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琪抱着膝盖靠着chuáng头,懒洋洋地随意道,“后悔啊,我都快把命给你了,你却还是不愿把心jiāo给我,实在亏得很。”
傅轻寒只当她在打趣,因而只是笑了笑,抬手在她额发上揉了一下,漫不经心道,“算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
语琪不经意间瞥到他宽大袖摆下露出的一截手臂,立刻愣了一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捉过来捋起袖子细细打量。
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在催动着,血管筋脉与肌ròu皮肤都在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在他的桡骨和尺骨上缠绕、覆盖、重生着,不过就这短短片刻,露出白骨的部分又少了一些。
语琪微微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偏过头去看他。
傅轻寒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语气平静中带了一丝苦涩,“你没看错,它在恢复……但我宁愿整个身体都变成骷髅。”他见她一脸不解,便解释道,“我的手臂之所以会逐渐化为白骨,是因为那个人的力量附着在上面,一直在蚕食吞噬着我的力量。”
“那么现在的这个qíng形代表什么?你的力量在增qiáng?这样不好么?”
傅轻寒的长睫微微低垂了一些,掩去了暗沉下去的眸光,“这整座城所蕴含的力量此刻都在往我身上聚集。但等到子时之后,我会由于控制不了bào涨的力量而失去神智,只懂得破坏与杀戮。”
语琪看了看他,轻声问,“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已经开始了?而子时一到,你便会——”
“或许……连子时我都撑不到。”傅轻寒截过了她的话头,五根细长惨白的指骨缓缓合拢,握成一个空dàngdàng的拳头。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正在愈合的手臂上。
不知过了多久,傅轻寒的右手臂已经重新覆上了血ròu,唯独剩下右手掌还是一把白骨。
语琪缓缓偏过头,定定盯着他渐渐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和泛红的瞳仁看了一会儿,终是坐直了身,用袖口替他擦了擦额头鬓角的薄汗。
还未等她说句安慰的话,他便自己靠了过来,无比疲倦地将额头抵在她的肩窝处,不一会儿,肩膀处薄薄的衣衫便被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浸湿了,凉凉地贴在肌肤上,很是难受。
但是语琪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抬起手,像是哄小孩一般揽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的后背上抚着。
西宫外又如那夜一般平地卷起了yīn冷的旋风,浓重的无边黑雾裹挟着yīn冷的气息宛如泄堤的洪水汹涌地涌入殿内。
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因聚集而来的yīn冷气息而急速下降着,而他身上的肌ròu也绷得愈来愈紧,可以看到他按在身旁的左手已经因痛苦而用力到骨节发青,修长的五指甚至深深陷入了chuáng褥下的木板中。
语琪在这冻彻骨髓的yīn寒中咬了咬唇,猛地一翻手,利落地掀开了一旁的被子将两人都给盖住,然后缓缓地将五指轻轻cha入他身后几乎浸湿了大半的黑发中。她将脸贴在他冰冷湿润的侧颊上,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梳理着他几乎完全湿透的墨色长发,在他耳畔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以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而傅轻寒的qíng况却完全没有好转,他痛苦到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团,时不时地颤抖一下。
毫无疑问,他此时此刻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但是他从头到尾却没有吭过一声,实在安静得令人担忧。
……
无意之间地一抬头,语琪看见窗外飞扬起了铺天盖地的灰烬,纷纷漫漫地穿过被冷风chuī开的窗户落入室内。
傅轻寒只觉得脑中仿佛有无数个寒冰铸就的巨锤,正一下一下地砸着脆弱的神经,而每一次的呼吸则像是千百根银针同时穿过心肺。急速涌入体内的yīn冷气息几乎将他的全身筋脉挤爆,他死死地咬住下唇,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他抬手,狠狠一掌拍在身下的雕花木chuáng上。
无形的力量汹涌澎湃地自他掌心奔腾而出,那原本无比结实的chuáng板几乎是在被他触到之时便化作了粉末。
两人连着被子一同重重摔落在地,语琪吃痛地皱了皱眉后便自地上半跪着坐了起来,担忧地摸了摸他的脸。
傅轻寒别过脸避过她的手,紧绷的额角青筋毕现,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吼道,“离开我!”
语琪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她自然明白,他应该是撑不下去了,或许下一秒便会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只懂得杀戮的怪物,或者魔鬼。但是越是这种时候,她便越是不能离开。
于是,她的手在空中仅仅停顿了片刻,便又落在了他的头上,不容拒绝地扳过他的脸来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我不走,我会一直在这里。”声音无比平静。
傅轻寒的身体微微一僵,继而开始剧烈地挣扎,语琪只能拼尽全力按住他。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内像是蕴含着一股即将爆炸的巨大力量,任何的疏忽都可能会引爆它,但她别无选择,只能紧紧地用双臂搂紧他。
语琪可以感觉到,一阵又一阵冰寒透骨的劲风擦着自己的肩膀、手臂、大腿等处急速掠过,随之而来的是身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一波又一波坍塌声,她知道那是墙或者别的什么的倒塌声,震耳yù聋。
……
在这样的巨大的破坏力之下,整个宏伟的西宫都开始摇摇yù坠。巨石、横木、泥块等不断地砸落下来,扬起阵阵落灰。
最终,傅轻寒一掌拍碎一块砸向两人的巨石后,又猛地一把将她狠狠推开,瞪着一双濒临疯狂的赤红双瞳朝她吼,“这里就要塌了你看不到么!你想死么!走啊!”
