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着嘴,没有作声。
周少瑾却给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
她很想站起来抱一抱池舅舅。给她一点安慰。
可心里又十分的羞涩,觉得到样未免太大胆了。
踌躇中,程池的qíng绪已恢复了平静。
他温和地微笑着。道:“我没事!事qíng像你说的,都会好起来。”
程池决定过几天带趟金陵城。着南屏好好地去祭拜祭拜拜秦子宁,把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对秦子宁说出来,他和南屏都和往事告别,重新开始新生活。
他对周少瑾道:“我陪你过完了浴佛节,就回趟金陵城。”
周少瑾猜他是去祭拜秦子宁。
她温声道:“要把南屏接过来吗?换个地方,她的心qíng会不会好一点?”
难怪别人说女儿是小棉袄。
少瑾不仅温温柔柔的,而且特别的懂事。
程池轻轻地捏了捏周少瑾的手,温声道:“我到时候问问她。她若是愿意来,我就把她带过来,和你做个伴。若是不愿意来,就让她住到秦家去——她既然想秦家的人,那就随她的心意好。人活在这世上短短几十年,转瞬即逝,还是尽量地让自己活得痛快一点吧!”
周少瑾颔首。
那自己和池舅舅……会不会也能过得称心如意,平安顺遂呢?
她有些不敢想。
忙转移了思绪,止不住好奇地问:“池舅舅,是二房的老祖宗选中了您掌管七星堂吗?怎么会选中您?老太爷和老夫人怎么会同意?九如巷的人都说您小时候是在京城长大的,您是在京城里悄悄地跟着谁习武吗?”
就算是天纵奇才,习武这件事只可能比别人快,却不可能一蹴而就。不然秦家也不会帮程家掌管七星堂二十几年了。
有时候,把两个人绑在一起的不仅仅是利益,还有秘密。
程池笑道:“用贩私盐的钱子补充国库,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制公成立七星堂本就是临时的无奈之举,又怎么会大肆宣扬?等到列公执掌七星堂的时候,就全变了。为了不被这些人反噬,他不仅杀了几位知道七星堂和制公关系的长老,而且在外行走的时候以七星堂堂主的名义和人jiāo往,行事作派都隐隐透着北方的豪慡,江湖中知道七星堂是程家的很多,可这个程家和金陵九如巷程家是一家的很少。
“崖山事件之后,二房的老祖宗和秦总管的父亲都觉得形势对程家不利,怕他们知道了程家的底细之后找上门来,甚至利用朝廷的力量打击报复程家。二叔祖从杏林胡同搬到了双榆胡同,秦总管的父亲也在金陵城诈死到了京城定居,两个人一个教我读书写字,一个叫我内功武技,说我是在京城长大的也对,至少我十四岁之前都呆在京城。”
☆、第三百九十四章旧闻
周少瑾有些发愣。
程池只说了自己在京城长大的,却没有说是谁选中的他,他又怎么会掌管了七星堂的。
是这其中另有蹊跷吗?
周少瑾想到郭老夫人。
想到程池迟迟不成亲。
她隐隐感觉这些事可能与程池的父母、兄长有关……
周少瑾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问下去。
她乖巧地起身,给程池去重新沏了杯茶端了过来递到了程池的手中。
程池笑着接了茶盅,闻了闻茶香,轻轻地呷了一口。
他是有点不想说。
可今天是个机会。
也许错过了这个机会,他永远也没有办法这样坦然地告诉少瑾。
“选我掌管七星堂的是二房的老祖宗。”就在周少瑾以为程池不会再对她说程家秘辛之时,程池却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从小就顽皮,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事没少gān,把我爹爹惹烦了,我爹爹气的跳脚之余常威胁我说要把我送去西山大营去做个武夫。”他说着,淡淡地笑了起来,笑容舒展温和,看得出心qíng很好。
池舅舅和他父亲的关系应该很好。
周少瑾在心里想着,转瞬却看见程池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般的光芒,道:“程家是读书人家,怎么可能把我送去西山大营做武夫呢?可见有些事是不能自大的——七岁那年,父亲去世。给父亲守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哥哥们还在家里守制,我却被送回了京城,开始跟着秦总管的父亲习武!”
看得出来。程池对这样的安排很不满意。
是因为长辈们的决定断了他的入仕的前程?还是因为习武受了太多的苦难?
念头在周少瑾的脑子里一闪而后,周少瑾很快就否定了后者。
池舅舅能走到今天,肯定受过很多的苦。
既然他能受苦,那就不可能是因为习武所以不悦。
那就是对长辈们的安排了?
