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连连点头,和程辂去了书房。
松清守在书房外面,董氏悄声地把去长房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辂,最后可惜道:“要是没有这些传言就好了。我还准备为你向周家提亲呢!”
程辂笑道:“娘,有些事是讲缘分的。怕是我和周家二小姐没这缘分。”
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董氏守寡守着这个儿子,儿子就是她的一切。且儿子这么有出息,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支应门庭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所以听程辂这么一说,她想了想,也跟着改变了看法:“我觉得你和周少瑾是没什么缘分。你想想,从前什么都好好的,自从今年三月她生病之后,就渐渐地和我们疏远了,对我也没有从前那么恭敬了,想必是姑娘家大了,心思多了,嫌弃我们家基业单薄起来。现在周镇要回来了,又有这样的谣言传出来。”她庆幸道,“好在是我儿考中了禀生,想说门好亲事也不难。不然我这心里可真不好受!”
“娘,你放心,以后我会更勤奋的,考举人,考进士。”程辂温声地安慰母亲,“你就别为我cao心了,等着享福好了。”
“我现在已经在享福了。”董氏很满意,牵了儿子的手,道,“你把我们挂在四房的产业拿了回来,又有了功名,以后娘也不用常去看程家人的脸色了,我们能像你爹爹在世的时候一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等过些时候,娘再托人给你说门好亲事,你再给娘生几个孙子,娘也就能闭眼了。”
程辂脸色沉了沉,但瞬间又变得温和起来,笑道:“娘,我的亲事你先别忙。我的举业越好,就越容易说到能帮我一臂之力的岳父,还是等几年为好。”
“娘听你的,娘什么都听你的。”见儿子对她去长房的事没有过多的评价,董氏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出什么纰漏,心qíng松懈下来,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肚子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端碗莲子羹进来吧?天气渐渐转凉了,这酸梅汤不能再喝了……”
☆、第一百零一章手段(粉红票750加更)
程辂耐心地听母亲絮叨了半天,答应了让丫鬟送碗莲子羹过来,这才送走了母亲。
他一个人静静地在庑廊下,望着天井里那父亲当年亲手种下来的、已经枝叶繁茂的石榴树连连冷笑。
说什么怕是他有口无心说错了话,说什么怕是有人别有用心以讹传讹,实际上心里却早已认定这话是他说的,还威胁他说这话要是传到了恩师的耳朵里会对他不利……偏生母亲却连一句为他辩解的话都没有,还把这件事的处置权全都jiāo给了袁氏……真是蠢得……简直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从来都不用脑子……他怎么会有个这样的母亲!
他想起袁氏。
姿容端秀,举止大方,八面玲珑,长袖擅舞……程许和他相比,也不过是比他会投胎而已……
他的表qíng突然变得yīn郁起来。
穿着青布短褐,腰间绕着玄色布带的赵大海走了进来。
他二十来岁的年纪,身材不高,但很壮实,国字脸,紫红色的皮肤,看着像个田庄上的汉子,老实敦厚。
“大爷!”他恭敬地朝着程辂行了个礼。
程辂微微颔道,低声道:“书房里说话。”
赵大海默默地跟着程辂进了书房。
程辂指了自己对面的太师椅,道:“一路上辛苦了,坐吧!”
赵大海道了谢,却不敢坐下,接过丫鬟捧上的茶一口气喝了个jīng光,见丫鬟退了下去,他这才低声道:“您让我打听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许大爷被袁夫人支到杭州府去了,说是要给他的恩师拜寿。识大爷这几天除了参加了一次同窗的诗会,其他的时间都消磨在了花行。听花行的伙计说,识大爷好像在家里举办一次赏jú会。正满大街的淘那些珍贵的jú花品种。
“证大爷倒是去几趟广东会馆,和广东十三行的二爷吃过两顿饭,喝过一次花酒。听服侍的小厮说,好像三房想和十三行的人一起做海上的生意。不过最终到底谈成了没有,小的没有打听到。我想过几天去三房的药铺看看。证大爷要想和十三行的人做海上生意,一股最少也得五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估计会从药铺里拿银子,只要盯梢住了几个药铺,就能知道证大爷的生意成了没有。
“诰大爷和诣二爷自从上次走水的时候之后,除了去书局买书或是去文德阁买笔墨纸砚,几乎不出来。
“诺大爷还有和原来一样。常常被举大爷怂恿着去秦淮河附近的jì家赌钱。”说到这时,他微微一顿,道,“还有一件事,五老爷在外面养的那个,昨天生了个儿子,五老爷那边还压着没让人吱声。”
“哦!”程辂挑了挑眉,笑道,“看样子九如巷又有热闹看了。”
赵大海也跟着笑了起来。
程辂吩咐他:“三房的事,你仔细盯着。一有消息就来告诉我。”他自言自语地道。“池四当年开裕泰的银子,就是跟十三行做海上贸易挣,看样子程证这是想学池四。”
赵大海无从判断。不好回答。
程辂亲自给他续了杯。
赵大海忙弯腰道谢。
程辂再次示意他坐下来说话。
他这才坐了半边椅子。
程辂转移了话题:“能打听得到周镇什么时候回来吗?”
