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命很苦吗?
夏初七撇了撇嘴巴。
原本她是想调侃梅子两句的,可终究又觉得与气氛不和。
无奈得轻叹一下,她翘着唇笑,“好了好了,别哭了成不?我算是服你了,我吃还不行吗?看着你哭花脸的样子,我就觉着别扭,到底是谁坐牢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才是来探监的呢。去!”
她的乐观开朗感染了梅子。
噗哧一声,她哭到极点,又红着眼睛笑起来。
“楚七,你别害怕,爷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端着那檀木食盒盖子的手微微一顿,夏初七顿时yīn了脸。
“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提让人不慡的人?”
梅子“啊”一声,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楚七,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爷他很关心你,听说你没吃饭,气得都发脾气了,谁也不敢多吭一声。这不,他让陈侍卫长领了我来,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吃。对了,陈侍卫长还吩咐,牢里的东西,别的可千万不要吃。”
无论如何?
不吃别人的东西。
他是怕她死了良心不安吗?
几不可辩地皱了一下眉头,她盯着梅子亮晶晶的眼睛,嘲弄的笑了笑,懒洋洋躲在墙壁之上,无所谓的打开那食盒,将里面简单的几个饭菜拎了出来。
“切,也不太丰盛嘛……”
梅子扯着嘴笑笑,“爷说您中午吃了太多的ròu,晚上得吃清淡一点,不然对肠胃不好。”
中午吃得太多ròu吗?
那吟chūn园的小宴上,她吃得没什么滋味儿,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一些什么东西进去,他也没有看过她,怎会知道她吃了太多的ròu?
拍了拍梅子的肩膀,她叹气。
“行了,就冲你这份心,我必须得吃。”
端起碗来,她随意的夹了一筷子菜。
可刚刚凑到唇边儿,她便顿住了。
一双小狐狸般的眼睛,微微一眯,顿了良久,才慢吞吞地把饭菜送入了嘴巴。
二月初二亥时——
谨身殿里的灯火没有熄灭的意思,只不过那墙上的宫灯,已经全部由红色换成了白色,树上也扎起了白花,窗帷全部换成了素白,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整个皇城似乎都陷入了一片孝白之中。
洪泰帝突然下旨要对楚七“斩立决”,这个决定来得很突然,几乎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吃惊和反对。
吃惊嘛,是都没有想到。
反对嘛,那是各有各的理由。
有人反对是因为好不容易才可以借机揪住赵樽的辫子,正可以利用“楚七谋杀太子”一事大做文章,顺藤摸瓜下去,多搞一点人出来。这样就杀人灭口了,后面的戏还如何唱得下去?至于有的人嘛,自然心知老皇帝是为了平息gān戈,才想直接把那楚七斩首了事,免得再生事端,可隔岸观火谁也不愿一了了之。
宁王最是激动,“父皇,此事不可轻易结案。”
兵部尚书谢长晋立马驸议,“陛下,微臣以为,宁王殿下所言极为有理,谋杀太子那是大罪,必须揪住党羽来不可。”
史部尚书吕华铭却不认同,“臣以为此事应由陛下乾纲独断,楚七该杀。”
一件“杀与不杀”之事,始终有不同的意见,就在洪泰帝的面前也大搞党羽派系。可谁与谁jiāo好,谁与谁结党,却又不是那么清楚的从明面上可以看得出来。朝中之事,那水究竟有多深,端看这件事就可见一斑了。
洪泰帝头晕脑胀,揉着太阳xué一直皱眉。
终于,他看向了一言不发的赵樽。
“老十九,你怎么说?”
赵樽今日的qíng绪一直很冷静。别人的争执的时候,他几乎不cha言,如今被洪泰帝点了名,那凉得如同腊月河风一般的目光也是丝毫未变,考虑了一下,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突然一眯眼,拂下衣袍,在洪泰帝的面前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父皇,儿子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楚七不仅没有谋害太子,而是一直在诚心治疗,确实对大晏社稷有功。”
“哦,你有何办法?”
洪泰帝声音沉沉,其他人的视线也落在他身上。
赵樽没有起身,手臂突地一沉,“嗖”的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来,就在众中的惊愕中,眼皮也不眨地“唰”一下扎在自己的左臂上——
一时间,鲜血淋漓,那红红的血迹染红了他的手臂,也落在了地上团花的地毯上,引得屋子里尖呼声四起。
“殿下——!”
“十九弟——!”
“老十九——!”
在众人不解与惊呆的目光下,赵樽就像根本不知道疼痛一般,仍是淡然地看着洪泰帝,又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儿来,在烛火下举了起来。
“父皇,这是太子的血液。楚七曾经说过,那杨梅症可以由人的血液而传染,除去青霉素之外,其他药物不好彻底治愈。所以她才研究青霉素,目的是以毒攻毒,以青霉之毒来克制杨梅症之毒。如今儿臣把染了杨梅症的血液,融入儿臣的血液之中,染上杨梅症,就可以亲身试验,以证视听。”
最后八个字,他说得很重,掷地有声。
说罢也不等别人回应,拿着那小瓷瓶就往伤口上倒。
只见的“砰”一声,不等他动作做完,那瓷瓶儿便飞了出去,他的面前是洪泰帝激动得不停颤抖的手指,“好哇,连你也学会来bī你父皇了?为了一个女子,老十九,朕来问你,值得,还是不值得?”
