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走水路回镇江过年。
周少瑾端了热气腾腾的冰糖红豆汤到书房,问周镇:“姐夫和您都说了些什么?”
望着穿着粉色净面杭绸褙子,亭亭如荷的女儿,周镇的笑意就从心里溢了出来。
他打趣周少瑾:“你姐夫跟我说了很多事,你想知道什么?”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我想知道姐夫会不会把姐姐接到京城去?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去看姐姐了。”
周镇笑道:“你姐夫这么急的赶过来,除了告诉我程家的事,还想和我商量商量你姐姐的事。廖家这几年闹出来的事比较多,既有族人的私心,也与廖大老爷这个宗主不能服众有很大的关系。廖大太太和你姐姐都只是内宅妇人,有些事就算是有心也无力,有时候还会受廖大老爷的牵连。你姐夫的意思,想等你姐姐生了孩子之外就带她们母子进京,又怕孩子太小你姐姐带不住,想到回去之后商量是不是把廖大太太也一并请到京里来,既可以照顾你姐姐,又可以堵住廖家那些人的嘴。我让他回去商量初瑾。如果初瑾觉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比较吃力,那就请了廖大太太和你姐姐一起到京城里照顾孩子;若是你姐姐觉得能力,廖大太太毕竟是宗妇,离开本家的时间太长,落到族中长辈的眼里,那也是不孝。这件事他要平衡好。”
周少瑾咯咯直笑,道:“爹爹,你好狡猾哦!”
姐姐那么能gān。又有一群仆妇服侍,怎么会连个孩子都照顾不了。
爹爹这么说,分明是不赞成廖大太太和姐姐一起进京。
周镇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了名“鬼机灵”,然后叹道:“主要是廖家现在太乱了,如果廖大太太不帮你姐姐挡挡,你姐姐的日子不好过。等过几年。廖大太太的年纪大了。你姐夫又能独挡一面了,再把廖大太太接过来也不迟。现在却早了点。”
周少瑾连连点头。
妻以夫为贵。
接了廖大太太来,廖大老爷也隔三岔五的来京中小住。然后廖家的三姑六舅进京也都来拜访廖大老爷和廖大太太,廖家的事还是会麻烦姐夫和姐姐。现在姐夫还没金榜题名,在家里说话没有份量,那些事姐夫也不能帮着解决。只会吵得人心烦。
前世,周少瑾就领教过。
有一次。姐姐没有办法了,曾躲在她的田庄里装病。
这一世,周少瑾希望姐姐能先生几个健健康康的小孩子,养好了身体。现去和廖家的那些争斗。
父女俩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直到照磨司的谭典史有公求见周镇,周少瑾才回到内院。
但她刚踏进院子。就看见李氏正送了huáng太太从堂厅里出来。
看见周少瑾,huáng太太热qíng地迎了上来。道:“二小姐去了哪里?明天王乡绅家里请了大家赏花,二小姐也一道去吧。这么漂亮的人,关在家里不让看看,真真是bào殄天物。”
周少瑾暗暗皱眉。
她不喜欢别人拿她的相貌说事。
但她还是微笑着跟huáng太太打了个招呼这才回了厢房。
不一会,李氏过来,道:“你不想去吗?”
“不想去。”周少瑾道,“我喜欢呆在家里,不喜欢出门。”
李氏见那窗台上摆着一对憨态可拘的不倒翁,茶几上的茶瓶里斜斜地cha着几只茶花,炕头上的针线筐里露出半截给周幼瑾绣的兜兜。她隐隐有些明白周少瑾的xing子,释然地地笑道:“我知道了。那我就去回绝了王乡绅家。”
“那倒不必。”周少瑾笑道,“我不去,您去就是了。以后这种事还多着,您总不能一味的迁就我,我就是呆在家里也不安心。”
李氏含含糊糊地道:“等我商量了老爷再说吧!”
周少瑾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的。
她也不想认识谁,觉得现在这样过日子挺好的。
周镇却觉得她应该多认识几个人,劝她去参加王乡家的赏花会。
周少瑾有些不高兴,道:“我在家里带着幼瑾。”
周镇立刻就改了口,道:“你不想去就是不去好了。”
周少瑾这才展颜。
周镇笑着直摇头。
周少瑾却想着个故人,道:“爹,您知道保定范家吧?良国公府家的大小姐嫁到了保定范家,我想去看看她,您帮我问问呗!”
周镇应了。
谁知道当天晚上周幼瑾却发起热来,烧得小脸红彤彤的,哭个不停。
周少瑾吓得不得了。
前世她这个妹妹可是夭折了的。
她敬畏地跪神龛前给周幼瑾祈福。
两天之后,周幼瑾痊愈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决定去大悲阁上香。
她为周幼瑾祈福的事周镇是知道的,寻思着她可能是在周幼瑾病的时候在菩萨面前许下了什么,要去还愿。也不拦着她,派了护卫婆子护着她去大悲阁。
李氏十分感动,红着眼睛拉着周少瑾的手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周少瑾也不是会安慰人,笑了笑,就回了厢房。
但到了那一天,却下起了大雪。
雪花如絮,大片大片地落下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屋顶就白了。
李氏迟疑道:“这么大的雪,二小姐还是改日现去上香吧!”
