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玉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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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一家四口吃完早饭就出发了。
昨日刚下过雨,今天岳阳城天蓝如洗,万里无云,十分适合出游,因此前往dòng庭湖的官路上,一辆辆马车、骡车络绎不绝。陆明玉坐在窗边,悄悄拉开一丝帘fèng往外看,看见赶车的车夫,跟车的小厮丫鬟,骑马的公子,唯独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有点失望,却又无可奈何,所谓偶遇,本来就机会渺茫,也许在她卧chuáng不起的时候,楚随已经来了岳阳,又走了……
这样一想,陆明玉忽然没了兴致,悻悻地放下窗帘。
“阿暖?”察觉女儿神色不对,萧氏担忧问,“又不舒服了?”
陆明玉抬眼,对上母亲温柔美丽的脸庞,她展颜笑,“没有,就是着急怎么还没到。”
罢了,听天由命吧,遇不到楚随,还有家人,不能因为楚随坏了一家人的游兴。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到了湖边。
孟全早已派人赁好游船,陆明玉一家下车后,他在前面带路。
游船就在前面,陆明玉与母亲并肩慢走,湖风凉慡,chuī动帽纱飘飘,一眼望去,烟波浩渺,让人心境都qíng不自禁地随之豁达起来。有至亲相伴,有美景待赏,这一刻,陆明玉是真的忘了楚随,心无杂念。
“时谦哥哥,哪条是咱们的船啊?”
一道甜娇娇的声音,却毫无预兆地飘进了耳中。
时谦哥哥……
陆明玉身体一僵,停步,循声望去。
二十几步外,站着一对儿男女。男子一袭月白杭绸夏袍,腰系香囊,头戴玉冠,如玉树临风,并肩站在他左侧的姑娘穿着一身米分色襦裙,看身段应有十四五岁了,乌发、长裙随风飘动,单看侧影,就知道肯定是个美人。
两人都面朝湖水,但男人脸朝另一侧,陆明玉看不见,而他身边的米分裙姑娘,问完话仰头望向男子,一张姣好脸庞便完完全全bào露了出来,樱唇皓齿,鼻梁秀挺,再往上,是一双水盈盈明灿灿的桃花眼。
这人,这人,怎么如此面善?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哭得如梨花带雨的少妇脸庞,陆明玉心口一紧。
董月儿,那姑娘,是她嫁给楚随后,曾经打过一次jiāo道的董月儿。
似乎察觉了她的注视,米分裙女子疑惑地望了过来。
陆明玉想回避的,可她心跳停了,呼吸也停了,耳朵也听不见了。在认出董月儿的那一瞬,陆明玉就好像陷进了一场荒谬的梦里,她难以相信,她不想相信,她想醒来,可董月儿依然站在那里,她身边的男子……
他终于也转过来了,凤眼犹带不知为何而起的笑,熟悉的脸庞,俊美无双。
真的是楚随。
隔着薄纱,陆明玉怔怔地望着他,眼睁睁看他同样色变,然后,飞快松开了董月儿的手。
他还牵着董月儿的手了?
陆明玉的视线,紧紧地定在了楚随的手上,与此同时,她幻想的梦境骤然结束。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她听错了声音,认错了人。
楚随,董月儿……
陆明玉自嘲地笑,笑容尚未完全展开,眼泪一串串落了下来,心伤透了,大病初愈的身体亦承受不住,双腿一软,朝前栽去。
“阿暖!”萧氏是第二个发现楚随的,还没缓过神,余光就见女儿栽了过来,慌忙扶住。
陆明玉已经昏了过去。
萧氏吓得脸都白了,想喊丈夫帮忙抱女儿去车上,一回头,却没看到丈夫的身影!
萧氏下意识转向楚随那边,恰好看到丈夫风似的走到楚随身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萧氏骇得忘了反应,呆呆地看着丈夫打完人,什么都没说,沉着脸朝她走来。
“先回去。”陆嵘抱起女儿,冷声道。
女儿要紧,萧氏点点头,弯腰抱起儿子,快步跟在丈夫身后。
转眼间,一家四口重新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dòng庭湖畔,楚随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一手捂着脸,凤眼茫然地追着陆家马车。
“时谦哥哥,他为什么打你啊,你都流血了……”
董月儿不认识陆家人,她只关心楚随,见楚随傻傻的,好像被人打懵了,董月儿害怕地抱住楚随,呜呜哭道。
哭声提醒了楚随,看看怀里哭哭啼啼的董月儿,楚随莫名一阵心烦。
早知会遇见熟人,他说什么也不会碰董月儿,只是,阿暖为什么昏倒了?陆三爷为何又打他?
右脸痛如火烧,楚随满腹疑窦,却意外的,没有一丝丝最该有的气愤。
“阿贵,你先送董姑娘回去。”推开董月儿,楚随皱眉吩咐他的长随。
阿贵心qíng复杂地点点头,看着二公子脸上的大巴掌印,又气又心疼,那个陆三爷,乱发什么疯?
“时谦哥哥,你要去哪儿?”眼看楚随要走,董月儿不解地问。
“与你无关。”楚随头也不回地道,翻身上马,去追陆家马车。
陆三爷再打他,那也是亲戚,董月儿算什么?若非董月儿的眼睛让他想到了陆家的小外甥女,那日他才不会出手相救,更不会有后来的一时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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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57
恍恍惚惚的,陆明玉好像回到了上辈子。
楚随去山西办差,恰逢母亲忌日,陆明玉便搬到庄子上小住一月,清心寡yù祭奠母亲。
“夫人,门房说有位妇人带着孩子前来借宿。”采桑挑帘进来,轻声道。
陆明玉放下经书,奇道:“妇人?”
