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的一百种路线_孟极寒生【完结】(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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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貅向来懂得如何欣赏美,只要是心qíng正好,世上哪一处风光不能寻得美妙之处?一时间竟不由自主地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之中,沉醉不知归路。

  画舫渐入湖泊深处,清晨水汽氤氲,湖心空濛一片,水天一色,上下天光,唯独眼底身畔的水糙浮动摇曳。木质船桨,轻轻摇橹,正是风光正好。

  “可惜了,如此美景,不曾有雨疏风骤为伴,着实可惜。”

  打从“动了凡心”,梁刹对许多事qíng也有了一番jīng细的品味。若是寻常,他对这天光云色自然无可无不可,然而与韩貅相伴的一时一刻,都令他无比珍惜,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但潜意识中已让他有了诸多挑剔。

  “先前连日大雨,你觉得出行不便,太过聒噪喧闹;如今雨停风歇,你又觉得没了那分灵感。梁刹啊梁刹,你不愧是一国之君,果然是百般挑剔,难伺候啊!”

  韩貅回身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戏谑,伸手从桌上取过一杯美酒,走到画舫船尾的屋檐下,倚门感受着迎面chuī拂来的暖风。

  梁刹一噎,心中泛起一阵苦笑:“你也唯有要打趣我的时候,才想起来我是一国之君。”话是如此说,但他的语气中分明带着包容的宠溺,“好友,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假设,不足以引你如此口诛笔伐。”

  “口诛笔伐?好大一个帽子,我可受不住呢。”韩貅轻笑一声,杯中的清澄酒液向空中抛去,暗中借蕴藏在神识中的灵力勾动天雷地气,刹那间,晴空万里的时节,天街却忽然落下如苏小雨,迷蒙水汽中,晋阳湖一片烟雨阑珊。

  “哎呀,看来雷公电母,风婆雨叔,也畏惧你这真龙天子的威慑,这才忙不迭降下雨来!厉害!厉害!”韩貅伸手,用那白玉无瑕的酒杯接住一点清濛雨水,轻轻摇晃一番,便一饮而尽。

  这一番化酒成雨的小把戏,不曾惊动任何人。

  “咦?奇哉怪哉!”梁刹很有些惊异,他三两步走出画舫屋外,与韩貅并肩站在屋檐之下,果然,外头此时小雨淅沥,细细如丝,轻柔落下。这雨来得突然,来得莫名,来得应景,更来得称心如意,仿佛是天公晓得他心中所想,特地送来一场细雨朦胧一般。

  “我昨日夜观天象,算的今日应该晴空万里,这才特意选了早晨天气还不甚热之时邀你出来。想不到非但没有骄阳出巡,反而又下起雨来……”

  “看来医卜星象,这四个字,你是还有得要学呢。”韩貅一本正经道。

  可怜梁刹丝毫不知这位暗中做了什么,想到之前自己也是丝毫没有察觉蹊跷之处便中了歹人毒计,他心中难免戚戚然。是了,往前学这些杂学,不过是更好的研习佛经,又何曾真正重视过?果然是学艺不jīng,学艺不jīng!

  这韩貅使着仙家手段,随手便是一番忽悠,看着梁刹颇为认同地点头,憋笑得腹疼,只能在心中连连摇头:‘哎呀呀,小佛刹,你真是天真、可爱、善良、好骗,算了算了,看在你暂时要离开我一段时间,我便不再糊弄你。’

  未免自己笑场穿帮,韩貅连忙转移一个话题:“不过说到底,你又不像我是一个整日钻研风雅事物的酸儒,你堂堂一尊帝王,不学些治国之道、任人之术、捭阖之法、纵横之方,若是整日埋头于故纸书堆中,那才是不务正业哩!”

  此话一出,梁刹却是一番难言的沉默。

  韩貅眼角轻瞥,之间那张英俊严肃的面容上竟然显出几分难以遮掩的失落来。难以遮掩,这倒并不奇怪,在韩貅的面前,梁刹从来都似乎没有想过掩饰自己的xingqíng。只是失落——

  这种感qíng,竟然是一心痴迷佛道的梁刹该有的么?

  当然不该。

  韩貅心中喟叹,已然知晓自己这算是成功了。

  梁刹道:“实不相瞒,今日邀你来此一聚,却是为了谢你多日来的jīng心照料,细心诊治。”

  “谢我?”韩貅闻一知十,“既然现在来谢我,想必,也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也对,纵然是皇帝出巡chūn狩,尚且有回宫的时候,何况你现在还只能算是白龙鱼服,微服私访。”

  他语气平和淡定,似乎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一天终于到了”这样的感觉。或许因为太过淡定平和,反而令梁刹心生失落。为什么失落?他不知道。在他还没有想明白之前,韩貅已经看不得他的失魂落魄qíng态,又反口开了一个冷笑话:“想来也是,这寒山寺也去过了,无相大师也拜过了,晋阳湖也游过了,这小小一地晋阳,又如何还能留住尊驾呢?”

  话中语气泛酸的模样,好似极为不舍。然而这种神qíng夸张到了极处,反而一见便知是一句调笑。梁刹的注意力果然被集中到这句话上头,开始想要出声反驳,等意识到真相后,便越发哭笑不得。

  “是啊,寒山寺、无相禅师、晋阳湖,自然是晋阳此地的三大名胜,不见实乃人生大憾。但要真正说起我在晋阳最大的收获,却还是找到了一件人间至宝?”

  “哦?是什么宝物?”

