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想起程池温和的眼眸,心里隐隐觉得,就算是他发脾气,也不会做出什么特别bàonüè的事来……并不觉得害怕。
可她怎么才能和池舅舅说上话呢?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姐姐周初瑾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是谁说了什么让你不喜欢的话?”
“没有啊!”周少瑾道,想起牌局结束后她们要离开时顾家老安人拉着周初瑾的手不住地夸周初瑾是个好孩子,以后没事的时候要常去顾家串门,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悄声地问姐姐,“你输了多少钱?”
“老安人的牌打得不大,”周初瑾笑道,“不过输了七、八百文钱罢了。”
周少瑾怕姐姐担心,就把阿朱邀请她七月半一起去逛庙会的事告诉了姐姐:“……说若是我们这边不好跟长辈说,她让她娘给我们发帖子。”关于程池的事,她只字没提。
“那你想去吗?”周初瑾柔声地问。
“不想去。”周少瑾很怕那些热闹嘈杂的环境,“我正为怎么推脱阿朱苦恼——我又不想让她伤心。”
“我来跟阿朱回信吧!”周初瑾笑道,“就说七月半的时候我们可能要回周家祖宅祭祖,不能跟她逛庙会了。”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
把这些事jiāo给姐姐,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回到九如巷,袁氏问周初瑾:“老安人怎么突然想到把你们姐妹俩叫去陪她老人家打牌?顾家的姑娘多,她老人家向来喜欢找顾家的姑娘打牌的。”
或许是因为前世和袁氏的那些纠结,周少瑾对她始终都没办法毫无芥蒂,袁氏这么说,听在她的耳朵里觉得袁氏语气不善,好像在怀疑她和姐姐使了什么手段所以得到了顾家老安人的喜欢似的。
她不由道:“或者这件事与池舅舅有关!”
袁氏有些意外。
周少瑾是那种典型的妹妹,只要有姐姐在场,她是很少说话,表达自己的意愿的。
她挑了挑眉。
周少瑾笑道:“我听老安人说,池舅舅给顾家的十九娘找了桩冥婚……”她把事qíng的经过说了一遍,并道,“泾大舅母没有遇到池舅舅吗?我们过去的时候老安人说池舅舅刚走没一会?”
袁氏愕然,道:“我没有遇到四叔……或许他只是专程为这件事去的也说不定。”随后她就转移了话题,和沔大太太道,“我们若是定好了给十六小姐添箱的东西,会抄一份礼单给你的,你们看着准备就行了。用不着和我们一样。顾家和郭家是几代人的jiāoqíng,自然会与其他人不同些。”
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沔大太太笑道:“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梅花巷。”
袁氏笑着颔首,她们在听雨轩分了手,一个前行,一个往西北的方向。
第二天,周少瑾去寒碧山房抄经书。
郭老夫人问她:“顾家好不好玩?”
“好玩。”周少瑾乖巧地道,“我还认识了顾家的十七姑,良国公府的阿朱小姐。”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听说你池舅舅给顾家的十九娘安排了一桩冥婚?对方是哪户人家的公子?是怎么死的?死的时候多大的年纪?家中的父母可还主持家中的事务?”
问得非常细致,像寻常人家结亲似的。
周少瑾暗暗奇怪。
袁氏是长房的媳妇,婆婆会关心些什么,她应该很清楚才是。为什么听到程池给顾家十九娘安排了一桩冥婚的时候却不仔细地问问她呢?
周少瑾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听后很欣慰的样子,道:“倒也勉qiáng算得上是门户对了。”
这也讲究门当户对的吗?
周少瑾冒汗。
郭老夫人叹道:“这是老安人的一块心病,如今四郎能帮老安人除了这块心病,老安人心里肯定很高兴。四郎能代我们在老安人面前尽孝,我很高兴。”然后郭老夫人和周少瑾说起顾家从前的事来:“……老安人这么心疼十九娘是有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聪明,她还特别的孝顺……别人都想不到的,她想的到,说的又是老安人娘家的堂侄孙……”
周少瑾安静地听着。
翡翠进来禀道:“老夫人,四老爷过来了!”
☆、第八十六章接近
周少瑾正愁没有办法和程池搭上话,程池就到寒碧山房来见郭老夫人,周少瑾心中一阵欣喜。
她以后岂不是有机会在寒碧山房遇见池舅舅?
周少瑾习惯xing地站了起来,准备回避。可她刚站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妥。如果每次池舅舅来她都避开,又怎么能和池舅舅说上话呢?可若是不回避,又有些与礼不合。
她一时间有些犹豫。
郭老夫人却没有想这么多,她忙吩咐翡翠:“快请了四老爷进来!”
