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拿这些话把朕架起来”,皇上勾起唇角道,“朕只追求结果,而不在乎过程。只要能达到目的,出尔反尔又怎么样?世人又怎么会在这点小事上与朕计较,因为朕是个好皇帝。”
的确,他是个好皇帝。他继承帝位以来,加重边防,整治吏治,剪除外戚。尤其是对突厥,不再一味忍让,几次冲突都没有落下风,所以边境这几年都很安定。也许他说的都没错,没有人会太计较他的私人小节。
“皇上不怕寒了臣子的心吗?”
“你当真认为李太傅会为了一个亲戚和朕过不去吗?”
不,我不确定。他与张家兄妹不同,他的世界要大得多,心里的世界也要深得多。他不是那种讲究礼节的儒生,倒是个做实事的人。仔细想想,要是皇帝把我和张来怎么了,他恐怕不会与皇上翻脸之类的,就是因为他是个做实事的人,而他需要依靠皇帝。我一直没有深想,原来我这边的筹码少得可怜。
他见我不语,没有继续bī迫我,招手叫来了一个太监,“送张夫人去顾贵妃那里,说朕乏了,后面的宴会由她主持。”
“谢皇上”,我行了一礼后告退。
“你生来就该生活在这富贵繁华中”,我快退出屋子的时候,皇帝忽然开口道。
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弄错了,民妇出身微贱。”
“可是朕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女子,能像你那样宠rǔ不惊,雍容大度。你天生就该在高处,在朕身边,皇后的位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心惊ròu跳,若是让顾贵妃知道了这些话,我肯定是活不成了。于是假装没有听到,“民妇告退”,直接退了出去。跟随着小太监到达顾贵妃处,原来她并没有出席,方才只是皇帝在吓唬我。然后回到席上坐下,张来伸手摸我的额头,“莫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色这样差?”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心里面在捋着这些日子的头绪,然后心也慢慢的沉静下来。回想起来不禁失笑,我这是怎么了,还是被打破了平常心吗?不过并不是被皇帝,而是与张来在一起的日子太过简单轻松,而我又太过看重这样的生活。所以皇上随便说上几句话,就能在我心里掀起大波làng。
这样不行,这样下去就输定了,这难得的幸福可能就此失去,更别提我的自由和理想。回想,回想,回想,我本来就一无所有,现在所拥有的也不过是自己心里的幸福感觉,那是谁也剥不走,夺不去,就如我对爹娘的感qíng和回忆。即使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那又怎样呢?
我放下了心,不再害怕了。
过了一个月,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太傅被打了板子,还有禁军封住了府门,不许人进出。那几天顾夫人身上不好,顾少爷的一个妾室有了身孕,却又不明不白的没了,这下就把顾夫人气病了。我和张来去顾府探望她,又被她留住,每日与我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听说了这件事,我们才连忙赶回去。之前向顾太尉询问了这件事,顾太尉道:“具体我也并不清楚,只是听说他一再顶撞皇上,让皇上不满,再加上有人弹劾他贪墨。”
这一对君臣真是看不清摸不透啊,再加上我所掌握的信息太少,实在不能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索xing不再去想。回到李府,军士却不许我们进去。
我想了想,对赶车的来福道:“去别院。”
所谓别院,就是我置办的那套小宅院了。张来知道,却不曾去过。不过显然他在为妹妹和妹夫忧心,并无参观的心qíng。我弄了点饭菜,劝道:“皇上只是将他们监禁在府中,并未大张旗鼓的下狱查案,看来说李太傅贪墨并无真凭实据。皇上可能正在气头上,等气消了,也就把禁军撤了。”
张来信了我的话,按捺住担忧的心qíng等消息。
可是银子却没有耐心,我虽放了银钱在这里,可谁知道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坐吃山空不是办法。我开始每日做绣品,让来福拿去绣品店寄卖。张来在家乡能种地杀猪养家糊口,但在京城却不易谋生。去别人府里作下人,我倒并不介意,只是恐怕李太傅若案子了了,官复原职,面子上不好看。后来他去了一家酒楼做些力气活,因为是帮工xing质,并不签契约,也就没有日后的麻烦。我本想辞退了来福,他却说宁可不要工钱也不离开,我心中因此生出的不是感动,而是怀疑。我不信多给一份工钱就可以让人感恩戴德,尤其是小人物,生活不易,一点钱粮都会仔细计算。他的毫不计较不能不让人生疑,可我仍然留下了他。无论他背后是谁,我都没什么可被人图谋的。况且真要有图谋,我宁愿把它放到明处。
顾太尉夫妇和我断了来往,这倒是我意料中的事。只是顾家少爷曾经上门了一次,送了一张大面值的银票给我。见我有些犹疑,他生气道:“你还和我客气什么,难道要我眼见着你过苦日子吗?我爹不许我来找你,好像是”,他左右看看,手指指了指天空,小声道:“不许我家再与你们来往。今个儿我是偷偷来的,以后恐怕也不能再来了,你自己千万保重。”
我不再推辞,收了银票,轻声道:“谢谢少爷。”
“你还是没变”,他一笑,“好了,我要走了。南风,天无绝人之路,无论如何……”,他眼眶有些红了。
“少爷放心,我会好好的。”
