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子长身一揖,郑重道:“当初如果不是伯伯和伯娘帮助,齐达连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更不会有今天。伯伯伯娘请受我一拜。”这一拜是真心实意的,当初要是没有根生一家时不时的救济,只怕他早就饿死了。
根生站着不动昂然受了齐达的全礼,“好,好孩子1一边的于是却不敢受齐达的全礼,在齐达弯腰的时候侧开了身子回了一个福礼。
跟一边的大毛夫妇问了两句,又让齐又给长辈行了礼并一个一个的介绍了,然后齐达才把目光转向一边的二狗子,还有他身边的女人。
“二狗哥,好久不见了。”因为是同辈,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而且齐达也不想用规矩拘了这个少时没少维护自己的玩伴,“现在一切还好吗?”
“挺好,挺好。”二狗子有些紧张的点头。面对着如今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昔日玩伴,在他无意间露出来的风雅贵气之下,二狗子早把出门前父母亲的吩咐忘记到了九霄云外,只能一味的赞和点头。
齐达心头忽而有些发酸,如果他没有出去,是不是终究也会变成二狗子这个样子?不过假设只能是假设,他把目光转向一旁完全看不出实际年纪的妇人,左右手jiāo合推手稍微向下,作揖道,“齐达见过嫂子。”
那妇人手慌脚乱的回礼,“不敢不敢,奴家也见过大人。”
旁边的齐又见状“扑哧”一下闷笑出声来。那妇人明显听见了,偏黑的脸上立时涨得发紫。
齐达回过头狠狠瞪了齐又一眼,然后招呼几人进屋坐下,“仓促回来,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也就是喊大家坐坐喝口热水罢了。”
根生因为年纪最大,坐在上首,“今天一时半会儿怕是也收拾不出来什么了,要是还不嫌弃伯伯家的粗茶淡饭,今天晚上就到我家里凑合着吃一顿,怎么样?”
齐达无奈一笑,“伯伯的好意,我怎么敢拒绝?不过来之前就说了今天要到村正家里吃饭。”齐达摇头,“小子分身乏术,只有改天再叨扰伯伯伯娘了。”
“怎么这样啊?”于氏一脸失望,试探着提议道,“要不这样,达子你去村正家,又子就留在我们家吃饭。好久不见了,我想又子得紧。”
齐达还没有回答,袖子已经被齐又拉扯住不断的摇晃了,明显是在表达不愿意的意思。齐达也没有答应的意思,本来答应村正就是要全家去的,这样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伯娘说什么话呢,没有这样厚此薄彼的,敢qíng伯娘眼底就我这个弟弟了吧?”
根生转头狠狠瞪了自己婆娘一眼,然后对着齐达道,“不要理她。年纪越大越糊涂。你尽管去,以后有空再过来伯伯家瞧瞧。”
“那是肯定的。”齐达笑吟吟回答。
一边的大毛不甘被忽视,热切的道,“对了,达子,知道你回来,我这就急匆匆称了二十斤米过来,你先吃着。谷子的话,过两天到我家去称1这些年齐达家里的田地一直是大毛夫妇种着,按照当初的约定,每亩地每年得给齐达三斗谷子。
“嗯,麻烦大毛叔了。”
“你嫂子得知你今天回来,还特意到菜园里打了两把豇豆几个茄子送过来。”于氏cha嘴,“达子啊,你伯娘家的菜园还在老地方,以后缺什么,不用问,只管上菜园里打去1旁边的齐又睁着眼睛道:“伯娘,老地方在哪?”
……
目送着两家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门外的小径转弯处,齐又捂着嘴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哥哥,待会儿我们去村正家里也要这样么?”
齐达回头给了齐又头上一个爆栗,“看看你刚才那样子!在京城里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混的?”
齐又撇嘴,“那不同嘛。还乡亲呢,看那样子。”
齐达微微吁了口气,“他们以前确实帮了我们良多,现在对我们抱有一些希冀也是应该的。你读了书难道不希望考中么?付出了,就没有不希望回报的。”
齐又转了转眼珠,“那,jiāo州的时候,张华哥哥对我们这么好,是在希望什么回报呢?”
齐达láng狈的呛咳一声,“我怎么知道?”
第96章
接下来的几天,齐达几乎没有在自家开过火。第一天是村正,第二天是族里的几个长辈,第三天——
第三天齐达坚决拒绝了村里人家的邀请,他要去拜访恩师。
说起来他早该去拜访张先生的。可是想到张华,他就觉得心虚,所以一拖就拖到了今天。
此间习俗,走访人家或者清早,或者傍晚,这样刚好可以赶饭,方便主人家招待。因为早饭过后人家差不多都上山下地gān活去了,根本没有空招待客人。
所以大清早的,齐达就把齐又叫了起来。两兄弟还有何西好一通忙活,总算赶在太阳升起前出了门。
到了村口,刚好看到俊俊抱着一个篮子从他家院子里走出来,抬眼看到齐达,急忙招手,“达子,去哪里?”
齐达举了举手里的东西,“我去看先生!你嘞?”