翡翠笑着应“是”,出了宴息室。
郭老夫人长吁了口气,这才发现周少瑾还站在自己的旁边。
她原想让周少瑾回避的,可看着周少瑾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她又决定让周少瑾留下——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遇到长辈突然来访,自己又没有明确的示下,她不知道怎么好也是正常。至于说到男女大防,两人既差着辈份,还差着年龄,又是亲戚,也不必那么的拘谨。
“坐下来说话!”郭老夫人招呼周少瑾,笑道,“来的也不是别人,是你池舅舅。长房的四老爷。”
周少瑾松了口气,笑了笑,温驯地坐了下来。
要是郭老夫人让她回避……她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留下来。
不一会,翡翠打帘,程池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的是件月白色细葛布道袍,青竹簪子,石青色细布福鞋,手上挂着串紫檀木的一百零八子佛珠,身上“如是我闻”淡淡的雅香若隐若现地传过来,高华中带着些许的矜贵,气度雍容。
周少瑾不由站了起来。
程池就朝她笑了笑,上前给郭老夫人行了礼。
郭老夫人没等他弯腰就上前携了程池,温声道:“这几天越发的炎热起来,你吃得可好?睡得可香?”
程池也没有勉qiáng,顺势就站了起来,笑道:“我那边绿树丛荫,又临近清溪湖,凉慡得很。倒是母亲,早晨晚上多去荷塘边走走,一来避暑,二来可以qiáng身健体。”他说着,想了想,道,“要不,您去藻园住几天?那边湖光山色,景致更好。”
“不用。”郭老夫人呵呵地笑着,和程池一左一右地坐在了圆桌旁,“出一趟门太麻烦。我在这里住习惯了,要什么旮旯拐角的东西顺手就都能找得到,到了那却只能将就,我还是住在寒碧山房的好。不过,倒像你说的,应该早晚去荷塘边上走走。”
小丫鬟端了茶点上来。
周少瑾机灵地帮着摆点心。
程池又笑着看了她一眼。
郭老夫人见了,这才想起来,笑道:“人老了,这记xing就越来越不好了。这是四房周家的二小姐,我请了过来给我抄经书。”
周少瑾像不认识他似的,屈膝蹲身行了个福礼。
程池笑着点了点头,道:“来的是客,我和母亲在这里说话,就不用你服侍了。”
啊!
仿佛晴天霹雳。
周少瑾张口结舌。
她原以为她想和程池搭话的阻力来自于郭老夫人或是世俗的礼教,却没有想到程池会避开她。
那她怎么能和程池说上话呢?
周少瑾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程池看她呆呆傻傻的,像被抛弃小狗似的睁着黑黝黝、湿润润的大眼睛,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
第一次他是为了给她解围,才掩耳盗铃般地让她冒充丫鬟给自己斟茶的,第二次是看着她像小老鼠般诚惶诚恐地到处乱窜,这才开玩笑似的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吩咐她给自己斟茶的……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当了真,见了自己认认真真当起小丫鬟来。
他笑着,语气变得更温和:“下去吧!这里有丫鬟服侍就行了。你快去抄经书吧!”
周少瑾的脸顿时通红。
竟然被人这样的撵……她哪还有脸继续呆在这里!
周少瑾匆匆行了个礼,出了郭夫人的宴息室,眼睛却忍不住有些湿润。
像程笳常常唠叨的那样:真是太丢脸了!
翡翠一开始还没有注意,见她出来,忙过来低声问道:“老夫人和四老爷在gān什么?需不需要我们进去加点茶水?或是有其他什么吩咐?”
“没有。”周少瑾眨了眨眼睛,努力地让视线恢复了原有的清明,“老夫人和四老爷有话要说……我才出来的!”
“那就好。”翡翠笑着,心里却不由狐疑。
二小姐眼睛湿湿的,像要哭了似的,难道是被郭老夫人或是四老爷训斥了?
她和周少瑾不像碧玉走得那么近,装作没有看见,继续站在帘子外面竖了耳朵关切着屋里的动静。
周少瑾去了佛堂。
施香正在磨墨,小檀在点艾香。
周少瑾抄了一页纸,心qíng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池舅舅刚才的举动极寻常,不过是自己从来不曾低头求过人,突然被拒绝,就有些受不了……如果是太平盛世,顺风顺水的时候,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从此再也不理池舅舅就是。可十年之后,程家会被灭族,自己重生的时候也曾立誓,一定要改变前世的命运。那就不能像从前似的,一点点委屈也受不得。想想姐姐,那么出众的人,刚嫁到廖家的时候也有些不顺利,可后来,姐夫慢慢地了解到姐姐是怎样的人,对姐姐就非常的敬重了,姐姐也被廖家的人承认,融入到了廖家。自己应该学姐姐才是,遇到事时不能一味的只想着自己的感受,还要想想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书上不也说,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自己就当是上天要考验自己,不然又怎么会让自己重生呢?
这么一想,周少瑾的心qíng又好了起来,觉得未来未必像自己想的那样黯然无色。
她喊了小檀,悄声地吩咐她:“你帮我去看看池舅舅走了没有?他来找老夫人gān些什么?”
小檀愕然,磨磨蹭蹭的,一副不敢去打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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