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也没有细想,还说。您是客,哪能麻烦您。这壶水还是我送进去好了。
“谁知道欣兰听了像吓了一大跳似的,连声道着‘不用’,提着壶就匆匆往上房去。
“我见她一个嫁出去的都这样殷勤,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谁知道等我到了上房,她却不见了影子。
“我正在心里嘀咕,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提着那铜壶。就站到了帘子旁。
“我记得,当时老爷看见了还皱了皱眉。想说她什么的,结果屋里的人喊着‘再送壶水进来’。欣兰忙把水递了进去,老爷也就没说什么。
“没多久,稳婆就脸色苍白地从帘子后面擦了头出来,跟老爷说,血止不住,她也没有办法。
“老爷当时的样子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了。冲着那稳婆道,你刚才不是说血止住了吗,怎么又说血止不住。到底止住了还是没止住?你要是胡说八道,以后就别想再吃这碗饭了。
“稳婆当时就吓得哭了起来,说,开始是止住了的,谁知道刚把太太安顿好,又开始大出血。
“老爷是真心待太太好。别人生产的时候都请的是医婆,老爷请的是个大夫。还陪着那大夫进了产房给太太把脉,太太这才留下了一条命。
“可太太到底是伤了元气,拖了半年,还是去了。”
兰汀说到这里,神色有些茫然地了理来。
周少瑾听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想象母亲去世后父亲的伤心,一时间有些痴了。
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周初瑾冷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程柏害死了我母亲’?我看不是程柏害死了我母亲,是你无事生非吧?你就是想编个故事哄骗我们姐妹,也编个像样的啊!”
“大小姐,我没有编故事。”兰汀回过神来,焦燥地道,“真的是程柏害死了太太。”
☆、第一百四十一章话说
周初瑾不屑地笑,抬睑目光就落在了门口。
马富山家的守在门外。
兰汀心中一紧,急道:“大小姐,我没有骗您。大夫是老爷的一个熟人,最擅长看妇科。事后那大夫很奇怪,说他的药方是祖传的,从来没有出过错,更没有遇到这种qíng景,还把当时的稳婆、屋里服侍的媳妇子等都叫去问了话说,可硬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那大夫走时候直摇头,称‘是件怪事’。”
周初瑾道:“那也不能凭这个就断定欣兰送的那壶水有问题啊?”
“可没过几天,我遇到了欣兰啊!”兰汀道,“太太身子骨不好,老爷全身心地都扑在太太身上,家里的事也不怎么管。眼看着要过年了,家里的年货还没有置办齐整。几个大丫鬟都轮流地在太太屋里服侍着,有经验的媳妇子不是守着大小姐就是守着二小姐,特别是二小姐,”她说着,看了周少瑾,“生下来像小猫似的,过了两天才有力量吮吸,老爷一头是二小姐,一头是太太,还要抽空去看看大小姐,整个人都瘦了下来。管事就叫了我们几个小丫鬟帮着去清点年货。
“我跟着太太学过识字,又懂点算术,管事就让我在货行里和伙计们对账单。
“那伙计的字迹十分潦糙,我刚学认字不久,对账的时候不时要问问那伙计写的是什么。
“我一抬,就看见了欣兰。
“她穿了件银红色妆花褙子,头上戴着点翠大花,耳朵上垂着赤金的银杏叶垂子,手上戴着三、四个金马蹬戒指,金光闪闪的。比一般人家的太太装扮的还要华丽。只是身边连个丫鬟小厮也没有带。
“我当时就喊了她一声。
“她好像没有听见,径直去了杂货铺隔壁的银楼。
“我原想过去给她打个招呼,但东西还只点到一半。我怕出错,没有挪脚。等我把货点完了。等在那里等管事过来装车的时候,看见欣兰从那银楼走了出来。
“她身边还跟着个男的。穿了件青色的襕衫,大冬天的,只戴了个网巾,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人瘦得很厉害,神色憔悴。
“我就问铺子里的伙计那男的是谁。
“铺子里的伙计告诉我,是存仁坊的程柏程老爷……”
周少瑾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周初瑾却眉头紧蹙。道:“那伙计怎么认识程柏?”
兰汀道:“程柏当时在太平街那块儿也开了南北货行,和我们买东西的那家杂铺货有货品上的往来,因而认识。”
周初瑾微微点头。
兰汀继续道:“我当时很好奇。
“欣兰不是嫁了个收棉花的吗?怎么又和存仁坊的程老爷搅到了一起了。我又想到她身上戴的那些东西,少说也值二、三十两银子,正好有小厮过来说,江东门外有船相撞,拉鱼的船一时不能进城,管事要去江东门看看,让我们清点好了东西就先拉回去。
“我就借口想到街上去给自己买两方新帕子过年,把东西jiāo给了小厮装车。自己悄悄地跟了过去。
“欣兰和程柏七拐八拐的,在个小巷里停了下来。我就听见兰汀道,我一个女人家。孤身一人住在客栈里,那些正经人只当我来投靠亲戚无着的,那些登徒子却以为我是风尘女子,半夜三更还去敲我的门,吓得我整夜整认的睡不着,我什么时候才能跟着您回家啊?俚语不是说,有钱没钱,娶个老婆好过年。眼看着快过年了,您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在客栈里过年吧?
