五个,我二叔家生儿子生得晚,排行最小,叫霍幼淳,三叔家的排行第二和第四,一个叫霍仲涣,一个叫霍季沣,四叔家的排行第三,叫霍叔澈。”
孟樱:“……好复杂。”
“不复杂,我们家的排行很好认,孟仲叔季幼,这一辈都是水部。”霍云松很同qíng她,因为他们家不止有嫡子,还有嫡女,“我还有三个妹妹,阿樱,在我们这样的家里,叫姑娘的,是指嫡生的女儿,就是合法妻子所生,叫小姐的,不是义妹就是私生女,你懂了吗?”
孟樱:“姑娘?”
“是,我有三个妹妹,大妹妹霍如霏,二妹妹霍如雪,三妹妹霍如霓,都是如字辈雨字部,其他的私生女也没多大机会来见你。”
孟樱十分费解:“你有那么多亲妹妹,为什么还要有义妹?”
“霍家的男丁都有义妹……好吧,其实就是大丫鬟。”霍云松出生在那样的环境里还不觉得,一跳出来再回头看就发现真的是糟粕不少,“每个男孩子从小就会有那么一个妹妹,她们享受的待遇和私生女差不多,所以会统一排行,看起来就会比较乱。”
孟樱觉得太穿越:“为什么要有这种?”
“大丫鬟就相当于是生活助理,私人秘书,也等同于心腹,我有很多事都会jiāo给苾芬去办,因为她在外没有任何亲属,霍家给予她的是她不可能得到的一切,通常来说,不会背叛。”
孟樱咬着嘴唇:“那为什么是女孩子?”
“女孩子细心,而且……”霍云松清了清嗓子,“一般来说,占有一个女人的身心,就等于得到了她全部的忠诚,何况有些场合不适合带qíng人,但又需要解决一些问题,也有这个必要。”
孟樱站起身来:“我不想听了。”
“最关键的也不想听吗?”霍云松把人重新搂回怀里,笑盈盈地说,“我可没这么对苾芬,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忠诚有很多办法,这样未免落于下成,尤其是,我没有和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的兴趣。”
孟樱脸色稍缓:“你真的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吗?”
“天、地、良、心。”霍云松咬住她的耳垂,“我要是有过,哪能等你那么久,这个你应该清楚,是不是?”
孟樱的双颊霎时红若胭脂,自从七夕之后,夜里好好睡觉的次数屈指可数。
霍云松看到她在昏huáng灯光下微红的面颊和明亮的双眸,一把把灯拉了,抱着她滚进帐子里:“今天睡前故事讲完了,睡觉吧。”
“你还没讲完呢。”她推拒,“再这样以后我不听了。”
“我真的讲完了。”
北京。
有人问:“都调查清楚了?”
“是的。”下属毕恭毕敬回答,“特地去了青萍县,比霍老先生说得还要具体一些,霍孟泽在那里天天早晨起来去菜市场买菜,人人都认得,知道姓霍,和女朋友一起经营一家香铺。”
那人不语。
下属递上一叠资料:“香铺的老板娘有一个微博,从今年五月份开始就能看见踪影,这些快递单上的字应该就是他写的,还有这几个视频,虽然没有露脸,但应该就是霍孟泽在做饭。”
那人一张张仔细看过去,半晌,终于露了一点笑意:“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能相信霍孟泽这样的人,会躲在一家小香铺里过这样柴米油盐的日子?买菜,做饭,写快递?闻所未闻,难以想象。
怪不得霍老气个半死也不肯说出实qíng,宁可当这个孙子真的死了。
“你觉得,霍孟泽这样理智的人,真的会做出这样不合qíng理的事吗?”
下属答:“属下不知。”
那人闭上眼睛假寐,心道,也罢,毕竟是于我有恩,不管是真是假,霍家既然已投靠于我,那继承人若是一个蠢货,百害而无一利,这段时间的施恩也就白费了。
想到这里,他睁开眼睛,“明天我去拜访一下霍万里。”
下属点头应是。
离开办公室时,他和推车的清洁女工jiāo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清洁工心领神会。
下班后,她出现在了另一个办公室里。
“还是起了疑心?”那个人笑了笑,“真的都能看出假的来,也是本事。”
“在有心人眼里,要么有利,要么有害,没有真的和假的。”清洁女工说,“也就只有您还相信真心了。”
他说:“是真的,为什么不信?”
人这一生,如果总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岂不是太可惜了吗?总要有那么一次,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就好像飞蛾去追逐火焰。
只可惜,那个能让他奋不顾身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青萍县,明月同一轮。
霍云松把已经熟睡的孟樱抱回chuáng上,替她穿上睡衣,心想,前世霍家上的船,这辈子他不上了。
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第57章冬至
廖君洁到香铺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份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为什么去,即将冬至,《东京梦华录》里说:“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祝往来,一如年节。”
这是和chūn节并重的大节日,霍家有祭祖的传统,霍云松既然活着,作为长孙,他不应该缺席。
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廖君洁踏进香铺的时候还是红了眼眶,她的儿子不到一岁就被霍万里抱去身边教养,她知道这是对他最好的选择,所以痛快放手。
母子俩的感qíng并不算亲密,但这不代表她不爱他。
现在,她的儿子,竟然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做一个普通男人都不会做的事。
她忍着怒火,敲开了门。
来开门的人是孟樱,她没有见过廖君洁,但廖君洁已经看到过她的照片,不等她说话,劈头盖脸就怒斥:“你到底是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汤,让他在这种地方陪你过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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