赵大海想了想,不敢肯定地道:“小的试试看。”
程辂就吁了口气,表qíng有些郁郁寡欢。
赵大海就大了胆子道:“爷,是不是周家二小姐那里……”
程辂没有作声。
赵大海见他没有阻止谈论这个话题,逐关心地问道:“爷,难道您真的要把周家二小姐让给程许吗?如今周镇可是调到保定做知府去了……就算爷能找到和周家二小姐出身相当的,可未必有周家二小姐的xing子好;xing子好的,又未必有周家二小姐这样好的出身……”
这个家里,能和程许说得上话的。能让他放心的,也就是赵大海了。
程许心里十分的郁闷。不免有些纵容赵大海,道:“你以为。我不把周少瑾让给程许,我就能娶到周少瑾了吗?你做梦去吧!他是决不会把周家二小姐嫁给我的。周少瑾都能查出当年的事来,更不要说他了。我若是我不买隔壁的宅子,或许能在他面前打个马虎眼,可现在宅子挂在我名下,我再说不知道当年的事就说不过去了……可就算是这样,她周少瑾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袁氏不会答应程许娶周少瑾,可程许却对周少瑾一往深qíng。周少瑾在周家大小姐出阁之前肯定会陪姐姐继续住在程家的。只要程许的名字和周少瑾连在了一起,周少瑾想摆脱和程许‘私相授受’的名声,有了程许的睁闭眼闭只眼,恐怕不那么容易。
“如果程识和程证在这个时候做点什么,那就有意思了!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
“我现在担心反而是担心周镇。他一介书生,却能让庄家那个败家子再也不敢找他的麻烦,只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程许看不出我的用意,池四爷不屑管这些,周少瑾是周镇的女儿,他若是有心,肯定能看出来……”说到这里,他海脑里浮现出周少瑾那张娇柔动人的面孔。
如果她不是庄良玉的女儿该有多好……不,就算她是庄良玉的女儿,没有一副和庄良玉一个模一样的面孔,他也许还能装着不知道……好生生地把她娶了回来,像周镇对待庄良玉似的,把她如珠似宝的宠着……可现在,每当他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就会想起庄良玉。
想起父亲珍藏书房里的那张小像,想起那年跟着父亲去甘泉寺上香,父亲远远地指了那个风姿绰绰的美人问他“她当你的母亲好不好”……想起父亲临死前那苦难而又绝望的表qíng……
他闭上了眼睛。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从两年前他偶然遇到周少瑾开始,他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程辂吩咐赵大海:“那几户人家,你再跑去送些米粮。若是他们问起,就说是中秋节的节礼,让他们少出门。问到有人问起当年的事,不要乱说话。”
赵大海恭声应是。
程辂问:“那个乞丐?”
“已经判了斩立绝。”赵大海忙道。“我是装成帮闲给那户人家送的信,还佯装着勒索了那户人家二百两银子,那户人家根本没有起疑。你就放心好了。”
程辂颔首,送走了赵大海,跪在了父亲的遗像面前。
“爹,您放心,我不会让你的苦白受的。只可恨周镇宁愿戴绿帽子也不愿意把当年的事抖出来。”他望着父亲含笑的脸,喃喃地道。“我找不着庄良玉,可我能找周少瑾。我要让庄良玉在huáng泉也不安生,我要让周镇后悔当初娶了庄良玉……”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yīn森的声音回落在小小耳房里。
※
周少瑾也得了程许去杭州给恩师拜寿的消息,她不由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
看样子找袁氏还是有效的。
没过两天,程诰过来悄悄地告诉她:“二房的老祖宗说族学里的风气不好,士子们不上心向上,苦刻攻读,反而关心些内宅大院时的事,把沂三伯叫去训斥了一顿。让他有空的时候别总是和人游山玩水,既接手了族学,就应该好好管管族学里的事。”
周少瑾莞尔。
谁知道程诰这话没说两天。程氏族学里又发生了一件事。
鉴于程氏族学里的学风不好,长房决定资助族学里二千两银子,由族学的授课先生推荐,选十名有秀才功名的学子到四大书院之一的岳麓书院去游学两年。
每人平均二百两银子的费用。
不要说去岳麓书院里游学了,都可以在金陵城的内城买个一进的小院子了。
程氏族学的学子个个跃跃yù试,九如巷里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仆妇们在议论这件事。
程辂却脸色发白。
他知道,这件事十之八九是针对的他。
釜底抽薪。
只是不知道这是池四爷的主意还是袁氏的主意?就算是池四爷的主意,如果没有袁氏从中周旋,池四爷会管这些琐事?
程辂没有报名。但他的名字还是出现在族学壁影的大红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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