“没事。”周少瑾笑道,“越是刮风下雪的日子越是要去——菩萨这才知道我们的诚意。”
李氏不好拦她。
在公堂的周镇知道只说了句“路上要小心”,然后加派两个护卫。
一行人冒雪到了大悲阁。
或许是风雪太大的缘故,庙里没有什么人。
周少瑾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上了三炷香,捐助十两银子的香油钱。
知客和尚领了她去功德薄前。
有四、五个男子迎面走来。
她低下头,避到了一旁。
那些人说着话。和她擦身而过。
她听到有人说“追到了这里,就不见了”。
然后有个听起来很耳熟的声音道:“他不是常在李二那小子的店里落脚吗?你派人盯着点……”
说话的人语气很凶狠,周少瑾忍不住抬头瞟了一眼。
她顿时如朝雷击,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直到群人走远了,这才在功德薄上留了个姓,匆匆地回马车。
“商嬷嬷。”她拉商嬷嬷在马车里坐下。低声道,“我遇到那个叫萧镇海的了,他还说什么跟丢了人。让人盯着个叫李二的店……”
商嬷嬷虽然极力掩饰,但脸色还是一变,道:“二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周少瑾忙吩咐车夫快点赶回去。随后对商嬷嬷道:“你要是有事就先走,我这边有护卫护着。父亲那里。我就说我让庙里的师傅做法事,把你留在了那里。”说完,她叮嘱道,“佛前是不能打诳语的。你办完了事。记得去庙里做场法事。”随后她掏出两张十两的银票递给商嬷嬷,“一张你自己用,一张给庙里做法事。”
商嬷嬷望着她焦急的面孔。心里五味俱陈,沉默了片刻。接过了她手中银票,低声道:“四爷吩咐我无论何时都不能离开二小姐。等我把二小姐送回了府再出去也不迟。”
周少瑾想到那次那个叫萧镇海看自己的目光就觉得害怕,但她还是道:“事有轻重缓急,嬷嬷你去做你的事好了。我这里有护卫护着,又是爹爹的治下,不会有事的。”
但商嬷嬷还是把她送到了衙门的大门口这才离开。
周少瑾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
当值婆子听到动静立刻迎了上来,献殷勤地道:“二小姐,金陵九如巷来人了。说是什么四老爷来着。我看着十分年轻,哪里像个老爷?大人却对那四老爷十分的客气……”
四老爷?
难道是程池。
周少瑾的心怦怦乱跳,人也控制不住地面露惊喜,提着裙摆就朝周镇的书房跑去。
chūn晚一愣,追了过去。
那当值的婆子却喊道:“二小姐,仔细脚下。我们扫了雪的,抄手游廊铺着青石砖,被寒风一chuī,滑得很……”
周少瑾哪里会仔细地听那婆子都喊了什么,急急跑到了周镇的书房门前,伸手就要撩那棉布帘子,谁知道脚低一滑,人就得前溜去。
她“哎哟”一声,看着就要扑在门。
棉布帘子却一撩,她扑在了个穿青色祥云团花杭绸袍子的男子怀里。
周少瑾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
“池舅舅!”她高兴地跳了起来。
那温润的眉眼,和煦的笑容。
不是池舅舅还是谁?
周少瑾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脚下又是一滑。
她忙抓住了程池衣襟。
程池笑着抓住了她胳膊。
周镇说着话出现在了程池的身后:“……既然来了,怎么能住到客栈去!东边的客房还空着……”抬眼看见周少瑾依偎在程池的怀里,他瞠大了眼睛,张口结舌。
周少瑾心虚,顿时心乱如麻。
程池却镇定从容,笑道:“站稳了,可别我一放手,你又滑倒了!”
“不,不会!”周少瑾面红赤耳,磕磕巴巴地道。
程池慢慢放开了周少瑾。
周少瑾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一旁。
周镇反应过来,忙道:“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有!”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忙证实着程池的清白,“刚才要不是池舅舅拉着我,我就摔地上了。”
周镇松一口气,笑着向程池道谢。
☆、第三百五十九章登门
程池望着雪白的小脸埋在宝蓝色四蒂如意纹刻丝斗蓬毛茸茸风兜里的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天不见,小丫头的眉眼都舒展开来,有了女子的柔美。
他和周镇客气了几句,问周少瑾:“下这么大的雪,怎么想到去礼佛?”
周少瑾磕磕巴巴的答不出来。
好像个顽皮的孩子闯了祸正巧被大人逮住了一般。
程池的笑容更盛,回头和周镇道:“事qíng大致上就是如此了。周大人胸襟宽广,子川佩服之余很是惭愧,回去以后定会好好教导嘉善,不负周大人的宽宏。只是我还有事要办,住在衙门府里恐怕有些不便,就不打扰周大人了。”
周镇没有留他,道:“既是如此,我送子川出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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