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心中惶恐而又不安,面上却不动声不动水的站了起来,笑着吩咐在一旁服侍的史嬷嬷:“快去准备香案和红包接旨。”
香案是接旨的时候用,红包则是打赏送腊八粥的公公们的。
但屋子里没有人动。
郭老夫人垂着眼睑。
丫鬟们看着周少瑾。
邱氏焦急地拉着袁氏的衣袖。
这里是朝阳门,不是杏林胡同。
袁氏后知后觉。
然后被愤怒的cháo水淹没。
她是这个家的长媳,是程家的宗妇。她难道连这种事也不能做声?
那周少瑾懂什么?
她这是在帮周少瑾!
婆婆怎么能说她越僭!
袁氏越想越气,指尖都开始发抖。
周少瑾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前世她就知道袁氏有多霸道,别的事她可以让着她,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却是她两世为人的梦想,决不允许有人破坏。
她吩咐那丫鬟:“去跟管事说,准备香案和红包。”
那丫鬟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她们刚进府的时候商嬷嬷就告诉过她们,在朝阳门里当差,拿朝阳门的月例,就要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给谁当差,是谁在发她们的月份。她没有乱跑,果然是对的。
小丫鬟屈膝行礼,匆匆退了下去。
周少瑾就笑道:“娘,您得进去换件衣裳了。”
前世,她也曾进过宫,接过旨。
郭老夫人笑着点头,由周少瑾扶着进了内室,悄声问周少瑾:“我上次告诉你怎样接旨,你可还记得?”
“记得。”周少瑾心里觉得怪怪的,把当时郭老夫人跟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郭老夫人欣慰地点头,按品大装,领着周少瑾和袁氏、邱氏一起在门口的暖阁里等着。
不一会,慈宁宫的钱公公带着个小公公一起来了。
除了懿旨,还有碗冷了的腊八粥。
郭老夫人等人跪下来听旨、谢恩,接了懿旨。
刚才还神色肃穆地宣读了圣旨的钱公公人顿时像换了个人似的,腰也驼了。脸也笑开了花,殷勤地对郭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我们也有些年头没见了吧?昨天彭城夫人进宫说起您老人家来了京城,皇后娘娘才知道。这不,今天就让人赏了腊八粥过来。还是您老人家福气啊,一门三进士。不对,一门五进士。劭老太爷和去了的勋老太爷也是进士。听说孙子是去年南直隶的解元郎。之前是案首。哎呀呀,放眼本朝,可没有一个人有老夫人这样福气。皇后娘娘还说了。让彭城夫人进宫的时候邀了您一道进宫,让皇后娘娘和彭城伯夫人也见见——如今彭城伯世子爷越发不受管束了,就是皇后娘娘,也常常是束手无策。这可怎么得了!”
彭城夫人。是皇后娘娘的母亲。
彭城伯则是皇后娘娘的胞弟,而且是唯一个胞弟。
郭老夫人笑道:“公公言重了。不过是孩子们自己争气罢了。公公回去后帮我向皇后娘娘恩谢。说到老妇人一定和彭城夫人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随后亲手送了两个大大的封红给了钱公公。
钱公公满脸笑容地走了。
郭老夫人的神色也淡了下来。
袁氏面露迟疑之色,道:“娘,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想起您来?”
“也说不上突然想起来。”郭老夫人道,“从前你二叔父教太子殿下读书的时候。皇后娘娘就和你病逝的二婶很好,和我也见过几次面。这次可能是听说我们家闹分宗,想叫了我进去问问吧!不然也不会在彭城夫人进宫后想起我来。”
袁氏听着不由一阵心虚。忙道:“娘,到时候我和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郭老夫人道。“让少瑾陪我去好了——现在还不知道皇后娘娘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呢!”
袁氏yù言又止。
郭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道:“你放心,分宗的事是我同意了的。皇后娘娘若是问起,我知道该怎么说的。”
“娘!”袁氏又羞又愧。
郭老夫人却笑道:“好了,好了。今天过腊八节,大家应该高高兴兴才是。少瑾,你去把皇后娘娘赏的粥拿去厨房,等大郎他们过来的时候一起分食。”
程泾和程渭都在衙门,程许和程让则在学堂,他们都要到了下午酉时才会下衙、放学。
周少瑾笑着应是。
程笙派人送了腊八粥过来。
周少瑾刚打了赏,装了小罐朝阳门这边做的腊八粥做回礼,把人送走了,程筝派人送了腊八粥过来……等到了中午,家里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粥八腊,济宁那边的消息也传到了朝阳门,传到了郭老夫人等人的耳朵里。
郭老夫人“啪”地一掌就拍在了炕几上,对袁氏道:“你平时都在做什么?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你平时去袁家、方家都在gān什么?家长里短的谁不会,要你做什么?你眼都给富贵迷住了?心都给算计蒙住了?一天到底这家里串那家里走,该知道的你一件也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全都知道……”
被婆婆当着两个弟媳妇这样的喝斥,其中还有一个是她很瞧不起的周少瑾……袁氏死的心都有了。
邱氏也是媳妇,自然能理解袁氏的心qíng,她一把将周少瑾拽出宴息室,低声地道:“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回避一下好,免得大嫂脸上无光。”
她想脸上有光,为什么不做些正经事!