“程柏就安慰她说。快了,快了。等他把这段时间忙完了。就接她回来。然后掏了一锭银子给她,让她随便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还说。让她这段时间不要乱跑,小心让有心的看出点端倪来。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太太曾经订过亲,也不知道这程柏是什么人,还以为欣兰不守妇道,丢下丈夫跟这男的跑了,不屑她的为人,转身就走了。
“是后来太太快不成了,庄舅爷跑到家里来大闹,说是老爷害死了太太,要让老爷陪银子,我这才知道原来太太和程柏定过亲。
“可我那时候也没有往这上面想。
“就是觉得欣兰做得不应该,打了太太的脸。
“话虽说如此,但我还是很好奇欣兰最终进了程家的门没有?她要真是给了程柏做妾,太太知道了,她会不会羞愧?就想办法去打听程柏的消息。我这才知道,原来程柏也病了,程家的人根本不知道有兰汀这个人。没多久,程柏也死了,这件事就更加没有人知道了。
“我心里也只是猜测,却不敢跟老爷说。
“这么多来,就像块心病似的,每每想起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这次要不是遇到了大小姐,我就准备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去的。谁知道我最终还是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可见这是太太在天之灵保佑着大小姐和二小姐,让大小姐和二小姐不至于什么也不知道,让她老人家沉冤昭雪。”
前世可没有这一出!
兰汀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周少瑾细细地加快着兰汀所说的话。
周初瑾讥笑道:“我看,不给你颜色看,你是不会说真话的。马富山家的,让那两个粗使的婆子进来!”
兰汀脸色大变,哀求道:“大小姐,我知道的都说了,没一句是假。您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拿我的xing命发誓!”
马富山家的探了个头进来,看到屋里的qíng景,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好!”周初瑾目光如刀地盯着她,道,“你现在就发誓,如果有一句隐瞒,生的儿子世代为奴,生的女儿世代为娼。”
兰汀愕然地望着周少瑾,嘴角翕合,却像喉咙被堵住了似的,始终没有发出声响。
“怎么?不敢!”周少瑾讥讽地笑了笑,道,“我问你,你进府的时候,欣兰应该已经嫁出去了吗?”
“是!”兰汀点头,神色间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犹豫和小心翼翼。
“既然如此,你看到兰汀和个陌生的男子一起走出了银楼,为什么要问杂货铺的伙计那男子是谁?一般的人看到这样的qíng景,不都人觉得那男子是欣兰的夫婿吗?”
“我,我忘记跟您说了,”兰汀望着周初瑾,神色紧张,“她来看太太的时候,曾说过自己是一个人来的……”
“是吗?”周初瑾道,“她一个人来的,母亲难道就不好奇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吗?就算是你是小丫鬟,不知道母亲和欣兰都说了些什么,那么长时间了,欣兰的夫婿找过来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当时说她和夫婿的关系不好,所以我才……”兰汀急急地补充道。
“兰汀,”周初瑾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累,我累了。你有所隐瞒,也不过是想和我谈条件,让我放你回保定,待在父亲的身边罢了。你也是服侍父亲这么多年的人了,父亲的脾气你应该是最了解的,父亲最敬重的人就是母亲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都在我们面前说了些什么?”
兰汀目光微转,面如死灰地颓然瘫在了地上。
“不,不,不……”她厉声尖叫道,“我没有说,我什么也没有说……”
周初瑾压根就没准备放过她,继续道:“我只要把你今天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写信告诉父亲。若你说的属实,你恶意隐瞒,你说,父亲会怎么看你?又会怎么处置你呢?若是你在造谣,拿母亲的生死造谣,你说,父亲还会让你待在他的身边?还会像从前那样的对你吗?”
最后一句话,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糙,兰汀再也无暇去算计什么,无暇去顾忌什么。她喃喃地道着:“不会的,不会的。老爷不会那样待我的……老爷是这世上最重qíng重义的人了……”
周初瑾和周少瑾都听着觉得不腻味。周初瑾索xing喊了马富山家的进来,道:“提两桶河水来,把她给我浇醒了。”
这时候已经仲秋,井水是温的,河水却是凉的,浇在身上已有了寒意。
马富山家的应声而,很快带着两个提着水的粗使婆子进来,指了兰汀道:“淋上!”
两个婆子捋着衣袖把水淋在了半汀的身上。
兰汀一个冷颤,清醒过来。
马富山家的立刻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退了下去,出去的时候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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