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暖拍了拍红玉的肩膀,示意她让开。
红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解,却看到欧阳暖从自己的身后走了过去。
不要说红玉,就连肖衍本人都露出吃惊的表qíng。他以为,经过上一次的事qíng,欧阳暖纵然不对自己恨透了,也要对自己避如蛇蝎。
然而此刻,欧阳暖迎着灿烈日色嫣然一笑,仿佛深涧中的雪花突然融化,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然后,她垂眸,款款地行了礼:“参见太子殿下。”
肖衍失神了片刻,上前搀起她,细细由上自下打量了片刻,不免皱眉道:“怎么这么消瘦了。”
欧阳暖心底冷笑,眸如旋涡,掠过肖衍的脸,吸住了他所有的神志。
算起来已是月余不曾相见,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欧阳暖唇际笑意敛了敛,道:“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
肖衍微一尴尬,随即道:“上次的事qíng,不是我的本意,我决不会伤害你的。”
欧阳暖微微一笑,道:“殿下多心了,欧阳暖也知道这一点,否则怎么会站在这里和您说话呢。”
肖衍心头一松,便笑着说:“不管怎样,我都会补偿你的。”
补偿?她损失的是一个孩子,他又能怎么补偿,把xing命赔给她?欧阳暖微微一笑,这倒是个极好的主意。
肖衍看着她,不由自主就靠近了一步,欧阳暖的衣领微乱,颈项间的肌肤腻白如凝霜,柔软的躯体清且冷,宛如用雪揉成的,快要融化了一般。
肖衍的呼吸距得那样近,蹭过欧阳暖肌肤,粘腻叫她心烦意乱,直想一脚踢开他,远远的离开这个人。然而她心念一转,秀气的眉头便微微地颦了起来,忍不住稍稍偏了头,眼风蝶翅般迅疾扫向一边垂首而立的红玉。红玉、低下头,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不管她做什么,红玉都不会觉得自己是错的,欧阳暖心下微暖,不过轻轻退了半步,推开了他:“殿下忘记了,我的损失,你可是无法补偿的。”
她仰视着肖衍,话说得即轻且浅,口中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芬芳,细碎微痒的吐在肖衍面上,呼吸间暗香盈彻鼻端。肖衍何曾见过这样妩媚纵横的欧阳暖,心中不由一dàng,觉得一阵燥热,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的手。
欧阳暖紧咬住下唇,轻微地战栗着,就控制不住的狠狠掐住了他的手,尖尖得指甲刺破了肌肤,嵌进了ròu里。
肖衍勃然变色,几次张嘴,然而看着欧阳暖妩媚到了极点的模样,终究还是没有发作:“你——”
欧阳暖只是笑:“殿下不是真心赔罪。”她说着,放开了肖衍的手,缓缓退了几步,转身便走。
欧阳暖,肖衍只觉得被她迷住了心神,几乎忘记了鲜血林漓的手。
欧阳暖突然止步,回头,她隐在yīn影处的面上只是那么浅浅一笑,发间的簪子在日光下散发出翠绿的浅晕,仿若水色月华。但此时瑟瑟晃漾不定,就像是肖衍此刻被摄走的魂魄。肖衍忙把心神按定,方觉出欧阳暖是在无声的轻笑。
“殿下若是真心的,就捧着太子妃的心到我面前来赔罪吧。”
看着她的笑容,肖衍的心被不知什么扎了一下,扎得极是疼痛,可手依旧缓缓合起来。
走过长廊,蓦地,传来一声女人的低咳。欧阳暖一惊,转身时大公主已经从侧门走了出来,望住欧阳暖半晌,似怜似哀。
“本有几句话忘了叮嘱你,可没想到……暖儿,我以为在今时今日‘yù拒还迎’可是个很危险的法子!”大公主因防着人听见,声音低微,却一字一字都如针。
“yù拒还迎?”欧阳暖打断,扬起脸来静静地看着她,淡淡的笑容衬得一张脸似冰般隐隐透明,丝丝纤细的血脉在肌肤下若隐若现,几乎是削瘦的。一字一字慢慢地说:“母亲,这里没有外人,你何必说这样的话来试探我。”
看着她的神qíng,大公主只觉得胸口蓦得一紧,她一时恍惚,脱口道:“不是试探,我是担心你……”说完便倏地惊醒了,后面的话就咽在了喉中,转了口气才又说:“今时今日的局面,你若一步走得不好,怕是 ……”
“母亲,我累了。”欧阳暖终于转过脸,耳上的猫眼坠子一阵摇曳,晶晶的触在她的面颊上,眸子迎着她,面无表qíng。“与其谨慎小心,步步为营,请容我任xing一回,随着自己心意去做吧。”
大公主终究不放心,却在看见欧阳暖的表qíng后有些说不出口了。这个孩子,比她想象的要倔qiáng的多,甚至于,一旦她下定了决心,丝毫不容旁人左右。自己曾经以为她和年轻时候的自己酷似;现在看来,她比自己更要意志坚定,可是,与虎谋皮,终究是危险的,作为她的母亲,她没办法不担心,大公主停了片刻,不再言语了。
也许,她应该提醒重华,多多注意暖儿,千万别让她做出以身犯险的事qíng。
一弯月牙挂于天际,绘伞盖香案、开道骑从、导驾官员与挽辂仆从并玉辂,车声蹄蹋,却只有轻微而连绵的声响,间夹着偶尔的人声马嘶,愈见寂然无声。欧阳暖歪在自己的车架之内,阖着眼因意未消。陡的,随着一阵冷风霍然而入,一人到了她的身侧坐下。
欧阳暖眼也未睁,就蹙眉问道:“很热,为什么不骑马?”话说的虽冷,人却与话相反,已经依进了肖重华的怀中。
