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一沉,猛地一个翻身,拉了被子蒙住了头。
气氛就有些僵了。
云裳见了,忙道:“夫人那里歇下了吗?”
杏雨对翠玉的举动不以为意,微微地笑了笑,道:“还没呢……正等着你过去。”
“等我过去……”云裳微怔。
“夫人找了旧衣裳出来,说是要给未出生的小少爷做贴身的小褂……你手艺最好,快过去看看吧!”
红玉掩嘴而笑:“夫人有时候挺奇怪的。别人都说好的,她偏不喜欢,别人不喜欢的,她偏说好……这次怎么又想到用旧衣裳改小褂了。要是国公爷在,肯定是不答应的。”
“是啊!”云裳随意地应了一声,就笑道:“那我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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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云裳就看见顾夕颜一个人坐在罗汉chuáng上的小几的灯下看着什么,看见她进来,先和她打招呼:“来,过来说话。”
云裳走到罗汉chuáng前,发现小几上放着文房四宝却不是旧衣裳,她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依礼行了礼。
顾夕颜待她起身,笑道:“我知道你的女红不错,没想到你的字也写得不错。”
云裳不知道顾夕颜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
顾夕颜就指了指小几的对面:“你坐下来吧……我想让你帮我写几个字。”
云裳应了一声,半边身子落了chuáng。她这才发现,砚台里的墨都已经磨了,纸也铺好了,只等她来下笔了。
她就提起笔来醮了醮墨汁,笑道:“夫人,你让我写什么!”
顾夕颜就笑着拿出了一张纸条摆在了小几上:“就是这几个字……不过,还要加两句话……”
云裳的脸立刻变得煞白,拿着毛笔的手一颤,斗大的一滴墨就滴在了雪白的纸上。
她仓皇地抬头,喊了一声“夫人”。
顾夕颜就怜悯叹了一口气:“这个样子,怎么能成……我看到那些做jian细的人,就是当场被捉住了,都是打死不认的……”
云裳丢下笔就跪在了顾夕颜的脚下:“夫人……我,我……”
这话又该怎么说。
说自己不是成心的,可事qíng已经做了,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了;说自己本来就是魏家的人,可早就被转送到了齐家;说自己是怕魏夫人,可就不怕夫人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快起来,快起来!”顾夕颜就要弯腰去扶她。
云裳忙站了起来拦住了顾夕颜:“夫人,你如今可是有身孕的,怎么能让您扶我……”
顾夕颜就淡淡地笑了笑,道:“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qíng况,是不是就可以扶你了呢?”
云裳一怔。
不管是什么qíng况之下,凭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不用扶……平时夫人不在意这些小节,qíng急之下又说漏了嘴,这才……
她忙道:“奴婢嘴拙……”
“嘴拙!”顾夕颜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听人说,魏家大少奶奶的一个陪房,就因为说了一句‘这鹦鹉学少奶奶说话学得真像’,就被少奶奶给杖毙了……你在齐家待久了,怕是把这事给忘了吧!”
清慡宜人的天气里,斗大的汗珠从云裳的鬓角冒了出来……
那个女孩子,叫桃红,死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只因为少奶奶吐词有些不清,犯了忌讳……主子要找奴婢的错,什么事,都是忌讳……
她两腿一软,匍匐着趴在了顾夕颜的chuáng榻前:“夫人……”
“起来帮我写几个字吧!”顾夕颜声音柔和而淡定。
云裳抬头,乞求地望着她。
顾夕颜淡淡地笑了笑,道:“看样子,你还没有想明白……那就跪在那里好好地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帮我把那几个字写了……不过呢,我这孩子来得不容易,就是有个什么地方让魏夫人不高兴了,我相信她也不会太在意的……你说呢?”
“夫人……”云裳跪着上前抱住了顾夕颜的腿,满脸的惊恐,“夫人,我写,我写……求您别把我jiāo给魏夫人……”
顾夕颜面色如常,柔柔地望了一眼云裳,然后把目光落在了小几上摊开的白纸上。
云裳会意,立刻爬起来半身落chuáng执了笔:“夫人,您,你要我加什么?”
顾夕颜沉吟道:“除了把我怀孕的消息报过去,还要说,我身体虚弱,qíng况非常不好。”
云裳不敢多想,按照顾夕颜的意思写简短地写了几句话,然后纸递给了顾夕颜,自己则恭敬地站在chuáng榻前:“夫人,您看,这样写妥当吗?”
顾夕颜拿过来看了看,然后把纸重新递给了云裳:“就按你平常的方法把它送出去吧!”
云裳低低地应了一声,接过了纸条,却不敢言走。
“夫人,您,您还有什么嘱咐的?”
