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七低低问赵樽,“爷,看那几个人,不像普通人。”
“嗯。”
赵樽似是而非的回了一句,又往她的碗中倒酒。
“吃你的东西。”
“赵十九……”夏初七抬头,咬着牛ròu眯了眯眼,“你还没有回答我先前那句话,什么叫有得吃就不错了?难不成这征北军几十万人,朝廷还能让他们饿着不成?”
赵樽冷冷的抿着嘴巴,递给她一个“你不懂”的眼神儿,却不接她的话茬儿,只态度友好的往她碗里夹了一片牛ròu。
“吃。”
夏初七哼了一声,猜测是这事儿他不好说,也就罢了,只专注地吃她碗里的东西。同时,即便她不想看,也因为桌子位置的关系,不得不注意到刚进来的那几个男人。
初初一看,几个人长得都还不错,尤其那个络腮大胡子,虽然满脸都是毛,可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视线凌厉极有英气,眸子对上阳光时,似乎还有一层淡淡的琥珀色光芒……让她生出一种面熟的错觉来。可仔细在脑子里搜索,她又没有见过这个人。
“阿七!没有哪个姑娘会一直盯着男人看。”
被赵樽这么一提醒,夏初七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好久都没有收回来了。尴尬地笑了一下,她侧眸看向面色变黑的男人,低低凑过头去,小声调侃说:“我如今是男人,不是姑娘。男人打量男人,不算什么吧?主要是……”
又飞快地瞥了那个“大胡子”一眼,她皱了皱眉头,极为严肃。
“我咋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赵樽冷哼,“长得好看的男子,你都面善。”
“嘿嘿!算你懂。”夏初七被他戳中了心里的“软”,也不反驳,只笑眯眯的逗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难道你看见长得好看的姑娘,不会多看几眼?那不是很正常吗?”
“爷可不像你!”
“嘿!”她低低笑了一声,又道,“你别说,那男的长得……还挺有男子气概的,英俊。要说缺点吧,就是毛多了一点。”
“楚、七——”
听见他的冷笑和咬牙,夏初七拍了拍了嘴巴。
“阿弥陀佛,其实我是为了多积善缘……你知道的,长得好看的人,一定是上辈子做了许多好事儿,这辈子才修得了这五官端正的福分。所以多看长得好的人,一定也会感悟善缘,为下辈子积攒功德。”
“哦,原来如此。”赵樽淡淡地扫她,“那阿七你上辈子一定作恶多端。”
夏初七还在研究那个人到底在哪儿见过,闻言随口“啊”一声,问他,“为啥?”
“自己想。”
听见他冷下来的声音,夏初七脑子激灵一下,明白过来了。敢qíng丫这是说她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才长得这样难看?嘴巴恶狠狠的抽搐一下,她的手默默地伸到了桌子下头,死死掐住他的大腿,冷冷一笑。
“赵十九,你说我该怎么收拾你才好?”
他回手抓住她,“等你有了收拾爷的本事再说。”
两个人低低斗着嘴,突听那桌人突然喊了一声,“老板,结账。”夏初七瞄了赵樽一眼,视线又被好奇心引了过去,只见那老板点头哈腰的走过去,笑眯眯地拨着算盘珠子。
“几位爷,一共是三两五钱银子。”
“阿古。”大胡子喊了一句,偏头看向他的随从。
“是,老爷……”叫阿古的随从答应着,突地面色一白,那只伸入怀里的手,又使劲儿捣鼓了几下,再没有拿出来。接着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他慢慢转头看向大胡子,紧张得额头上都是冷汗。
“老爷,银钱袋……不,不见了。”
“你说什么?”
一屋子的人,都替他们捏了一把汗。看来这个大胡子老爷身上没有放银钱,随从阿古就是专门管钱的人。如今他的钱袋没了,饭钱都给不上了,大胡子老爷的脸色很是难看。
“老板,可否先赊着,回头我再给您补上。”
没有钱,店老板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几位客官,如今这刚打完仗,什么东西都贵,能开这间小店,小老儿这是下足了血本,就差卖老婆卖儿子了,你们这要是不付钱,我这生意可就没法子做了。你们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犯不着与我小店为难才是。”
出了这种稀罕事儿,整个店里的食客都看了过来。瞧热闹是人的本能,谁也没有客气,几乎都在私底下窃窃私语。看得出来,那几个人也都是好面子的人,为难了一下,大胡子老爷就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来。
“我先把这块玉押在这里,你看可好?”
