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支起身坐起来,刚想唤殿外的梁安进来伺候,就对上了两道稍显迷茫的视线。
他起身的响动虽然轻微,但语琪向来浅眠,所以仍是醒了过来,看他自己坐起身后才从睡意朦胧中真正清醒过来,此刻对上他的视线,便随意地扯了扯嘴角,“早安。”顿了顿,像是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她又问了一句,“不难受了?”
傅轻寒的神qíng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没有想到她会在此刻醒来一般,但很快他便恢复了静如止水的镇定,淡淡地嗯了一声,用还带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我有些事要出去趟,你上chuáng再睡会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qíng平静,态度温和,仿佛昨夜那个冷言不耐的人根本不存在,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一般。语琪见他如此,也就识趣地对昨夜之事不再提一言半语,只懒洋洋地笑了笑,半撑起身子往chuáng内挪。
只是这个靠chuáng而坐的姿势她维持了大半夜,未免有些血液不通,刚才不动的时候还感觉不到什么,此刻挪动起来,酸麻之感就猛地从脚底窜了起来,语琪一时之间没控制住,双腿一软便倒了下去。
傅轻寒挪侧过身子让她过去,低着头想着事qíng,根本没料到会出这一番事故,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动作,又在看到是她后勉qiáng收回,被她一撞之下失去了平衡,直接倒在了身后chuáng上。
片刻尴尬的沉默过后,下颌恰巧卡在他肩窝中的语琪实在忍不住,直接就着这个将脸埋在他冰凉墨发中的姿势笑了起来,笑完后她稍稍收敛了笑意别开脸去,gān咳一声解释道,“抱歉,刚才起来的时候腿麻了。”
傅轻寒却没有她这么轻松,他长眉紧皱,放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住了chuáng褥才忍住了将她一把掀开的冲动——对于警惕心和防备心都极qiáng的人而言,另一个人的唇齿离自己的脖子太近带来的不是苏|骨的暧昧,而是严重的威胁。
语琪慢慢撑着手臂支起身来,刚想拖着仍有些麻的腿往chuáng的深处侧身躺去,却一眼瞥见他面上的神色——
深黑长睫在眼睑处涂抹上了一大片yīn郁的暗影,紧抿的薄唇透露着一种剑锋般的凌厉,就连那眼尾处平日里看起来有些妖异yīn柔的一抹暗红,此刻看起来也略略带了丝冷意。
很显然这并非是拘谨、害羞、不适应之类的表qíng,或许称之为不悦、恼怒、被冒犯才更加确切——若是前者的话她此刻可以见好就收了,但是此刻的qíng形明显属于后者。
于是她并没有离开,反而故意微微低下了头看着他。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傅轻寒不动声色地收敛起qíng绪,缓缓抬起眼来同她对视,清亮如水的细长凤眸之中已然是风平làng静,刚才的yīn郁冷然则dàng然无存。他抬起手握住她的一边肩膀,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地让她躺到了一边,自己则转身下chuáng,一边理着衣袖一边云淡风轻地道,“好好休息,到用午膳的时候我再着人叫你。”
他同样是合衣睡了一夜,此刻身上依旧是昨日的华贵喜服,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俊秀yīn柔的侧脸。红衣黑发的映衬下,他斜斜上挑的眼尾处那一抹暗红愈发显得妖异yīn邪,但这种妖异yīn邪的感觉却奇异地被他眼中平静清润的光泽给冲淡了不少。
所谓相由心生,气质与xing格共同造就了一个人的长相,因此同一个人的脸上不该出现这样的矛盾之处——而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平静与清润都只是他的伪装。
若是没有昨夜他稍许的失态,或许她不会这么快地觉察到他这温润面目下隐藏着的真正xing子。
语琪半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过身去搂住锦被阖上了双眸。
而这一边,傅轻寒一边沉声叫着梁安一边缓步朝外殿走去,走出内殿的一瞬间,他面上平静的神qíng就一下子冷了下去,肃厉得仿佛冰封寒潭、雪覆高山。
梁安带着两长溜人刺溜溜地进了大殿,端着张笑脸刚迎上来,就看到他家主子一张俊脸冷得吓人,顿时将脸上笑容收敛地gāngān净净,面无表qíng地用背在身后的手挥了挥,本想上前服侍傅轻寒洗漱的两个打头丫鬟顿时停下了脚步,眼观鼻鼻观心地杵在了原地。
打死梁安也想不出来,为何刚刚还看到了那样温馨又和谐的一番场景,这一转眼他家主子就能端出一张能冻死人的阎王脸来——那第十一位城主夫人不是已经差不多被收服了么,难道又出了什么岔子?
傅轻寒用修长的手指疲惫地捏了捏眉间,一步不停地朝殿外走去,梁安一边接过身后丫鬟刚拧gān的巾子一边撵上去,稳稳地捧着烫手的布巾追着傅轻寒跑,“大人,您擦把脸,提提神?”
傅轻寒不耐地接过布巾抹了一把脸,又丢还给梁安,低沉yīn冷的声音像是自幽冥传来的一般,“派人好好看着夫人,再叫人多选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送过去。”
梁安机灵地应了一声,“是照十夫人的旧例送么?”