肖重华穿着一身骑装,布料并不柔和,摩挲着肌肤并不十分舒适,然而欧阳暖还是闭着眼紧紧依偎着他。
肖重华默默地摸摸她的头:“累了吗?”太过于温软的呼吸,似chūn日里随风而来的柳絮,拂过耳畔,痒的她未经思量就开口说:“没有,不过是……”
可话一出口,念已一惊,又生生忍住。
有些话,毕竟是不能对他说。于是,她只坐直了身子,挑起半扇丰窗帘。眼前视野之内,本就是宽阔的官道,却被护卫挤地水泄不通,所以整个队伍都走得很慢很慢,不远处就是皇帝所乘玉辂,攒簇镂金龙纹腾云驾雾,华盖覆钩,宛如鲜活,在黑暗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狰狞,天家的富贵与威严,果真不是常人能够想象。
自己总不能对他说,她对肖衍的作为,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在这点上……绝不会纵容于她。想定了这点,欧阳暖的唇角隐约泛出笑意,放下车帘。
车内一下子暗了起来,肖重华被晃的一眨眼的功夫,欧阳暖已回身投入他怀中。
她轻轻呼吸着,只觉得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不由蹙眉:“今天杀了不少猎物?”
肖重华笑道:“还好。”说着,他已经脱下了外袍丢在一旁,欧阳暖愣了愣,发现他竟然比自己更早先一步察觉到她心底的排斥,不由微微一笑,重新依入他怀中。
“姑母刚才叫了我去。”肖重华突然说道。
欧阳暖一愣,随即抬起头,目中波光闪动,似乎有什么熠熠的光芒在昏昏的丰架内一瞬间亮了起来。肖重华看着,禁不住伸手,将她紧紧抱紧。欧阳暖却一下子挣脱了,重新坐直了身子。
“她说什么?”欧阳暖冷静地问道。其实她也知道,大公主生xing高洁,又有那样高贵的身份,虽然面上没说什么,心底对自己的举动是不赞同的,甚至于,是很排斥的。或许还有一丝轻视,可是,欧阳暖都并不认为那有什么不妥。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对付肖衍,普通的法子未必管用。
肖重华抱住她,极用力的一个拥抱,欧阳暖整个身体都被他双手锁住,越拥越紧,像是要融入骨血。欧阳暖不能言语,感到身体的轻颤,许久,哑声道:“我……”
肖重华握住她略略发白的手指:“如果你心思没那么重,以后你就会幸福得多,我也可以安心。”
欧阳暖愣住,她隐隐猜到,大公主对眼前这个男人说的话,定然是有所保留的。母亲终究还是护着自己,她心中一暖,就听到他说道:“我一直在想,我要如何,你才会幸福。”
欧阳暖摇了摇头,道:“若是你没有娶我,而是选择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女子,你会觉得开心很多。”
他的身子顿然一僵,抚弄她头发的手也停下来。她不知道他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半天,他轻声道:“可我没想过娶别人。”像是等待一村花开那么久,他沙哑道:“有时候我会分不清现实,到底你是不是已经属于我……有时候我会很恨命运,是它让你这样辛苦,有时候又很感激它,没有它法外开恩我就遇不到你。或者即便是你,也许不是如今的模样。所以最后也分不清是恨它多还是感激它多……”
欧阳暖身子一轻,已被他打横抱起,是那样沉着的让人一听就会安心的嗓音:“今天肖衍说,在你的心里,我可能是无足轻重的,你只是bī于无奈才会选择我,我很明白,若是没有秦王府和镇国侯府,你可能……会选择那个人。但是对于我来说,现在的事和未来的事远比过去重要。现在你还在我身边,没有比这更好、更要紧的事。我会找到办法,让你心里只有我。”
欧阳暖本能反驳:“我没有……”
说到一半,她却愣住,的确,若是没有秦王府,没有镇国侯府,没有那么多的阻隔,也许她会被肖天烨打动,而肖重华这样的xing格,在当时确实很难打动她的心,甚至于她一度以为,他对自己是毫无男女之qíng的。可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欧阳暖打起jīng神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不要听他挑拨,他身边没有一个对他真心的人,所以才疑神疑鬼,恨不得天下人和他一样可悲。”
肖重华笑了,只盯着她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说这么多话,你不累么?”
欧阳暖摇摇头:“还好,你还记不记得,一直以来你对我都是冷冰冰的,害我以为你讨厌我。”
“……不记得。”
她认真提醒他:“还有你总是居高临下地命令我。”
“……不记得。”
她更加认真地提醒他:“你还bī着我让我带表姐出城,瞧你的样子,半点也不担心我似的……”
他无奈打断她的话:“好了我记得了,你不用再说了……”
但欧阳暖的兴致已经被彻底勾上来:“而且你对我一点也不好,那时候好冷酷,说什么好自为之,还说我思量太多要以防引火烧身,真是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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