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嵘坐在chuáng边的椅子上,再次闻到妻子身上特有的清香,他又满足又渴望,qíng难自禁地怀念新婚那会儿,夫妻同chuáng共枕,她趴在他胸口夸他好看,似喝醉了酒,那是只有qíng浓时分才有的娇妻在怀,甜言蜜语。
“我,阿暖有些地方说的不太明白,我想问问你。”收起绮念,陆嵘低声道。
萧氏闭着眼睛,补充了女儿嫁人一事。
陆嵘傻了,女儿居然都出嫁了?
“为什么是楚随?”因为眼睛,陆嵘对楚随的了解比萧氏还少,他想知道楚随有何过人之处。
萧氏一个死人怎么可能知道?
“阿暖害羞,这些没跟我提。”关系到女儿的婚姻大事,萧氏慢慢坐了起来,沉声道:“不管怎么说,阿暖嫁到楚家才招致杀身之祸,这次咱们务必要慎重考虑,能换一家最好,就算还是楚随,也得查清楚家各种恩怨再答应婚事。”
陆嵘颔首,眼睛对着chuáng沿,“你放心,无论阿筠还是阿暖,这一次我都会护住她们。”
陆嵘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叫陆筠,正是陆明玉口中那个进宫为妃难产而亡的姑姑。
萧氏垂着眼帘,有那么一瞬冲动,想告诉陆嵘她其实也死了,想看看陆嵘会是什么表qíng。
但她够理智,把话咽了回去,“还有事吗?不早了。”
袖子底下,陆嵘攥了攥手,一边是伺候他十几年的忠仆,一边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如果必须辜负一个……
“纤纤,墨竹十五岁来陆家伺候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想等我眼睛好了,亲自给她挑个良人。”抬起头,陆嵘望着妻子的方向道,“纤纤,我不是不信你,是不想别人背后妄加议论。”
他信任妻子的心胸,事qíngjiāo给妻子,妻子肯定也会给墨竹找个好人家,但陆嵘不想让人议论妻子容不下他身边的丫鬟,换成他亲自安排,旁人要编排也是编排他。
萧氏意外地看他,这人,竟然舍得他的好丫鬟?
似是看得见她心思,陆嵘诚恳道:“纤纤,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想跟你好好过。”
萧氏盯着他,她信陆嵘是诚心求和,但她依然不痛快。
陆嵘真的舍得墨竹吗?不是,如果可以两全,他还会继续留着墨竹伺候,他提议把墨竹嫁出去,是因为他觉得她萧纤纤容不下一个丫鬟,他陆嵘是为了夫妻和睦才妥协一步,放弃忠心丫鬟。将来墨竹走了,也会成为丈夫心里的一根刺,也许哪天夫妻争吵,这根刺就会冒出来,成为丈夫指责她的利器。
萧氏不喜欢墨竹,不是因为嫉妒丈夫处处维护墨竹,而是墨竹心太大,想掌控前院。
正是因为在陆嵘身边伺候了那么久,所以才把自己当成了前院的女主人吧?
换成任何一个妻子,都不会喜欢这样的丫鬟。
如果墨竹安安分分,她是出于嫉妒才厌恶墨竹,丈夫此时承诺送墨竹走,萧氏会很满意,会高兴地把陆嵘拉到chuáng上奖励他一番。但墨竹不安分,她萧纤纤也不是单纯的妒妇,陆嵘求和之心是真,可他看低她了。
“为何要把墨竹嫁出去?”
萧氏走下chuáng,在陆嵘受惊准备起身前亲昵地坐到了他腿上,双手抱着他脖子。陆嵘浑身僵硬,妻子柔软的身体,她身上好闻的体香,以及她撒娇般的语气,无不刺激着他。他双手隐隐颤抖,想要抱住妻子,却怕他会错意。
“三爷,你以为我厌恶墨竹是不是?”萧氏靠在男人肩膀,温柔细语,自问自答,“其实我不讨厌她,她jīng心照顾你这么多年,我由衷感激她,我只是嫉妒她能近身伺候你,我身为妻子却不行……”
原来妻子是这么想的?
陆嵘再也忍不住,双手紧紧抱住她,“纤纤,我不想委屈你做那些,不是只许她不许你……”
“妻子照顾丈夫,怎么会是委屈?”萧氏幽怨地道。
陆嵘抿唇,不知该怎么解释,越是在乎的人,越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自己无能的一面。
萧氏也不是特别在乎答案,她叹息一声,声音又轻松起来,“好在阿暖有福气,遇到了神医,等阿暖治好你,三爷眼睛能看见了,墨竹就是普通丫鬟了,端端茶倒倒水,只要三爷别再特别对她,我又怎会吃她的醋?”
她从始至终不满的都是丈夫因为眼睛被墨竹蒙蔽,让她吃醋?墨竹的姿色,还不够资格。
误会澄清了,也不用违背良心赶身边老人走了,陆嵘又惊又喜,连忙向妻子保证,“纤纤你放心,等我眼睛好了,只有她不能对我做的,没有你不可为的。”
她一定不会知道,他有多想看他替她挑选衣服,看她替他夹菜。
“纤纤……”眼睛有了希望,妻子原谅他了,压抑多年的思念有了宣泄口,陆嵘颤抖着捧住妻子脸颊,低头去亲。
萧氏看着头顶男人如玉的俊脸,目光变了又变,忍了。
看在他脸的份上,看在他还有药可救的份上。
内室渐渐传来久违的动静,外面秋月偷偷笑,还有点羞涩。碧潭望着上房窗户,昏暗里神色难辨,而前院,墨竹孤零零站在门口,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等到她的三爷回来。三更天了,墨竹终于死心,一转身,看到地上她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她咬住嘴唇,快步回房。
第6章006
这一晚陆明玉睡得特别香。
虽然死了,可她又有了父母,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
然后大概是在chuáng上躺着休息了好几天,外面大丫鬟起chuáng只是发出轻微的动静,睡足的陆明玉就醒了。天还没大亮,房间里昏昏暗暗的,陆明玉仰面躺着,伸出胳膊,小手ròu嘟嘟的,指节下面一排小窝。
陆明玉觉得特别新鲜。
她迅速钻出被窝,披上斗篷走到穿衣镜前。这镜子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照什么东西都特别清楚,陆明玉往那一站,镜子里就多了个披着梅红斗篷的小姑娘,头发乌黑浓密,凌乱地垂在肩头,鹅蛋脸桃花眼,像她,又感觉嫩嫩的,仿佛一朵绽开的花一夜之间变回了当初的小花芽。
陆明玉新奇地摸了摸自己小小的脸蛋,原来七岁的她是这样,她都记不得了。
真的要从七岁重新来过吗?
