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翻开指南针的盖子,目光盯着红色那极的指针。
他与纪小瓯在一起那么久,早已学会这个小东西的用法。雷恩确定好方向后,重新驼起纪小瓯,往纪小瓯心心念念的东方——相反的方向而去。
纪小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不断地行走,很少休息,仿佛被卷入奔腾的河流之中,流水推动着他,不断前进。
速度很急,却又很平稳。
偶尔停下来的时候,冰凉的流水会冲刷她的腹部,一下一下,像野shòu的舔舐。
倒刺刮着她的皮肤,有点疼,然而跟她腹上的伤口比起来,却又微不足道。
纪小瓯无数次想睁开眼睛,无奈眼皮似挂了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以前她觉得这里的冬天很难熬,又冷又漫长,每到夜里都会被冻得瑟瑟发抖。
可最近几天……她总觉得自己被一只巨大的毛绒物体压着,手脚都被它包裹,源源不断的热量从它身上渡过来,特别的暖和。
她仿佛又回到家里那段日子,枕着巨大的毛绒玩具,有chuáng,有暖气,有同类。
山dòng里,雷恩趴窝在石chuáng上,伸出一只前肢,垫在女孩的脖子下。
垂着眼眸,观察身下的少女。
纪小瓯双颊泛红,呼吸略显短促,秀气的眉毛微微皱着,呼出的气息烫得要命。
雷恩曲起shòu爪,收起指甲轻轻碰触纪小瓯的脑门。
……还在发烧。
加上今天,她已经烧了三天三夜。
这么烧下去,会不会烧坏脑子?
雷恩的心底涌起一股烦躁,是不是雌xing的身体都那么娇弱?他该怎么照顾她,她的伤口才会愈合?
明明这么弱不禁风,还要一次一次不自量力地把他护在怀里。
“蠢蛋。”雷恩指甲刮了刮她的皮肤,少顷,直起身体,再次把她放到背上,离开这座暂居的小山dòng。
纪小瓯觉得自己走了很远的路。
身体摇摇晃晃,穿过森林,越过平原,把所有风景都抛在身后。
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七八天的时间。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纪小瓯第一反应是抚摸身下的木板。
柔柔软软,铺着毛皮,是chuáng。
她在chuáng上,那么之前不断奔走的记忆,是做梦吗?
纪小瓯昏迷太久,脑子转得很慢,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上方的屋顶。
许久,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一幕。
劳尔西斯的shòu爪穿透了自己的肚皮,又用尾巴紧紧勒着自己的脖子……她不是死了么?
纪小瓯想坐起来查看自己的伤口,刚一用力,腰腹就传来一阵剧痛,“嘶……”
她只得乖乖地躺回原处,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宽敞,家具简洁,透着一种不拘小节的大气。
墙上挂了好几种shòu皮,狐狸,láng,熊,还有老虎……
纪小瓯大致看了一下,屋里只有简单的家具,连瓷碗瓷罐这些吃饭喝水的东西都没有。
这里是哪里?
纪小瓯疑惑不解,竖起耳朵认真聆听外面的声音。
屋子外面的声音很热闹,来来往往,有高有低。但是每个人经过这间木屋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快速走过。
这里是……shòu人村落吗?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谁救了她?
纪小瓯的脑子里有无数个问题,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难道又是空间的力量?
上回她被空间吸引去以后,也是扔到了一个陌生之地……
说到空间,纪小瓯猛地想起一件事。
她赶紧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空间,所有东西都在,唯有她的小豹子不见了踪影。
……陶陶呢?!
纪小瓯重新寻找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她明明记得把它放进空间里了,难道它自己跑出来了么?
还是说……它被劳尔西斯抓走了?
纪小瓯一着急,竟然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她捂着腹部,那里的伤口用针线fèng合,刚刚有愈合的痕迹,她不敢动作太大,坐在chuáng上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运动鞋,就扶着chuáng头,光着脚踩在地上。
地板微凉,她站上去瑟缩了下。
窗外正在下着大雪,搓绵扯絮一般。纪小瓯走到门边,咬咬牙正准备推开门,突然,门先一步被外面的人推开。
纪小瓯猝不及防,踉跄后退两步,因为脚腕之前也扭伤过,一时没有站稳,身子往后仰去。
她下意识护住腰腹,闭上眼睛,准备摔倒在地的那一瞬间——
一双手突然从对面伸出,五指紧紧地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她往跟前一捞,扶稳她的身体。
“去哪?”