傅轻寒的脚步蓦地一顿,脸色又略微yīn沉了些许,“不,这次的……比较麻烦。”顿了顿,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宫殿,音调沉沉的,“多加三倍吧。”
梁安快速地应下了,心中却叫苦不迭——这得哪儿来的妖魔鬼怪啊,竟然连他家主子都觉得麻烦……还一下子给加了三倍的例数,而且从主子那神qíng看来,这多加的三倍重礼也未必能达到什么效果。
由于傅轻寒那金口玉言的‘比较麻烦’,梁安不但连珠宝绸缎加送了三倍,连守在殿门前的人也多派了三倍,几乎将整个大殿都团团地围住了,就是只苍蝇要想飞出来也是难事。
谁想到就是这样防范着、戒备着,还是出了事儿——
鬼门大开之后,城中四处yīn气极重,颇需要进行一番疏导,傅轻寒这边差不多要处理完的时候,那边大殿方向却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几乎整个宫中都跟着震了一震,而刚刚在傅轻寒的引导下即将被疏散的yīn气却猛地四散开来,急速朝着皇宫中央、大殿的方向集聚而去。
梁安简直想给那位姑奶奶跪下了,当日抬进来的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女子么,怎么比yīn魂厉鬼还能折腾?!
——只是他这回就冤枉了语琪了,这能折腾的还真不是她,而是许灵灵这小姑娘。
☆、第96章攻略鬼城之主【5】
一整夜都把心思放在了傅轻寒身上,睡得实在是不踏实,因此等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后,语琪便立刻陷入了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随时都可能睡过去。
而就在此时,一个瘦小苗条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壁挪了过来,外面守着的丫鬟和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只要人不往外跑,他们就是看到语琪和许灵灵抱在一起跳舞都不会多上一句嘴。
“林小姐。”许灵灵几乎是趴在被子上跟她说话,声音压得极低,显得神秘兮兮,“城主走了。”
语琪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听到这话连头也没回,只慵懒地嗯了一声。
见她如此不在意,小姑娘登时就急眼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再不跑,你就要被他吃掉心啦!”
语琪是什么人?便是看着别人的眉头动一下,她都能分析出别人是喜是怒是哀是悲,所以小姑娘这句话一出来,她便知道这姑娘确实是真心真意地在为自己焦急,不掺杂半分虚伪。
不愧是原著女主,这心地还真纯粹gān净……面对一些本就不算好人的反派时,她可以毫无芥蒂地狠下心来,但一旦遇到许灵灵这直肠子二愣子一般心无尘垢的人时,她还真是毫无办法。
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她不紧不慢地翻过身去,简要地给小姑娘分析了一下现在的qíng形——那城主命人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她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连走出一步都难,要想逃出去那简直就是笑话。
这仅仅是她打发许灵灵的托辞,但谁想到这牛脾气的小姑娘一点儿也不知道知难而退,一双小母牛似的黑眼睛瞪得溜圆,斩钉截铁道,“我有办法。”
语琪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眼看她,“什么?”
小姑娘低下头去在自己的怀里掏掏摸摸,最终小心翼翼地捧出了由细细红线缠着的三个huáng色小纸包来,“有个很厉害的人给我的——他说如果我遇到了麻烦,可以打开第一个纸包通知他,就算他远在千里之外也能来救我;另外两个纸包都是在危急时刻才能用的。”
——到底还是胸无城府的小姑娘,半点儿不懂得藏私,就这么大喇喇地讲了出来。
语琪正感慨的时候,胸无城府的小姑娘一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所以我们跑吧!可以用一个纸包来把殿外的人都打趴下,再用一个纸包把城门破开,然后我们就可以逃出去啦。”信心满满的样子。
……不明白她从哪里来的信心,简直蠢得令人伤心。
语琪懒得再说什么,仰头躺回chuáng上,随意挥了挥手,“不可能逃得出去的……通知他过来救你吧。”
根据原著,给她huáng纸包的正是男主的师父,他早算准了许灵灵命中会有此一劫,又看这小姑娘心地纯善才打算拉她一把的,谁知道最终非但把女主给救了,还促成了男女主这一对金玉良缘。
其实现在就把男主师徒叫过来也不错,起码促成了男女主之后也算她完成了一桩任务,更重要的是,此刻的傅轻寒的实力尚未被削弱,男主此刻将许灵灵救走还是能做到的,但要是想灭掉傅轻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语琪将这一切都合计地好好的,却独独犯了一个错误——低估了许灵灵的惹祸能力。
这小姑娘虽然蠢了点儿但确实听话——男主就是因为这一点喜欢上她的,所以虽然沮丧,但她还是准备按照语琪说得来做。只是不知为何,她错将第三个纸包当成第一个纸包打了开来,于是——
“——轰”
纸包虽小,威力却惊人,震耳yù聋的爆裂声中,几乎整个大殿都随之摇了三摇,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以许灵灵为中心“格拉格拉”地迅速蔓延出无数道深切狰狞的裂fèng,qiáng劲的热làng将殿外守着的一gān人等全部掀翻了去,一时之间殿内殿外站着的人只剩下满脸茫然的许灵灵。
语琪在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不对,裹着锦被紧紧贴着chuáng角,倒也侥幸没受什么伤。等到一切平静后,她一把掀开落满了灰尘的被子坐起身来,看着一片láng藉的大殿沉默了片刻,心中只剩下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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