前两天浑浑噩噩,如今大事都告诉了父母,陆明玉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也直到这一刻,她才将心思从父母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她会努力治好父亲的眼睛,会保护母亲不让母亲再落水丧命,可她呢,她该怎么办?
小姑娘的眉头皱了起来。
陆明玉喜欢父母健在的感觉,但她不想当小孩儿,她想做楚国公府世子夫人,楚随……
“阿暖,我真想带你一起去山西……”
楚随出发办差前一晚,夫妻难舍难分,他抱着她亲她疼她,qíng话绵绵。
陆明玉突然特别想楚随,想自己如胶似漆的丈夫。
但她才七岁。
重生了,有得有失,陆明玉耷拉着肩膀回到chuáng上,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茫然。东想想,西想想,房间不知不觉地亮了,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陆明玉莫名心虚,闭上眼睛。
“姑娘,该起chuáng啦。”大丫鬟甘露撩起纱帐,看着里面熟睡的小姑娘,轻声唤道。
陆明玉假装还没睡够,嘟着嘴转向chuáng里头。母亲有句话嘱咐的对,她不能再让旁人知道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甘露早习惯了,这么大的孩子,有几个一叫就醒的。先把纱帐挂到两边的月亮钩上,挂好了,甘露弯腰,笑着晃了晃陆明玉胳膊,“姑娘快醒醒,奴婢有好消息告诉你。”
陆明玉本来就十分清醒,一听有好消息,忍不住就转了过来,疑惑地望着甘露。
小姑娘大眼睛水汪汪的,被“好消息”吸引地一点都不困了,单纯又可爱,甘露不禁笑容更大,看眼门外,细声告诉陆明玉:“姑娘,昨晚三爷去后院陪夫人了,现在还在夫人那边呢。”知道小主子盼着父母和睦。
陆明玉又惊又喜,夫妻俩这是和好了吗?
心急见父母,陆明玉立即下chuáng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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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后院,萧氏正对镜梳妆,陆嵘一身青衫坐在chuáng上,明明没笑,俊朗的脸庞却给人一种很明朗温润的感觉,比笑起来还让人如沐chūn风。
目光扫过陆嵘身后的chuáng铺,萧氏垂眸,脸颊微微发烫。嫁给陆嵘八年了,新婚期间,两人突然从陌生人变成最亲密的夫妻,日常起居脾气xing格方方面面都需要慢慢去了解,那时候陆嵘虽然看得出喜欢她,但喜欢地很克制,不论做什么,都保留了几分,包括晚上。
可是昨晚,陆嵘热qíng地像变了个人,竟破天荒地……叫了三次水。
久旱逢甘霖,单从身体上讲,萧氏是很满意的。
“我这边还要等会儿,你先回前院看看?”萧氏柔声问,不然陆嵘一个大男人坐在那儿,不搭理他怕他误会,搭理吧,萧氏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好说的。陆嵘没差事,眼睛看不见,他好像没什么新鲜事主动跟她说,她呢,在陆嵘诚心诚意打发墨竹之前,萧氏不想对他太热络,免得事不遂愿,làng费感qíng。
“好。”陆嵘沉默片刻才点点头,捞起放在老地方的竹杖,站了起来。
其实他舍不得走,但昨晚已经失态了,再赖在这边,好像不太合适。
男人走了,秋月低头,不解地问萧氏:“夫人,奴婢看啊,三爷巴不得一整天都待在您身边呢,您为何不等着跟三爷一块儿过去?”正好扎扎墨竹的眼。
萧氏笑笑,没有解释。
那边陆嵘一人回了前院,墨竹见他已经换了新衣服,奉茶后便没有多问,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陆嵘喜静,他对墨竹这个老人有比较深厚的主仆之qíng,但这感qíng只体现在不忍随意发墨竹一事上,平时相处,墨竹在他心里就是仆人。他不会跟墨竹闲聊,不会跟墨竹分享他任何喜忧,就像现在,陆嵘心qíng不错,他就自己坐在椅子上,神色恬淡,耐心地等着妻子或女儿过来,一家三口再一块儿去宁安堂请安。
墨竹嘴巴很规矩,眼睛却偷偷地望着陆嵘。
她第一次见到三爷,三爷才十一岁,刚刚中了秀才的神童突然瞎了眼睛,少年郎脾气bào躁,稍有不如意就会大发雷霆。她小心翼翼地伺候,终于得到了他的信任,然后亲眼目睹陆嵘从一个偏激的少年长成玉树临风的佳公子。
老爷陆斩容貌不俗,原配据说只是普通美人姿色,从大爷二爷身上多少能看出来。如今的老太太朱氏却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今年都四十岁了,瞧着才三十的模样,风韵犹存,若非农女出身举止气度上不了台面,肯定会被老爷捧在心尖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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