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已经放下了,书桌前还摆着一个小小的陶制火盆,俊俊拿起一边的掏火棒拨了拨上面的灰,然后将脚放到火盆上。
旁边就是书,油灯也是早准备好了的,火折子也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挑灯夜读书,齐达倒是把自己想得过于风雅了。
翻了翻书本,借着薄薄的暮色看了下,竟然还是《论语》,这个人!
俊俊摇头失笑着,不觉眼中有了泪花。也就只有他了,会在这样的qíng况下,还给自己摆上一本《论语》。
轻轻掰弄着自己手指上的指节,在暗暗的暮色中发出啪啪的脆响,俊俊心中,开始慢慢升起一股酸酸楚楚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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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齐又对俊俊占了自己圈定的地方百般不满,奈何他只能在家里呆一天,所以很多抗议手段根本就没有时间施展,在齐达chuáng上滚了N次后,齐又只能无奈的暂时出让了东厢房的居住权,委委屈屈的上学去了。
因着毛颖临走时候再三jiāo代齐达,要给俊俊找点事做以免“忧思过重”,所以齐达便假公济私的请俊俊帮忙老何照看院子里的菜地,以及院子里的两只鹅。
齐达其实很想再顺便养几只jī,不过想到毛颖说的,俊俊现在身体比较虚,不适劳作,自己也不好太过于cao劳人家了,作罢。
于是,每天早上俊俊起来后,用过早饭,然后先到鹅笼旁边转一圈,确定笼里的蛋已经捡了,然后就和老何一起gān活。
除糙,松地,捉虫,清除坏叶子,摘菜,刚开始的两天俊俊还颇有些不习惯,不过到底是山里出来的,很快就上手了,被不知就里的老何一阵猛夸,倒夸得俊俊不好意思了。
每天gān活之外,俊俊再没有随便走出房门一步,所有的时间都被他花到了看书上面。甚至,齐达拖都拖他不出来。
齐达想起他以前最爱去青楼的,拿青楼诱惑他,居然也诱不动。齐达无奈,也就由他去了。
毛颖田雨仍然时常过来,打着为俊俊看身体的招牌,三五不时的问候一下齐达的小菜园。
刚开始的时候,俊俊原本一直就躲着不肯见这两人。可是,连着三四次以后,实在看不过那两个人糟蹋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蔬果,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指责了他们一顿,然后神奇的,梗彼此之间的结也就这么样莫名其妙的消了。
第47章
jiāo州
一身短打衣服,衣袖高高挽起直至肘部,裤腿也挽到膝盖,张华赤着脚站在后院中间,与衙署里自己仅能指挥得动的十来个汉人佐吏一起捡瓦。十来个人,除了屋顶上的三个,梯子上的两个,其余人,包括张华在内,不管官职高低的排成一线,一个传一个的向屋顶上传瓦。
没办法,虽然理论上jiāo趾应该有八十七名佐吏——jiāo趾份属下下郡,可是除了这十来个汉人佐吏能支使一下,其他的都是当地土人,见着自己这个来自中央的年轻长官,鸟都不鸟自己。所以张华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起来,就是这十来个汉人佐吏,还是自己这一段时间,好做歹做从流配到这里的犯人里选拔出来的。初来时候的勃勃雄心,已经被这里连着一个月的雨水冲得七零八散。
衙署是破的不能在破的,因为之前几任郡守,差不多都是土人,人家在这里有房子住,不稀罕这破衙署,而住在衙署里的多是没钱没势的佐吏,而且是汉人佐吏,所以这房子就一年年破了下来。张华初来的时候,每天睡觉都担心头顶上的房梁什么时候掉下来。
有时候张华也忍不住恨自己过于心急,要是小命jiāo代在这里了,不要说什么重振家门了,自己可就成了张家断子绝孙的大罪人了。
说起来这破地方,也不怨大家不愿意来,整一个穷山恶水。自己来了多久,这雨就下了多久。而且,因为这破房子,每天睡觉几乎都是听着chuáng前桌畔接雨的瓦罐陶盆中的叮咚声胆战心惊的入眠。
直到今天,才好歹消停了一会。
不过,据久居这里的人说,接下来还是不得消停,因为接下来就是旱季了。不过不管了,好歹先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吧,明日事来明日忧!
梁柱暂时是没有钱也没有那个人力来换的,同住的佐吏以及附近老成的居民也都看过了,保证三两年之内梁柱还不会掉下来,所以今天张华他们主要是捡瓦。而且,因为太久没有检修,所以这一次他们差不多就是把所有的瓦片全部换过一遍。
在场gān活的都是在当地没家可去只得住衙署的,对于自己住的地方自然是再用心不过了。十来个汉子一齐用力,再加上jiāo趾的郡守衙门并不算太大,所以竟然也硬是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就把工作做完了。
因为天色已晚,张华出钱买了一头猪——这里的人多吃猪ròu或者牛ròu,反倒是羊ròu极少见到,至少张华来了这么久就没见过哪里有羊ròu卖——请大伙儿打牙祭。
张华是不吃猪ròu的,却于qíng面,陪着大伙儿喝了几盅米酒,然后找了个借口就回到后院上房去了。
上房一片漆黑,张华却不想睡觉。
坐在窗前听着外边的喧闹声许久,终于拿起火折子,点灯。
灯是猪油灯,猪油还是刚刚熬的。虽然不缺钱,这里却没什么东西买,尤其是灯油蜡烛之类的,想都别想。所以张华只能隔一段时间就买上三五斤板油(猪油的一种,猪ròu里面、内脏外面成片成块的油脂),熬了自己用,或者在买不到菜油的时候吃。
灯芯一闪一闪的燃起来,映得屋子里的影子隐隐绰绰的,张华弹了弹灯芯,铺开纸,执笔,却发现没墨了。
“阿朗!阿朗!”张华扬起声音喊,可惜没有回应。
阿朗是他来的路上买的小厮,十三四岁,挺机灵的,就是太贪吃了,一碰到好吃的——阿朗对于好吃的定义是有ròu,总走不动路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张华把笔放下。得,还是自己动手吧!
