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颜更觉得伤心。
抬头望着这间曾经让她觉得有明快温暖的屋子,那些让她觉得美伦美换的家具,都好像蒙让了一层灰似的,华美中带着陈腐的气息。
原来,没有齐懋生的家,是这样的!
她颓然地倒在了chuáng上,静静地弓身躺着,无力地道:“姑姑,你什么也别说了。他想睡到谁屋里,就睡到谁屋里吧……脚长在他身上,我纵是想拉他,也是拉不住的……真到了那天,自然也就是缘分尽了……我对他怎样,别人不知道,他不知道,可我自己知道……我也没什么后悔的,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我本来就是不该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现在,只不过是让一切都恢复原样而已……”
既然有了这样的觉悟,可为什么还心痛如绞,睁着眼睛,泪水就能无声地淌出来瞬间湿了枕面……
顾夕颜话里透着那份失落和伤感,让端娘如遭雷殛。
难道真让自己给猜对了,爷……可是,上的是谁的chuáng……
她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姑娘,你别说傻话了……到时候,你可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都是我不好,当时就不该听你的……事到如今,只要往好处想……你也别哭了,我去看看爷今晚到底歇哪里了……他一向疼爱你,只要你乖巧些,他不会不顾着你的……”
她听到端娘起身时窸窣的裙摆声,听到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端娘去找齐懋生吧!
可是,她只觉得累……连动都不想动了……
滴翠阁的清晨,勿园的夜晚,洪台的初见,新婚的绵缠,一幕幕,像电影的镜头不停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懋生,懋生,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我们只是吵了几句嘴而已……
她喃喃低语着,曾经明亮璀璨如宝石般的大眼睛里,却闪烁着迷茫!
第二百一十八章余波未平(五)
端娘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就看见齐懋生失神落魄似的站在院子中央,正呆呆望着东屋的桔色灯光。
她大吃一惊,高兴地喊了一声“国公爷”。
齐懋生听见端娘喊她,犹豫了片刻,沉声道:“夕颜,她还好吧!”
自己在勤园,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闭上眼睛,心里就闪过和夕颜在一起的绵缠欢愉,睁开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夕颜哭泣的脸……满心满眼都是她,狡黠的夕颜,俏皮的夕颜,娇纵的夕颜,温柔的夕颜,顺从的夕颜……原来,夕颜有这么多的面……可不管那一面,都让他体验着从来没有的开怀畅快,都让他感受到仰视着的爱意……
这样的夕颜,自己到底怕什么?
这样的夕颜,自己到底在意什么?
这样的夕颜,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让她伤心……
忐忑、不安、失落、沮丧,jiāo织着,让他满心满腹的后悔。
那一刻,软软的chuáng铺成了针毡,安静的屋子让人窒息……
自鸣钟滴滴答答地响着,一声声,好像捶打在他的心间,让他片刻也不能安宁。
最后,当这一切都变得不可忍耐时,齐懋生趿着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梨园。
就这样望着有夕颜在的屋子,心就变得安详平和,就这样感觉夕颜的存在,心就变得温暖明快……就想一直这样,靠近这让他如沐chūn风般的所在,靠近这让他欢乐开怀的所在……哪里也不想去……
端娘神色一暗,眼角就滴下两滴泪来:“爷,你,你就去看看夫人吧……一直哭,哭到现在,眼睛都睁不开了……姑娘就是千错万错,您就看在她往日的qíng份上,进屋去劝劝她吧……”
齐懋生惊愕地抬头:“一直在哭吗?”
端娘湿着眼睛点了点头。
齐懋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都三、四个钟头了……
他急急地冲进了屋子,绕过屏风,就看见躺在chuáng上的顾夕颜。
她像婴儿似的蜷缩着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无神地望着chuáng角,眼泪就那么往下淌着……像一个因为被人遗弃而惊慌失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似的。
齐懋生心里酸酸楚楚。
夕颜,他心尖上的人……自己曾经暗下决定,要让她像鸟一样欢快,像花一样绽放的……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原因,变成了这样。
不就是要他低头吗?低了头就是……再说了,每次自己低了头,夕颜不都会把自己当易碎的宝贝似的来疼爱吗?自己也因此得到得更多……何必为了一些虚名,搞得大家都不舒服……
突然间,齐懋生就有了一种释然后的风轻云淡的感觉。
夕颜是心爱的人,就是让着她一点,又何妨!
那颗彷徨的心,终于有了方向,就像鱼跳进了水里,鸟飞上了天空,一切都变得美好而自然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chuáng缘边,像怕惊动了栖在枝头的鸟儿般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夕颜”!