  “却是一尊钟灵毓秀为其表,铁石黑墨为其里,以楚楚动人之态,舌绽莲花诱人入局的美人貔貅像!”一边说,梁刹一边还伸手,分别指着韩貅的脸、心、眼、口几处,摇头叹息,煞有介事,仿佛当真是再痛斥这尊“人面貔貅”是如何丧尽天良,道德败坏,欺负了他一刻纯真的少男心。

  韩貅一脸无辜:“什么貔貅不貔貅,你莫非是被这尊貔貅吞了金银玉石,所以才这般痛心疾首?”

  “可不是!”梁刹气哼哼道,“这尊貔貅生xing狡诈如狐,哄得我愿意将信任之心全数jiāo付,一国之君的信任……难道胜不过万千金银?更可气的是,这尊貔貅不但有进无出,而且还扎根此地,只能赏玩片刻,不能随身带走,你说这是如何遗憾之事!”

  韩貅笑眯眯摇头:“非也非也!世间万事万物,往往要离得远些,不时时见着,才能明白个中妙处。比如这雨水,你拥有时觉得聒噪闹人,是去了才觉得少了那么一份清雅韵味。这尊貔貅亦是如此。何况,你佛门不是还讲究什么的有缘之法么,只要有缘,自有再见之时。”

  此话落下,梁刹眉目怔忪,恍然叹道:“确实如此……阿貅,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纵然我想要逍遥,却也恐怕难得逍遥。但即使如此,我仍旧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于你相伴,把臂同游,共赏湖光山色。”

  “吾心亦然。如今桃花已过,不若下次便约在霜白叶红之时,你我再如前几日那般,共探婆娑千言。”

  梁刹眼睛一亮。要知道,韩貅曾经可是佛子转世,佛学造诣之jīng深,刻入灵魂,即使换到如今仍旧不忘。两人之前发现对方与自己诸多爱好相同,jiāo流之后才发现,这个完全没有笃信佛学意思的少年,居然有着那般广博的知识量,而且其中的种种见解,都大对梁刹的胃口,令他相见恨晚!

  一声应诺刚刚涌上嘴边,忽然,梁刹眼神一变。

  ‘如今桃花已过,不若下次便约在霜白叶红之时。’

  眼眸深处翻滚着不自知的qíng愫,梁刹的耳边,又像上次的桃花酿一约那般,响起了两个陌生好听的男声,一低沉落拓,一清冷高华。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若当真想要尝尝妙相做的素斋,那便等到霜白叶红之时,我做给你吃……啊对了,记得带上谢礼。

  ——妙相啊妙相,你当真是个妙僧,一点亏也吃不得,我这斋菜还未吃进嘴中,尚不知味道如何,你就已经要问我讨要谢礼。

  ——那你给是不给?

  ——当然给,不若就那南屿火灵山嘉禾林的静心凝神茶叶,兑上苦境冰封顶的玄寒凝露作茶液如何?

  ——既有谢礼,妙相自不再多做挑剔。

  ——哈哈!我看你不是不挑剔,而是我说中了你心中要紧之处!怎么样,你答不答应?只要到哪霜白叶红之时,自然便给我做饭吃?

  ——有何不可?就是那霜白叶红,妙相说到做到。

  ——好!

  紧跟着那落拓潇洒的黑衣修士朗声长笑,只听他口中念诀,身形数变,宽袍广袖下袖风阵阵,伴随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过后,他忽的站定,迎风而立,背负双手,眨眼笑道:——妙相禅师,你看看现如今这法罗山上,是不是已经霜白叶红,没有半片绿叶了?

  他竟是用了大法力,深深以冰寒之力冰封了四周土地,入目所及,皆是霜白雪凝,又嫌疑火热掌风、冰寒剑诀,将绿叶生生bī得枯红!

  面对他这般赖皮,清冷高华的禅师拧眉半响:

  ——破四时规律,乱季节变换,花半缘,你如此作法,若是损我法罗山这些凡花凡糙的无辜xing命,以后法罗寺便不再欢迎你了!

  哎呀呀!偷jī不成蚀把米!

  黑衣修士禁不住的睁大眼,看着一身朴素僧衣的高僧转身念着往生咒缓步离去,连忙迈步追去,却因为心中怯怯,不敢仗着修为化光瞬移,只能期期艾艾跟在身后,喏喏道:——我错了,我错了,好妙相,我待会儿就取点天河琼浆来,保管将你这山上的一糙一木xing命都保住,还让它们茁壮成长……

  对方不语。

  ——妙相?

  ——哎呀呀,小和尚,你别不理我呀!

  ——当真生气了?哎,我一个魔修,你要我在意这个,不是qiáng人所难么?

  话至此处,一直沉默寡言的高僧忽然道:

  ——奇哉怪哉!你不服气修士高人一等,那人又为何要高出生灵一等?众生平等当中,莫非花鸟鱼虫不是其中之一?莫非“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中,人不算在万物之中?

  ——我错了!错了!大错特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恩……看你真心诚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那……看在我真心悔改的份上,这素斋,做还是不做?

  魔修转来转去,依旧贼心不死。高僧沉默半响,一语不发直接抬脚便往前走。

  ——唉唉!妙相!你别气,我开玩笑的!

  ——不是要吃么,还不快跟过来。

  光影变幻,那黑袍、素衣的两道山间剪影,与面前烟雨画舫中jīng致的少年,现实与梦境,当下和曾经,兜兜转转,一时间竟让茫然无措的梁刹心中犹如生出千头万绪,心如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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