周少瑾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又给程池斟了杯茶。
程池这次没有伸手去接,而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眼前的茶盅低声地道:“我父亲是丁丑年,也就是永昌十五年的七月四日病逝的。那年夏天。他偶染风寒。因务事延误了病qíng,等到觉查到不对劲的时候已转成痨病,很快就去世了。
“他当时已累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二品,小九卿之一。再进一入,就要拜相入阁了。而二房的老祖宗已是英武殿大学士、吏部尚书。我父亲之所以迟迟没有入阁,主要还是因为二房的老祖宗是他族叔。
“朝廷不可能让叔侄两个都同入阁。
“二房的老祖宗当时已年过六旬。我父亲却还是知天命的年纪,大家都说。等过几年二房的老祖宗致仕,我父亲就可以入阁了。
“但我父亲却死在了二房老祖宗之前。
“而且我的两个哥哥都已金榜题名,一个任工部左给事中,一个刚刚入选庶吉士。在兵部观政。
“但父亲去世,我的两个哥哥都需要回乡守制。大哥还好,已入选过庶吉士了。而二哥却只能与庶吉士无缘,做个普通的进士了。”
周少瑾渐渐听出味道来。
长房原本仕途如锦。却因为程勋的去世而变得模糊不定起来。
她道:“是不是这样,所以二老太爷那个时候才会出面支撑门户的。”
有段时间程勋的风头很劲,很多人都以为他会夹着榜眼之势在六部汲营。
程池冷笑,道:“和人谈条件,自然得有底牌!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和二房的老祖宗政见不同,等到父亲去世,二房的老祖宗还曾和二叔父为父亲是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还是六七四二的事争执过。”
长辈还在,晚辈先去,是为不孝,是不能守七七四十九天的的满孝的。要守,只能守六七四十二天或是五七三十五天。
那个时候程池的祖父程备已经去世了。
他不让程池等人给程勋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不就是觉于他这个活着的长辈不太好吗?
周少瑾很气愤,道:“他就不能宽容点吗?”
程池不屑地道:“父亲去了,他已无所顾忌,宽容又做给谁看?”
是啊!
对于程家长房这些根本无力动摇他根本的人他有什么顾忌的,有什么好宽容的……
“所以我二叔只好奋力一搏,就是希望能在我两个哥哥守制之后重新启用的时候他能提拔一下我的两个哥哥……”
周少瑾心中一动,不禁喃喃地接话道:“所以,二老太爷最后去了翰林院做了待讲学士,泾大舅舅一启用就任了大理寺主薄,不过半年就升了大理寺丞,又一年,升大理寺少卿……渭二舅舅也直接去了翰林院……还搭上了个你,要跟着秦总管的父亲习武,好接管七星堂……”她说着,猛地抬起头来,脸被愤怒胀得通红,“难道就不能反抗吗?就这样睛睁睁地被他摆布不成?”
还有,既然这是长房和二房角力的结果,那池舅舅被选中掌管七星堂的事就是长房的人全都同意的了!
这其中还包括了池舅舅的生母郭老夫人和同胞的哥哥程泾和程渭!
池舅舅……那时候才七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他不是天资聪慧,没有考中进士,也许这一辈子也就是个管理庶务的棋子!
所以前世,池舅舅才会离家出走!
但池舅舅知道程家被抄,程许上了法场,却还是回来救了程许,并带着程许一路南下……池舅舅看上去冷酷无qíng,实际上却是个心肠软柔之人!
她望着程池,心里却仿佛有颗种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程池没有注意到周少瑾的qíng绪,他苦笑道:“二叔父学问虽好。可有些书生气,你让他一时应酬那些官场上的魑魅魍魉还可以,时间长了,他就有些力所不及。不然他也是举在翰林院一躲就是这么多年了……他根本无心为官,就是做祭酒也不愿意。”
周少瑾想到在寒碧山房遇见的那位像是程劭幕僚的吴先生。
那次吴先生来就是因为程泾推荐他做国子监祭酒,程勋派了吴先生来向郭老夫人陈qíng。
可她想到程池所受到的待遇还是心心难消,道:“那也不能这样啊!你那么小。虽说好动。但谁又敢拍着胸堂肯定你有习武的天赋呢?”说完,她问程池,“您的武艺肯定很高吧?”随后没等程池回答又道。“你那个时候又没有外面的人正式jiāo过手,万一人的武艺没有想像中的高超呢?那岂不是会落得个和励老太爷同样的下场?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啊?”
周少瑾那甜糯的声音,还有声音里包含着的既委屈又不甘qíng绪,让程池刹那间觉得从前所受到的那些他认为的不公平待遇都变成了他的财富——如果他没有掌管七星堂。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士子,他遇到周少瑾的时候敢抱这个把心都摊在了他的面前。可以让他任何蹂躏的女孩子吗?
真正让他感觉到愤恨是在他十八岁,秦子宁死在了他的面前他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第一次见识到江湖的残酷与血腥。
从前,这些残酷与血腥只是别嘴里的故事。
等到在他的身上发生的时候,你才知道心里有多悲伤和愤懑。
但他面前的是一路的荆棘。没有时间去悲天悯人,没有时候去缅怀感慨。他很快地长大了,学会了同样残酷血腥地对待他人。也体会到了生活中的那些伤痛有时候变成生命中的财富,指引着你走上更平坦的道路。
可知道归知道。
每当他想到秦子宁的死时。心里就会无可抑制地感觉到痛苦……还有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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