此时的傅城主墨发尽湿、衣衫凌乱,原本润泽的薄唇此时被咬出了两个深深的牙印,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láng狈万分。
语琪定定地看着他,身形未动分毫,唇角却扯出了一个微笑来,“走不掉了啊,你让我走到哪里去?”声音虽不见哽咽,但眼眶中却已是一片湿凉。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狂风平地掀起,将地上一层厚厚的灰烬都刮了起来。
子时快到了,或许已经到了。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想看看窗外的qíng形,谁知刚一偏头,便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掀起,随即一双冰冷的双臂铁钳般地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自地上带了起来,直直地自大开的窗中飞掠了出去。
两人重重地砸落到地的瞬间,身后的宏伟的宫殿群也于同一时间轰然崩塌。
语琪被这声巨响震得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傅轻寒,谁知刚对上他赤红的双眸,就见他抬起那蕴含着巨大破坏力的右手,狠辣无比地朝他自己的心口抓去。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那成利爪状的修长五指“噗嗤”一声没入了他胸前的皮肤以及血ròu,毫不迟疑地穿心而过。
傅轻寒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视线一直未曾离开她的脸庞。胸口被dòng穿了一个碗大的血口的同时,他的唇角却微微勾了起来,赤红一片的瞳中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初见那日,他身着繁复的朱红喜衣,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唇边扬起了一个略带纵容的微笑。
她嫁给他那天,他说: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而在最后的最后,他终是兑现了承诺,给了她这一颗冰冷沉寂了百年的心脏。
【攻略鬼城之主,完。下一个故事是攻略国师大人。】
【jiāo代结局的小小小番外】
就在傅轻寒的胸口被dòng穿的瞬间——
诅咒,解除了。
漫天的灰烬一瞬间泯灭于无形,森冷的yīn气也仿佛海水退cháo般散去,坍塌为一片废墟的西宫无声无息地拔地而起,恢复为原来金碧辉煌的模样。
而自傅轻寒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则缓缓地倒流了回去。
与此同时,语琪也完成了大量数据的复制,缓缓睁开了双眸。
……
傅轻寒再次清醒的时候,是在西宫的那张雕花木chuáng上。
他睁开双眼,只感到秋日的阳光漫漫地撒在脸上,暖得令人惊讶。而在那一片温暖的、灿金色的阳光中,有一个眉目清丽的女子坐在chuáng沿,侧着头朝他微笑。
语琪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笑道,“世上永远没有不可能之事,夫君。”
……
*他曾以为这辈子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但是她的出现……却使一切都有可能*
☆、第103章攻略国师大人【1】
京城西郊的僻远官道上,只见车轮辘辘,马蹄潇潇,一排浩浩dàngdàng的仪仗队正簇拥着一架华贵的金盖马车,不紧不缓地前行着。
车厢内,语琪将手中的青瓷茶盏搁在小木案上,接过一旁侍女递过的白帕擦拭了一下双手,懒懒地半眯起眼,“这是走到何处了?”
“回公主,还有半日路程便能到青玉山庄了。”
魏朝最张扬跋扈、挥霍无度的平阳公主,便是她此次要扮演的角色。但是哪怕是身份高高在上的公主,也免不了得给六品小吏家的女主穆青青让位。
在原著中,这平阳公主对十八岁就金榜题名二十七岁便登上了丞相之位的男主顾靳一直心怀倾慕,但顾靳眼中却只有他的青梅竹马穆青青,是以无论公主怎么示好,顾相依然岿然不动。其实本来像平阳公主这样受宠的皇女,一般是不需要被牺牲去和亲的,因而若是看中了哪个臣子,跟皇帝示意一下后便可以直接准备出嫁了,反正这天下也没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抗旨不遵。
但倒霉的是这平阳公主看上的却是“掌丞天子,助理万机”的一国之相,而这一国之相还态度坚决地表示心有所属,正妻之位不可让。再加上皇帝还是挺看重顾靳的,而且也不能让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去当臣子的小妾,于是对于平阳公主吵着闹着要嫁给顾相的行为,当今圣上只给出了三个字:“乖,别闹。”
平阳公主却并不乖,她一怒之下便在第二日早朝冲去找顾相理论对持了。毫无疑问,这样大闹朝堂不守规矩的表现惹怒了她英明神武的皇兄,于是平阳公主在龙颜大怒之下,被直接发配到当朝国师处去“静心养xing”,且“无征召不得回宫”。这一举动有些像前朝把令皇室蒙羞的公主送到庵中带发修行,但不同的是平阳公主还能在她皇兄气消后回宫,而前朝公主却大多是下半辈子都跟着青灯古佛做伴了。
由于历任国师都必须在清静之地修行的缘故,姬沐风并未在京都建府,而是在郊外风水秀丽处造了座庄子,题名青玉。而这座青玉山庄,就是平阳公主带着全套仪仗队浩浩dàngdàng赶去的最终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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