“等我下!我也起!”俊俊加快了脚步。
齐达挑了挑眉,看到随着俊俊喊话的传来,俊俊背后的院门口出现了两个提着柴刀的贵公子,正是前两天被村民们骚扰得不胜其烦的杜维曹果二人。
俊俊家在出村路下方,有一个比较高比较陡的坎,距离倒是没有多远,因而俊俊没多时就气喘吁吁的上来了,回头,正好看到那两人举着柴刀对着齐达龇牙裂嘴威胁齐达不准对俊俊怎么怎么样,当下一个白眼飞过去,恶狠狠道:“你们在gān什么?还不快去劈柴!今天我回来之前要是没有把那堆柴劈好,哼!”
眼看着两人被俊俊的恐吓威胁bī得缩了回去,俊俊满意的收回目光,对上齐达吃惊的视线,一下子就脸红了,“达子,我们——其实,他们两个——”
“没事,”齐达不自在的转开目光,“我们走吧,再磨蹭可就赶不到早饭了。”
从这里去书院其实并不用太多时间,只是两个人都算是衣锦还乡,一路上不断的有人堵着打招呼说话,所以到书院的时候那边已经开课了。
虽然乡下人家一切依着这里的规矩,可是毕竟是师长,所以头天齐达两人就递了拜帖过去。因此到了书院门前的时候,师母已经等在那里了。
远远看见温柔敦厚的师母站在门口,齐达几人连忙快步上前,长揖问礼,“学生齐达/齐文俊/齐又见过师母。”
师母微微欠身还了一礼,面上满是温厚关切的笑容,“快些进来吧,就等着你们了。”
因为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一边的书堂里已经响起了琅琅的读书声,齐达想起当初在这里读书的日子,心头一阵温馨,“师母,先生还好吗?”
“还能怎么样?不就是那个倔xing子。”师母温厚的笑着,以自己的方式调侃着不在场的丈夫,同时招呼几人进后院的厅堂休息,“这是又子吧,这么大了。”
“师母。”齐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在他不多的关于家乡的记忆中,这位温柔的师母占了相当大的比重。直到现在他还隐约能回忆起当初师母温柔的拿出张华的零嘴儿来哄自己的qíng景。
“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叫你们先生回来。”师母殷勤的拿出一碟炒杏仁和一些杏脯摆在厅中的小桌上,“你们先吃点东西玩儿。”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齐又说的。
俊俊现在比起以前在小院的时候甚至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有活力的多了。他伸手拿过桌上的两碟零嘴儿送到齐又面前,“小又子,来!吃你的零嘴儿。”以前在这里的时候,师母的零嘴儿从来都是齐又的,就是师母的亲生儿子张华都要往后排。
齐又红着脸瞪了俊俊一眼,反击道:“俊哥哥,你准备给先生的那几本古籍是从哪个那里拿来的?”
这下轮到俊俊吃瘪了。
幸好没过多久先生就进来了。几个人先后给先生问礼,然后献上各自早先准备好的礼物。齐达的是来自jiāo州的一枝二尺高的珊瑚,还有张华自己准备的礼物和书信;齐又的则是他和他的小朋友外出游玩时捡的贝壳让人加工成的松鹤延年图。除去张华的书信,都是些土物。而俊俊送的则是几本古籍孤本,毫无疑问的来自二人组之一。
齐达自从十六岁那年出去,到现在二十三岁,已经是整整七年的时间,包括张华在内,都没有回来了。而俊俊比齐达他们提前出去一年,到如今已经是八年了。眼下虽然大家看着都还是年轻模样,但是七八年时间的宦海浮沉,无论是谁都不再是初出山村的淳朴少年样了。
先生看着倒是没见什么老态,依旧腰杆挺得笔直面色严肃的坐在上首,看着和当年指点他们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接过齐达带来的张华的家信的时候,先生还是激动了起来。一时之间,一向极注重礼节的先生竟也顾不得还有客人在,就这么拆开信当着众人的面看起来。
张华的信并不多,也就薄薄的三张纸。先生又是素来一目十行的,就算是因为这是儿子的书信而看得格外仔细了些,也没用多少时间就看完了。然后,先生的脸色就分外诡异起来。
师母一直注意着丈夫的脸色,看他脸色由刚开始的矜持的狂喜——这个是只有师母才能看得出来的——转为得意,心知定然是看到了儿子得意的地方。可是后面的诡异,师母就不理解了。
与只会持家的普通妇人不同,师母是个能识文断字、颇有几分才华的奇女子。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向古板的先生才会对偶尔男装混进来的女学生睁只眼闭睁眼。所以当下觉得不对的师母就伸手了过去,“怎么了?”
先生用诡异的眼神看了眼齐达,把手里的信纸递了过去,gān巴巴的道:“你自己看。”
师母满脸狐疑的接过先生递过来的书信,目光直接下移到信纸的最下面,一句话直直映入眼帘——
“儿yù以衡文(齐达的字)为妻,奈何不许,乞二老从旁说之。再拜顿首。”
——————
因为心虚,齐达一直没太敢直视先生和师母二人,甚至连目光也有意的避开先生的方向,一直在厅堂两面的墙壁上挂着的字画上面游移。
所以,等他发现不对劲而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师母已经收拾起信件招呼大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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