“老爷!”阿古惊呼一声,一把拦住大胡子的手,声音听上去紧张不安,“老爷不行啊,这是夫人留给您的唯一物什儿了,夫人去了这些年,您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怎能拿这个抵押了,不如把小的押在店里好了……”
随着众人的议论声,夏初七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个玉佩。玉质清澈通透,看上去是一个好东西。想想,果然一文钱bī死英雄汉,把夫人过世留下来的唯一物什儿都抵押了,实在可惜。
心里忖度着,眼看老板要去接玉佩,她捅了捅赵樽的胳膊。
“爷,再借我一点银子……”
她没有明白,可赵樽又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放下筷子,他转头看向老板,从怀里掏出银子来,放在桌面上。
“老板结账,连同那桌的一起结了。”
原本正高兴的老板闻言眸子一暗。
那块玉佩值多少银子,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件好事被他给搅和了,多少有些不高兴。可毕竟他们是正经做生意的人家,只要能收到酒菜酒,也就罢了。
与老板结了账,赵樽正准备领了夏初七离开,那几个人却走了过来,大胡子老爷手上的玉佩没有收回,直接放在了赵樽的面前。
“这位兄台,今天的事qíng沙某感激不尽。但大丈夫不吃白食,这个东西你且收下,改日我再拿银钱来赎回。”
赵樽没有看那块玉佩,面色淡淡的,“不必了,小事。”
说罢他又要走,可那大胡子却很是执著,愣是再次拦在了他的面前,在赵樽带着一双寒意森森的目光注视下,镇定地说,“你若看我是条汉子,就收下。”
赵樽面上没有表qíng,语气沉了下来。
“既是尊夫人留下的东西,该好好保管才是。”
大胡子目光沉下,看着赵樽,突然抽出腰刀,将左手放置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你执意不肯要,那我便宰了这手指,以报今日的一饭之恩。”
这样看来很是热血,手中腰刀话落就往指节砍去,赵樽面色一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慢慢拿起桌上的玉佩,看着他说,“我收下便是。要玉佩,就到卢龙塞大营找赵十九。”
“多谢兄台。”
大胡子似乎长松了一口气,收回腰刀,对赵樽抱拳揖了一礼,说了句“后会有期”,便领了几个人上了马呼啸离去了。这突然出现的一幕,让饭庄里的人都议论纷纷。时下的人很在意一个人的品xing,都说是两个人都是高洁之士云云,可夏初七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却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赵樽解下拴在马桩上的马绳,递给她。
“在想什么?”
眉心紧拧着,夏初七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是在哪里见过那个大胡子,可想了好一会儿,脑子愣是像短路了一样,还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你说那人也是,不就三两银子吗?值得宰手指头?我刚就在想啊,如果你不拦他,他那一刀是砍呢,还是不砍?”
赵樽眉梢一扬,“他不会真砍的。”
夏初七奇怪了,“何以见得?”
冷哼了一声,赵樽淡然低语,“他就等着我拦他呢。”
嘴里“啧啧”一声,夏初七感慨了,“原来这样啊?这个人还真有心计。不过人家也是为了让你收下他的东西嘛。玉是好玉,不要白不要,反正咱们是赚到了。”
他白了她一眼,“财迷!”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看着赵樽淡定自如的身姿,慢慢地走在阳光下。可走了没几步,她脑子里激灵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爷,上马,快追他们!”
看着她面色严肃,赵樽微微一眯眼,什么也没有多问,飞快地翻身上马就往那几个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可追出了好长的一段路也没有见到人影。再追下去,那边儿就是北狄军的占领区了。赵樽勒住了马,停了下来,眉头皱紧看向夏初七。
“是哈萨尔?”
没想到他会反应得这样快,夏初七拽紧了马缰绳。
“我不是太敢确定……我感觉他是……”
赵樽眸光一暗,没有说话,慢慢地摊开了掌心,仔细看了一眼那玉佩。通体清透的玉佩是一个jīng致的半圆形。看玉佩的结构,它应该只是半块玉佩,一定还有与它相生的另外一半。另外,在玉佩的半圆接壤处,还雕琢了一个篆体字,可字也只是显示了一半,不太能辨认。
“爷……”夏初七心里略有一些不安,“如果他真是哈萨尔,怎会乔装跑到晏军的地盘上来,还没有带钱吃饭?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赵樽轻唔了一声,似是而非。夏初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如火一般的烈阳之下,他的目光越发的寒冷,冷得仿佛浑身上下都凝结了一层阳光都晒不化的冰块儿,始终沉默,一言不发。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一直看他们,就是觉得他有些面熟。但是一时真就没有想起来。我统共见过哈萨尔两次。一次是在晚上,当时我心qíng紧张,隔得又远,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第二次虽然在白天,也只是遥遥一瞥,我那时认出他来,是因为他身上的蒙族太子服饰。如今他贴了满脸的大胡子,我真是没有反应过来……”
她语气里很是自责,赵樽却老僧入定一般,没有qíng绪。
“无事。”
“作为一名特种兵,我太对不起我的职业了。”
她很是沮丧,赵樽却听出来了她话里的新鲜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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