采桑点点头,小丫鬟来请示,她都打听清楚了,“是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布衣打扮,说是要去京城寻夫,孩子六七岁的模样。”
陆明玉听了,心中触动。她七岁的时候没了娘,父亲也成了陌路,每每看到母子在一起,都会联想到自己,加上对妇人为何寻夫生出好奇,陆明玉就让人去领那对儿母子进来,她简单收拾收拾,去堂屋见客。
行至堂屋门外,客人已经进来了,一看到她,妇人愣了愣,采桑在旁边提醒,妇人才拽着她身边的男童一起跪了下去,朝她磕头:“民妇千里迢迢从岳阳而来,盘缠都用尽了,多谢夫人好心收留,夫人菩萨心肠,肯定会有好报的。”
官话说的十分生硬,带着陆明玉从未听过的地方口音。
陆明玉落座,柔声叫她起来,顺势打量这对儿母子。
娘俩身上都穿着细布衣裳,看得出风尘仆仆,但从头到脚都很gān净,只有鞋子带着走路奔波的灰尘脏污。妇人身段纤细,肤白貌美,一双桃花眼局促不安地打量她,那见到生人就紧张的神态,一下子就让陆明玉想起了逝去的亲姑姑。其实长着桃花眼的美人很多,祖母姑母、母亲与她都是,还有人打趣说她们娘四个是一个娘家的,但让陆明玉初见就觉得亲切的,只有这个少妇。
少妇貌美,她身边的男童就更漂亮了,凤眼细长,唇红齿白,依赖地靠着母亲,认生又好奇地打量她。陆明玉看着男童的凤眼,不由又想到了楚行、楚随兄弟,那哥俩也是凤眼狭长,只不过楚行冷峻,眼神令人惧怕,楚随爱笑,凤眼风流。
人都是爱美的,陆明玉也不例外,示意妇人坐下说话。
“听他们说你要去京城寻夫,怎么,你与他走散了吗?”喝过茶,陆明玉好奇问。
刚问完,就见那妇人潸然落泪,拿出帕子低头哽咽了起来。
陆明玉好好宽慰了番,妇人才断断续续地jiāo代了她的故事,“我,我姓董,小名月儿,家住岳阳一个小村子,我爹娘死得早,是爷爷一手把我拉扯大的,邻村霸王见我生的美,要抢我做小妾,还打死了我爷爷……幸好赵公子及时出现,救了我……我什么都没有,只能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恩qíng,没过多久,赵公子家里出事,他要回京城,临别前让我在岳阳等他,他处理好家事就来接我……他才走,我就查出了身孕,我想给他写信,可我根本不知道他家到底住在京城哪里,只知道他姓赵……我一直等他,一个人辛辛苦苦将儿子养大,今年他留给我的银子都用光了,孩子也到了读书的年纪,我不想儿子无名无分被人耻笑,便卖了他留给我的宅子,进京寻夫……”
……
进京寻夫,多可怜的人啊。
“丈夫”姓赵,所以纵使那孩子凤眼酷似楚随,陆明玉又怎么可能想到这个董月儿要寻的丈夫就是他陆明玉的相公?又怎么可能想到如胶似漆的丈夫曾经许下的只有她一个的诺言都是假的,又怎会想到楚随不但早就碰过别人了,还生了一个儿子?
她想不到,所以陆明玉傻傻地安慰了董月儿一番,第二天还送了董月儿五十两银子,怕董月儿找不到丈夫,孤儿寡母在京城无处可住。给楚随写信的时候,陆明玉还在信中提到了此事,楚随呢,果然骗她骗久了,回信里滴水不漏,还笑她傻大方,说穷人行骗的招式多种多样,那些话都当不得真。
马车跑得快,有点颠簸,陆明玉醒了,却不想睁开眼睛,只有眼泪不停地流。
楚随,楚随瞒得她好苦。
上辈子她执意要嫁给楚随,父亲不同意,说楚随亲姐姐是庆王妃,庆王虽是皇后嫡出的大皇子,但庆王愚笨,碌碌无为,要当太子,可能会与其他皇子有一番争斗。陆明玉陷在楚随的温柔里,不在乎这些,但如果楚随早告诉她这世上还有个董月儿,或是楚随瞒天过海的本事再低些,让祖父父亲查出他有外室有儿子,陆明玉再难过,她也不会嫁给楚随的。
她想嫁一个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的丈夫,她连墨竹那样的丫鬟都接受不了,又怎能接受丈夫与另一个女人同chuáng共枕,做对她做的那些……脑海里不由自主涌现楚随与董月儿亲昵的场景,陆明玉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阿暖……”
萧氏一直抱着女儿,女儿醒了,女儿在她怀里默默流泪,萧氏都知道,她更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女儿时间让她自己哭个够。女儿突然抬起头往坐榻外面扑,萧氏眼尖手快拽过盛放糕点的青花瓷盘,替女儿接着。
有点味道,却没有人嫌弃。
恒哥儿紧张地坐在爹爹身边,大眼睛害怕地看着姐姐,以为姐姐又生病了。
陆嵘坐在对面的侧座上,看到女儿哭得满脸眼泪,láng狈地重新埋到妻子怀里,肩膀颤动,渐渐传来压抑不住的小声抽泣,陆嵘脸色越来越难看,袖子里双手紧攥,青筋bào露。女儿自重生回来,就一直惦记着楚随,身为父亲,陆嵘心里酸溜溜的,拘着女儿好减少女儿与楚随见面的次数,可每次有机会见到楚随,听着女儿雀跃的声音,陆嵘一边泛酸,一边又慢慢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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