重重磕了一个头,赵樽冷冷地回答。
“回禀父皇,值得。”
咬了下牙齿,洪泰帝的qíng绪已经被燃到了极点。
“好好好。bī朕是吧?就凭她迷惑朕的儿子如此之深,也非死不可。来人啊,传旨下去,杀!”
二月初二亥时三刻——
天牢里的夏初七摸着吃得圆圆滚滚的肚皮,打了好几个饱嗝。老实说,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她觉得这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的日子,也算是舒心了。
“只可惜,最后的晚餐啊……”
一刻钟前,那狱卒小丁传来了消息。
说她设在晋王府的“青霉素研究室”被皇帝下旨清查了。皇帝必下召见了三公九卿们讨论,已然认定是她的“毒药”害得太子殿下bào毙。陛下大怒,已经下旨刑部,于明日午时对她斩立决。
一时间,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原本她信心勃勃地想用“青霉素”来改变这个时代的医疗历史,结果历史没有改变,奇迹也没有创造出来,如今她却不得不为了那个青霉素而丢命。突然之间,她又想到了赵柘,如果他不死,那青霉素是不是就可以问世了?
目前的qíng况下,她心知没有办法与古人说明白“青霉素”的科学理论,毕竟以他们目前的医疗思想还达不到那个程度。再且说,也不会有人给她机会说清了。
斩立决……
这会儿她觉得死亡也什么可怕的了。
一直以来,她到京师的目的就是找到傻子,为魏国公案子冤死的人报仇,现在傻子已经见到了,他如今贵为皇长孙,往后定然会过上好日子,有ròu吃,有衣穿,不需要她为他cao心了。而为魏国公报仇……她只能对这身子的主人和李邈说一声对不住了。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死了或许梦就醒了,她就可以回到真正属于她的那个开明时代,多好?至少不会为了研制青霉素而丢命。
心里蜇痛了一下。
她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片刻梅子留下的那几个碗。
慢悠悠的,她爬起来,笑眯眯地凑向木栅栏。
“喂,小兄弟……我要纸笔。”
那小狱卒正在打瞌头,闻声打了个哈欠,有些不明所以。
“做什么?大晚上的。”
夏初七翘起嘴角来,笑容更甜了几分,想了想,又冲他比划了一个巴掌,“小兄弟,麻烦你给我找纸笔来,我给你五两银子,怎么样?”
已经被骗过一次,谁还可能相信她?
小狱卒明显不信,夏初七却笑弯了眼睛,“真的,你放心。等我回头写完了,你把那东西jiāo给你们牢头,让他呈与朕下与晋王,保管晋王爷还会赏你们好多银子的,信不信?”
“不信。”
嘿嘿一乐,夏初七抿唇,“我就知道你不信。”看来不给点实在的东西,实在服不了人。想了想,她低下头,摩挲着一直挂在她腰间的那个南红串珠,拖出来,看了看,摸了摸,终是取下那红绳来,一起递给了小丁。
“这个东西你认得吧?”
“不认得。”
“……”夏初七稍稍为他的孤陋寡闻默哀了一下,才继续道,“你认不认得无所谓,你只需要知道它很值钱就行了。拿去典当了,至少可以保你家人过上十年丰衣足食的日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想好了?”
这句话太有力度了。
小狱卒眼睛又亮了,“真的,不再骗人?”
夏初七莞尔,与他挤了一下眼睛。
“我可是大好人,从来都不骗人。”
显然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小狱卒瘪了瘪嘴巴,可将那个南红串珠迎着烛火看了一下,虽然不懂,却仍是可以看得出来那真是一件好宝贝。心里喜欢了,他笑眯眯的把串珠塞入怀里,愉快地离开了。
很快,他送来了纸笔。
盘腿坐在稻糙上,夏初七目光烁烁的看着面前的白纸,拎着毛笔,思考了一会儿,躬着身子开写。可写着写着,大概觉得手腕子不舒服了,索xing又把笔杆子给拆断了,像捉钢笔似的拿在手里,继续在那张白纸上,歪歪曲曲的写下一行行字。
二月初三子时——
深浓的夜色,笼罩了京师城。
可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不夜。
不仅宫中灯火通明,就连京师街道上也点了挽灯。一个太子死了,在时下,那居丧之礼和服丧之礼都有非常严格的限定,一概得按照丧礼程序来,出不得半点纰漏。按太子丧葬礼节,首先要辍朝三日,由翰林院专人撰写祭文、谥册文、圹志文,再由工部制造铭旌,钦天监官员占卜葬期。其后,在京的文武百官全部都得身着丧服拜祭,齐衰三日,哭灵三日。除此之外,在京所有军民都必须要素服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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