磨了墨,将将落下“齐达”二字,他却不知道该写什么了。难道能跟他说自己后悔了,当初自己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说必要在jiāo趾gān出一番事业重振家门,如果现在就跟他说自己后悔了他会这么看自己?
想了想,张华复又翻出齐达之前的来信,说的无非是一些jī毛蒜皮的小事,通篇都是些什么京城最近房价落得厉害,他之前买房子亏了;院子里的鹅下蛋啦,每天两个;最近院子里的白菜长得很好,送了李度几颗之类的内容。
看着看着张华皱起了眉头,之前因为忙着修葺衙门这样的大事所以并没有怎么细看,但是现在看来,齐达的处境似乎有些不妙。重新把齐达的信又翻转来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张华无奈了。
这家伙,难道他还不知道,他自己才是导致房价下跌的罪魁祸首?
而且,齐达弄出来的那份报表所带来的,肯定不止这些。
揉了揉皱得生疼的眉心,张华开始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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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远的,刚刚走进自家的胡同,齐达就看到了自己院门口停着一辆少见的两轮式轻便马车,京城最常见的翠幄青绸样式,上面也没有任何标志。
走近了,齐达看到车辕上歇着的车夫有些眼熟,“咦,你是?”
车夫迅速从车辕上跳下来躬身一礼:“齐公子好,小人陈四见过齐公子!”
“陈四,齐公子回来了?”马车上传来庾隐的声音。
“是的,公子。”
车帘一挑,庾隐从马车里钻出来,“达子,回来了?”
齐达看了庾隐好一会儿,才道:“阿隐,你今天有些不太一样。”
庾隐弹了弹衣衫,在齐达面前站定,嘴角噙笑:“哪里不一样了?”
“头发。”
庾隐嘴角一僵,随即若无其事道:“对了,不请我进去坐吗?”
“哦?啊!”齐达回过神来,“你看我,看到你一高兴,就把什么都忘了。快进来!”
庾隐跟着齐达走进院子,“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给你递个帖子。”
“帖子?什么帖子?”齐达有些好奇。
“我要成亲了。”庾隐声音里有齐达不能理解的苦闷。
“成亲?你要成亲了?”齐达停下脚步转身睁大眼睛看着庾隐,眼底慢慢漾起不容错认的欣喜,“真的?那恭喜了!是哪家的姑娘啊?”
庾隐深深的看了齐达一眼,极缓极缓的抿起嘴一笑:“河东裴氏之女,到底是谁我也不太清楚。”
“哦,”齐达理解的点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确实没有他们的cha手之地,“不用担心,听李度说,裴氏家教最严谨的,不会有差的。”
庾隐没有说话。
小院不大,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正房堂屋门口。后院传来一阵一阵饭菜的香气。凭着香味,齐达很容易就辨认出了今天的菜里有放辣椒,“阿隐在这里吃晚饭吧?今天的菜有辣椒,很好吃的。”
庾隐摇摇头,“不了,我待会儿回去还有事。以后有空,我一定来尝尝你的辣椒。”说着拿出袖中的喜帖递到齐达面前,“下个月十七,别忘了。”
“嗯,好吧。”齐达接过帖子,“我不会忘的,我一定来。”
“那我这就回去了。”庾隐拂了拂衣襟,这一趟是他自己执意要来的。他不想家里的人因此而对齐达产生芥蒂,所以还得回去把因为这一趟而耽误的工作做好。
其实,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邀请齐达出席这场联姻式婚礼的,毕竟他当初落难获救的事qíng可是没少人知道,有心人只要结合一下他的态度以及齐达的出身,很容易就猜出齐达对他的意义。那样的话,齐达就很有可能会陷入别人的利用。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前一阵子事qíng,已经有人隐隐提到了会计司那边的动作。甚至有心人已经查到了齐达在那之前的接受皇帝一个任命的事qíng。不少世家大族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会计司从六品小官吏。
既然事qíng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深知那些失势的世家对于权势有多疯狂的庾隐明白,光靠隐藏已经不足以确保齐达安全无虞了。所以,还不如自己gān脆直接把他提到明面上来,摆明庾氏对他的保护态度。
第48章
既然已经答应了庾隐要去他家吃喜酒,齐达开始考虑送礼的事qíng。
来京城这么久了,他多多少少也有了几次人qíng往来,不过都是在同僚之间。因为大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礼物好送得很,选一些实用又不贵的东西就是了。可是现在轮到庾隐,齐达觉得有些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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