他点点头,头也不回的去了。不知道是少年的qíng谊慢慢沉淀成了真感qíng,还是得不到的旖思,在他心里变化升华,被想象成了真感qíng。这一刻,我相信他是真诚的。如果我一直在他身边,未必能有这样的一天。可是无论如何,这次患难中的帮助,我记在心里了。
收起了银票,我照常做着绣品过日子。又这么过了几个月,李太傅官复原职。我们又搬回了李府,我虽然更喜欢过小宅院中这样的日子,可我知道,张来是不愿意和他妹妹妹夫分开的。
坊间都传言,虽然李太傅官复原职了,但是他气愤皇上的不信任,与皇上已不像从前那样默契,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裂痕。我没把这些传言放在心里,因为我越来越清楚李太傅是怎样的人,他不会为了些许小事gān扰了他要做的大事。
倒是张来,对他妹夫道:“皇帝老儿喜怒无常,这官儿还是不当的好,不如和俺回家种田去。”
李太傅笑而不语,倒是李夫人道:“哥哥怎么能这么说,你忘了小时候,我们遇到当官儿的贪得无厌欺压百姓,李俊说过总有一天要让平民百姓都过上好日子。那时候咱们都佩服他的志向,如今怎么遇到了一点挫折,哥哥你就先退缩了。”
“俺只希望你和李俊能平平安安的,其他的,俺管不了。”
我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并不cha话。
“哥哥!”,李夫人一顿脚,“嫂子,你也说说我哥,他怎么那样胆小怕事。”
我一笑,“李大人胸怀天下,你哥哥心里却只装着你们,他们自然不同”,然后起身对张来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来点点头,携起我的手就走出了房门。在回院子的路上,张来忽然道:“俺心里也装了你。”
“我知道”,我轻声道。
又过了几个月,我被顾贵妃召进宫中,这一次她仍然没有出现,可是皇帝也没有出现。而我被软禁在了宫中,数月。
第11章
等了几日,没有人来搭理我,无论是问罪还是解释,都没有。只有一群唯命是从的太监和宫女,我仍然居住在从前住过的院子里,服侍我的还是过去那些人。只是他们的态度比从前更加恭敬,也更加谨慎,无论我怎么询问也没有探出任何口风。
他们几乎日日都送来些女子喜爱的玩物,书册,画具,古董,首饰,鹦鹉,衣裙等等,让我摸不着头脑。特别是书册,一下子送来了几大箱,还都是我爱看的那些异志,传说,历史,地理,游记等等。若是换一个环境,我很可能一头扎进书册中了,两世里我都是书虫。可是眼下这种环境,让我总觉得危险,明知道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我怎么能安然度日。
于是我决定自救,先后跑出去了三次,最远的一次几乎到了宫门口,可还是被拦了回来。要说单凭武力,也许我奋力一搏并不是跑不出去。可是武师傅教我的都是战场上杀敌的手段,而我还不想在这皇宫里杀人,担上造反的罪名,因此不免束手束脚。逃跑的结果也就是可以预见的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清楚。因此也不敢肆意妄为,给我自己,或者给张来,带来不可收拾的麻烦。
可是即使我这么闹腾,皇宫中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出面来见我,无论是皇帝,贵妃,还是其他的妃子们。我气闷不已,把伺候我的大部分人都赶走了,只留了一个年老的宫女每日给我送些热水和食材。
走又走不了,看起来请我来的人还任我予取予求,除了离开,我所有的要求都得到了满足。我索xing丢开了那些纷繁的思绪,就当自己住在服务超好还免费的五星级酒店里。既来之,则安之。
然后我开始每日研究食谱,早年食不饱腹的日子,让我十分嗜好美食。虽然近年来都算是养尊处优,但是无论是当奴仆,还是当金丝雀儿,我都不可能随心所yù。即便后来成了家里的主妇,考虑到生活开支,家人的饮食习惯,还有家里的许多事qíng,我也没有在这方面太用心过。
如今只有我光棍一个,有的是时间地方,又有人免费提供材料,何乐而不为?原本在这皇宫里吃了一年多的宫廷菜,倒也不是不好吃,只是同样地东西吃多了难免腻烦。让人给我送了一只现杀的羊,我在院子里径自架起了烤ròu架子。还有皇宫里美酒无数,原本我只有在宴会的时候品尝一点,如今可以让人一坛坛的送来。于是我坐在火堆边的藤椅上,一边大口吃着烫嘴的ròu,一边大口喝着烈酒,一手还捧着一本狐仙异志(类似于聊斋的一本书),一边腿还翘在另一张椅子上,反正我穿着骑装,不用担心走光。
小时候扮男孩子扮久了,有些东西就真正成了我的xingqíng了。再加上有那样一个粗豪的武师傅,也许这会儿大口喝酒,大口吃ròu,不计较形象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自己。比如我小时候学的那些东西,琴棋书画是平平,因为这些东西可以养xingqíng,我也有耐心,所以一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女红厨艺是生活需要,自然需要懂得。使刀是严厉的师傅教的,也是我将来报仇所必需的,我一直用心去练习。而弓马骑she则是我的兴趣所在,其他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是生活的需要,唯有弓和马,我真正是喜欢到了心里。因此在这些里面,我的骑she也是习的最好的。师傅当年曾是军中最厉害的神she手,虽然他只是个下级军官。如今,我已不输他当年,只是还没有学会杀人,这是师傅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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