顾夕颜就笑了笑,俯身从小几旁拿了几件旧衣裳递给她:“拿去帮着做几件小褂吧……要是红玉、杏雨们问起你,怎么在我屋里待了这么久,你也要个由头才是。”
云裳就惊讶地抬头满脸的不置信,喊了一声“夫人”。
“只是以后,凡是给魏夫人回的话,都要事先回了我,我同意了,再给魏夫人回去……”
云裳拿着衣裳,就怔愣在了那里。
“可如果你想回魏夫人那里,我也不勉qiáng……明天,我要派人去给雍州送信,你可以趁着这机会回去……看在你这几年服侍了我一场的份上,你们姊妹那里,我自然会给你留几qíng面的……”
云裳像抱着一块浮木似的抱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裳,缓缓地跪了下去:“我,我不走……就留在夫人身边……”
“那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我饶了你一回,可就不会饶你第二回了……”
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回到魏夫人身边,自己的下场是可想而知;可如果能得到少夫人的宽恕,留着几份体面,过几年年纪大了,再放出去,也就水过无痕了……
她眼角流下几滴泪:“夫人,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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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缨络从内室走了出来,不以为然地道:“你又何必如此……实在不行,把人全换了就是了!”
顾夕颜就笑:“那有什么用。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走了甲,还有乙。说不定,新招的人还不如这批旧人,还不如想办法都用上!”
第二百六十一章星火燎原(四)
连下了两天的大雪,昨天半夜突然停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太阳红彤彤的,照得满室敞亮,齐懋生坐在临窗的炕前,不时可以听到小厮们扫雪的唰唰声和窃语声。
宝娘的神色中透着倦意:“……人死在了陇东郡的叠州……钥匙没有找到……”
齐懋生尽量压抑着心底的怒气,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道:“怎样死的?”
“外伤严重,致命伤在喉咙。”
“去调查了她以前经历吗?”
“查过了。父亲是个屡试落地的秀才,但在江南颇有诗名,后来受顾氏的后人之邀在松壑书院坐馆,崔宝仪母亲早逝,从小跟着父亲在松壑文院长大。十二岁父亲去世,一直由松壑书院供养着,十八岁的时候突然去了凤台,曾经在凤台huáng先生那里盘桓了五年,在这期间,写出了一本叫‘女训’的书来。然后来一直在各地游历。熙照二百九十八年,受皇太后方氏之邀进宫给几位待嫁的公主开过讲筵后声名大振,然后就借着顾家开了‘潇湘’女学,熙照三百年夏,进营给皇太后方氏当了女官……如今朝廷的记档,说她‘不知所踪’。”
齐懋生微微扬颌:“你辛苦了。这眼看着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去三平那里jiāo了差事就回雍州好好休息休息吧!”
宝娘面露愧色:“爷,都是奴婢无能,耽搁了爷的差事……”
齐懋生笑了笑,道:“这本是谍报处的事,你不必自责,回雍州去吧,魏夫人那里,怕是惦记得很。”
事已至此,说再多,已不能改变局面。
宝娘抱拳行礼退了下去。
齐懋生等她走远了,就有些烦躁地背着手在屋里踱起步来。
顾家已在九月把老宅子出了手,前两天刚刚搬回了舒州老家。
买家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岭南商客,出价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刘家曾经为这事商量过他,他当时委托人出了一百三十万两白银,对方立刻就把价提到了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他出到一百六十万两,对方就出了两百万两,完全是一副鱼死网破志在必得的模样……倒是把顾家给卖出了三百万两白银的天价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
如果中间不是隔着夕颜,他到还可以使些别的手段……可这个数字,就是他拿了出来,熙照那边查起来,有些事,怕就瞒不住了。而且,能拿出这样大的手笔,宫里又没有什么动静,他心里隐隐有数,手里又捏着崔宝仪这条线,自然也就放弃了。只是没有想到,崔宝仪竟然死在了叠州!
叠州,叠州……
他的眉头锁得紧紧。
陇东郡的叠州,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蜀、晋、梁三家jiāo汇之处,又有一个鱼嘴渡口,摇橹即可到达对岸的陇左郡的平州,进入熙照的地界,如果往西南方向去,不过六日路程,就可以进入凤台的当州……崔宝仪选择落脚叠州,到底是要去哪里……
想到这里,他更觉得心烦意乱,转念想起昨天四平的来信,含含糊糊的,只说夕颜睡得好,吃得好,让他放心。
放心!放心!他放什么心啊!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钥匙如今却不知所踪,到时候,怎么跟夕颜jiāo待啊!
他就烦躁地喊了一声“二平”。
屋外服侍的小厮忙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去把二平找来了。
二平跨进屋,就看见齐懋生脸色冷峻地立在屋子中间。
他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上前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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