巨大的yīn影笼罩着身上,顾夕颜眨了眨,目光的焦距落在了齐懋生的身上。
齐懋生望着那红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神,心里懊恼极了,为什么要去勤园,还在那里呆那么长的时间……他坐到了chuáng边,毫不迟疑地握住了顾夕颜的手。
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她,传递给她一种感觉,一种决不放弃的感觉。
去而复返……又好像一个承诺,让顾夕颜忐忑的心突然间就安定下来。
“你,你去哪了……”顾夕颜的声音,柔柔弱弱,委委屈屈。
齐懋生眉宇含笑:“去了勤园……没去哪里……”
她嘤嘤地哭起来:“你甩我的门!”
齐懋生摩挲着那纤细的小手:“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
“你还说我像小孩子不懂事?”顾夕颜的眸子里泪花闪现。
齐懋生眉目温和地望着顾夕颜:“是我不好,胡说八乱的!”
顾夕颜质问道:“你抱了别的女人还不认错?”
齐懋生眉宇间含笑,直直地望着顾夕颜:“还有什么不喜欢的?”
顾夕颜像孩子似的抽泣着哭了起来:“你,你还不认错?”
齐懋生叹息一声,把顾夕颜抱在了怀里:“傻姑娘,知道了……”
“懋生,懋生……”顾夕颜紧紧回拥着齐懋生,“我心里难受……”
“好,好,好,”齐懋生哄着怀里的小人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你还笑我?”顾夕颜抽噎着。
齐懋生拍着顾夕颜的背:“没有笑你,我什么时候笑你了?”
“就刚才,”顾夕颜娇纵地道,“你问我还有什么不喜欢的……分明就是笑我,笑我不准你看别的女人……”
齐懋生把伏在自己肩头的小脸扳起来,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顾夕颜的额头:“没有笑你……我是喜欢呢!喜欢善妒的夕颜,喜欢那个不让我看别的女人一眼的夕颜,喜欢那个像母老虎一样的夕颜……”语气不仅认真,而且郑重。
就像gān枯的河chuáng里突然涌入汹涌的碧波,顾夕颜心花怒放,眸子瞬间就像宝石般的熠熠生辉。
她嘟着嘴,任xing地道:“你,你还说我像母老虎!”
眼中闪烁着明亮光华的顾夕颜,像一朵绽放的花,不仅美丽非凡,而且全身都洋溢着蓬勃的生气,立刻就点亮了齐懋生的心。
齐懋生怔住了。
原来,不是我在为夕颜挡风遮雨,而是她照耀了我生命中的那些yīn霾……
“懋生,懋生……”齐懋生的不语,让顾夕颜不悦地在他怀里扭动着,“你抱着我,还分心想别的事……”
所有的指责,所有的不快,所有的气愤,都来自于自己对夕颜的态度……
齐懋生望着在他怀里扭捏的顾夕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也一样能影响夕颜的心qíng啊!
原来,在网里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夕颜……是两个小虫子,在那里相扶相伴的手舞足蹈,是因为相伴,所以才变得不孤单,是因为不能孤单,所以才变得欢快,是因为欢快,所以才变得依恋,是因为依恋,所以才不舍……夕颜,原来和自己一样……快乐着自己的快乐,伤心着自己的伤心……
开怀的齐懋生,眉目舒展,神色飞扬,自信洒脱……让顾夕颜怦然心动。
她紧紧地抱住了齐懋生,那些无法言喻的欢喜甜蜜都变成了娇嗔:“懋生,我眼睛疼!”
齐懋生望着那张皱着的小脸,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睑,哭得红红的鼻头,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夕颜的样子,怎么就这么的可喜,这么的招人疼!
“叭”地一下,齐懋生就狠狠地亲了夕颜一口:“我去用冷水给你浸条帕子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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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夕颜闭着眼睛,火热的眼睛上敷着冷冷的帕子,感觉舒服多了。
她拉着齐懋生的手撒着娇:“懋生,你再也不准随便搂别的女人了,知道吗?我会伤心的!”
因为大哭大闹而披头散发脸色颓败的夕颜,刚刚恢复了一点点气色,就又开始惦记着这事起来。
齐懋生忍俊不禁:“怎么又提起来了?”
顾夕颜一把抓下盖在眼睑上的帕子,认真地凝视着齐懋生,道:“因为你还没有明确的回答我啊!”
齐懋生就有几份不自在,左顾右盼道:“哭了半天了,口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茶去?”
顾夕颜拉了齐懋生的衣袖,撒着娇:“懋生,懋生……”
齐懋生却对她的撒娇视而不见,径直去倒了一杯茶进来。
顾夕颜一怔,懋生,在生活的细节上并不是一个很温qíng的人,有时候因为炕烧得太热,半夜渴醒,会用手肘拐她去倒水,怎么今天……当她看见端着茶杯却脸上有点不自然的齐懋生,突然醒悟过来。
懋生,是不是在维持他那所谓的男子汉的尊严……
“来,喝杯茶,然后好好地睡一觉。”齐懋生把杯缘凑到了顾夕颜的嘴边,服侍她喝水,“这都快天亮了……你明天还‘病’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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