低低缓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浓重的磁xing,像电磁蹿进耳朵,带来一阵苏麻。
纪小瓯站稳,错愕地看向对方。
他很高,大概是为了拉她一把,微微俯了点身,但纪小瓯仍旧需要高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整个人几乎有她的两倍大小。
他身上落满细碎的雪花,带着外头的寒意,站在她面前,什么话都不用说,就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纪小瓯再仰头,对上他深蓝色的眼睛,愣了愣,没来由地冒出一股熟悉感。
可是纪小瓯认真想了下,自己实在没有见过他。
就在纪小瓯放松警惕,想开口时,视线一垂,看见他的身后露出的尾巴。
粗长带着花斑纹的尾巴拖在身后,慢悠悠地拂扫地面,赫然出现在纪小瓯面前。
纪小瓯深深记得,劳尔西斯的尾巴就是这样,紧紧缠着她的脖子,让她一点点失去呼吸——
他,也是豹族?
“你、你是谁?”纪小瓯慌张地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后退两步问道。
对方转动眼珠,海蓝色的瞳仁专注有神地盯着她。
纪小瓯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底下有一道黑色的斑纹,米粒大小,乍一看像一颗泪痣。
他没有回答,继续用刚才那种声音问:“想去哪?”
明明没有qiáng迫,没有威胁,但就是让人想不由自主地回答他的话。
纪小瓯张了张口,紧张地,“出去……走走。”
他皱眉:“有什么好走的?”外面还下着大雪。
纪小瓯:“我要找人……”
他问:“谁?”
对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刨根究底一般询问她的一切。
纪小瓯抿着唇瓣,不再开口。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要把一切都告诉他,万一他跟劳尔西斯是一伙的呢?
对方却不急着bī问,垂眸看一眼她光秃秃的两只脚丫,反身关上木门,挡住屋外的风雪。
落锁时,随口一问:“陶陶么?”
纪小瓯蓦然睁大眼睛,条件反she地问:“你怎么知道?”
对方锁好门,回身,双眸定定看着她,略带一丝生疏:“君子陶陶,有和乐欢愉之貌。”
他问:“这不是你给我起的名字?”
第28章
脑海里蓦然响起一句熟悉的话语——
少女嗓音清悦甜美:“《诗经》里说,君子陶陶,有和乐欢愉之貌。除此之外,陶陶还有疾驰的意思,不如你叫陶陶吧?豹子不是都跑得很快么,这个名字正好适合你呀。”
……
纪小瓯呆滞半天,整个都有点不太好,不可思议地,语气有点发颤:“你……”
她抬头,总算认认真真打量面前的人。
类人的五官,线条硬朗,鼻梁比一般人都要高挺,嘴唇很薄,皮肤颜色略深。
看人的时候,眼睛沉沉的……跟她家陶陶的眼神一模一样。
可是陶陶……明明是一只小豹子!
身体小小的,ròu垫小小的,尾巴也小小的。不像他,偌大的身体往她面前一站,就挡住她所有的视线。
不知是不是刚才走动的缘故,纪小瓯觉得腹部伤口疼了起来。她咽了咽口水,问道:“你、你说什么?”
雷恩没有继续回答她这个蠢问题,瞥了眼她毫无意识放在腰上的手,弯下腰,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窝,另一只手扶住她纤细的腰肢,不由分说地抱着她往chuáng上走去。
纪小瓯整个人腾空而起,吓了一跳,条件反she地攀住他的肩膀。“喂……”
他还没回答她的问题呢?
“什么时候醒的?”雷恩直接问。
这个角度,纪小瓯正好对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她心一抖,慌忙把手缩回去,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刚,刚才……”
雷恩重新把她放回chuáng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
……没有发烧。
雷恩的表qíng微微放松了点。
纪小瓯足足昏迷了十多天,这十天以来体温反复,有时候烧退了,第二天一早,又骤然发起热来。
烧成这样,居然也没有被烧坏脑子。
雷恩的手掌往下,勾住纪小瓯的衣服边缘,准备掀起她的衣服。
纪小瓯赶紧抓住他的手,磕磕巴巴地:“你gān什么?”
雷恩:“查看伤口。”
“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乌黝黝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问:“你是陶陶吗?”
“我是雷恩。”他道。除了刚才那一次,其他时候坚决不肯承认“陶陶”这个蠢名字。
纪小瓯:“……”
接着,不知想起什么,她的脸色变了变。
雷恩……雷恩,这个她听过很多遍的名字。
难怪当初劳尔西斯一见面,就向她询问“雷恩”的下落;难怪当初在鹿族时,那两名豹族shòu人一看见他就老实不动了……原来他们要找的同伴,一直在她身边。
纪小瓯默默地往后缩了缩,许久,才出声:“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掌?”
雷恩看着她,伸出宽大的手掌,摊开,放在她面前。
纪小瓯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
shòu人的手掌普遍保留着原型的特色,爪子尖长,指甲锋利,方便他们捕食狩猎。雷恩的也不例外。
不过纪小瓯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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