周少瑾在心里腹诽着,和邱氏去了茶房里喝茶。
程筝让人带信过来,说顾绪有个同科在行人司任职,他已和对方约好了见面,到时候就知道济宁发生了些什么事了。
袁氏听着就松了口气。
程筝是她的女儿,这样的劳心劳力,也算是补偿了她的过错了。
郭老夫人却并不领qíng,冷冷地看袁氏一眼,道:“还好当初没有把阿筝给你养!”
☆、第四百八十四章出使
袁氏的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道:“娘,济宁离京城那么远,那河道又属于工部,我就是个神仙,也不可能知道杨寿山居然会bī死河工,也不可能知道那些河工竟然还杀死了个同知……您这也太qiáng人所难了!”
敢顶撞婆婆……
吓得邱氏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垂着眼睑捏着帕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少瑾还沉浸在刚刚得到的消息中,半晌都没有动弹。
也就是说,程池不是去点卯的,是去救场的。
所以宋阁老才会派了人去保定府找他,所以他才会急赶急地直接从保定府去了济宁……如今程池安抚了民工,当几个打死那同知的首犯囚禁了起来,河道也开始正常的疏浚,这原是好事,河道总督府还有调动周围卫所的权力,河道总督府上有驻河道的指挥使,下有熟悉河务的书吏,他一个工部过去管理疏浚的从六品吏官,又是刚刚入仕之人,怎么就轮到他出头了?这样会不会留给别人一个倨傲跋扈、不尊上峰的印象?
周少瑾顿时就坐不住了。
她得去宋阁老家里打听打听。
程池会赶去济宁府救场,可是应了宋阁老之邀。
她相信宋阁老不会无缘无故地让程池去济宁是,也相信程池不会无论无故就答应宋阁老去济宁,程池一时回不来,她若是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怕晚上睡觉都不会安稳!
正当她寻思跟郭老夫人开口的时候,屋里子一声冷哼,郭老夫人扬眉道:“的确,四郎在济宁不过是个小小的从六品官吏。所以你不关心济宁的事,大郎在内阁,是礼部尚郎,从一品的衔,你倒跟我说说,你都知道大郎些什么事?”
袁氏被问得一愣。
郭老夫人不屑地冷笑,道:“曲阁老有意和闵家七房的结亲。闵家七房却婉言拒绝了。你可知道其中的缘由?原来和大郎争都察院左都御使的huáng理,由通政司通政使调任大理寺卿,他们家近日娶了个媳妇。是兵部武选司员外郎的女儿?庐江李家的老太爷,也就是当年和你二叔父同科,后来被皇上点了探花的那位,马上就要出任两江总督了。你可知道是谁廷推的……”
老夫人的几个“你可知道”,问得袁氏额头冒出冷汗来。
郭老夫人看“嗤”地一声。道:“庐江李家是北方大族,离我们有点远,我也就不去说他们家,那是为难你。你只要告诉我你知道不知道闵家为何拒绝了曲阁老的好意;huáng理为何娶了个兵部武选司员外郎的女儿就行了!”
袁氏哪里答得出来。
特别是曲阁老有意和闵家结亲的事,她还和闵家是儿女亲家,却是一点口风也没有听到!
老太太这么说。是不是在暗指闵家根本没有把她当亲家,对她也是防着掖着的呢?
她额的汗更密了。
郭老夫人淡然地看着她不说话。
周少瑾想到前些日子陪郭老夫人串门时郭老夫人不仅和那些太夫人、夫人、太太、奶奶们谈笑风生。而且妙语如珠,幽默有趣,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不由朝袁氏望去。
目光却和朝她望过来的邱氏碰了个正着。
邱氏看了看郭老夫人,yù言又止。
袁氏却在那里弱弱地辩解:“快过年了……嘉善又要成亲了……我,我这些日子没怎么在外面走动……”
郭老夫人对她置若罔闻,像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似的,目光骤然就转向了邱氏,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邱氏吓得瑟瑟发抖。
周少瑾看着都替她着急。
见郭老夫人并没有注意到她,忙无声地对邱氏道着“实话实说”。
不知道邱氏是想明白了,还是看懂了周少瑾的口型,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道:“我,我就是想知道,那huáng家的媳妇,是什么出身?”
郭老夫人道:“是章俊华的外孙女。”
老人家面无表qíng,语气却和煦。
周少瑾为松了口气。
老夫人最恨在她面前不懂装懂还不认错的人了。
袁氏却是一声惊呼。
huáng理和程泾是死对头,两人不轮资源还是学识都在仲伯之间,最后程泾能在和huáng理争左都御史之时危胜一筹,全因关键的时候程池走了万童的路子。如今他们家和闵家结亲,huáng理娶了章俊华的外孙女,那huáng理又是有名的老jian巨滑,借着章俊华的人脉,又是申敏之的学生,背后占着两位阁老的huáng理,谁知道会不会翻身?翻身之后会不会继续和程泾对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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