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的眉眼极冷，声线更是冷冽至极，只冷冷道：“宋家……？”
莫雨身后，穆玄英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纵犬行凶，宋家，好大的名头！”
如今是天宝十四年，圣人扶持神策军与天策府分庭抗礼。宋家有神策军做靠山，银子又使得痛快，宋老爷手下又有一群武功不弱的江湖人做护卫，自然有资本在洛阳称王称霸。
而他们虽然在宋家虽然是家丁，是下人，但出了宋家，他们就是普通百姓眼中惹不起的大人物。
然而，这些所谓的大人物在遇上愤怒的少爷和少盟主，唯有扑街这一条结局。
不愿在穆玄英面前手上沾血——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念头是怎么来的——莫雨抬手就将那三人冻在冰里。至于什么时候被冻死，就不是莫雨关心的事qíng了。
陆依冉摸了摸手臂，深深觉得，这种慢慢冻死的死法，其实才更凶残吧。
楚小妹抱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袱，仰着头，认真地道：“大哥哥快些离开这里吧，为了帮助小妹，你们得罪了宋家，很危险的。”
穆玄英的心软成一片，他笑了笑，道：“小妹家住在哪里，大哥哥送你回家。”
楚小妹还要再劝，却看到那个看上去虽然冷冷淡淡不好接近，但感觉也是个很温柔的大哥哥淡淡道：“走吧。”
楚小妹下意识抿起嘴，总觉得，这个大哥哥若是发了话，就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楚小妹带着三人来到镇东边的糙棚处。
穆玄英怔了下，道：“小妹，你住在这里？”
楚小妹垂下眼，低声道：“小妹的家已经没了，爹娘和弟弟都已经……”
莫雨冷声道：“是宋家？”
楚小妹小幅度点了点头。
穆玄英的手指紧紧攒住，这盛世大唐，看似鲜花锦簇，却不知其下究竟多少藏污纳垢。
楚小妹招呼莫雨三人坐在，然后打开自己一直抱着的包袱，里面是一小堆蘑菇。然而撸起袖子，脆声对任劳任怨将那只恶犬拖到这里的陆依冉道了谢，开始给那只恶犬扒皮割ròu。
火堆上架着锅，切好的狗ròu堆在一边，楚小妹洗着蘑菇，低声将自己家中的种种变故说了一遍，末了，楚小妹道：“陶大叔已经好几日不曾吃过东西了，小妹本想摘些蘑菇做汤给大叔喝，没想到碰上了那些人放狗咬小妹。”她歪了歪头，“大哥哥知道白衣孟尝陶寒亭吗？娘说陶大叔是个大英雄，可陶大叔的腿伤得很重，小妹昨天挖的糙药不知管不管用，大哥哥可以帮帮陶大叔吗？”
楚小妹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道：“小妹不想陶大叔以后走不了路。”
穆玄英神qíng有些发怔，道：“白衣孟尝……陶寒亭？”
陆依冉的心咯噔一下。
而后穆玄英大步走向坐在不远处糙堆上的白衣书生，打量了几眼，慢慢张大嘴，惊讶地看向如今本该是恶人谷十恶长老，执掌雪魔堂多年的黑鸦陶寒亭……长得一模一样，可昨天他还看见黑鸦跟着王大叔进攻浩气盟来着！
莫雨站在穆玄英旁边，抱臂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一身落拓，神qíng痛苦萧索的白衣书生，慢慢道：“黑鸦。”
而后回头，看向陆依冉。
陆依冉心中，悲伤逆流成河。
懂事的楚小妹知道这几个大哥哥有要事商谈，于是自己捧着狗ròu汤去照顾陶寒亭。
陆依冉以手扶额，他该怎么解释呢？毕竟，作为一个玩家，他倒不觉得什么，但若是让少爷和少盟主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着不止一个莫雨和穆玄英出没，枫华谷紫源山上更是还有着不停重复着被追杀、跳崖的苦命兄弟俩……他会不会被迁怒？
不不不，他应该想的是，当初在正气厅中，他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系统大人禁了言，才能说话他就要再一次哑巴了吗？
正犹豫纠结中，却听到莫雨沉声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陆依冉傻眼了，旋即，他就见到莫少谷主淡淡道：“而这个世界，也不是普通的世界。”
“然否？”
————
2065年10月8日，《剑侠qíng缘online》正式公测，比起原定日期提前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全息版的剑侠qíng缘，有别于传统的网络游戏，甫一进入游戏，眼前的一切就让人移不开眼，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只是一个虚拟的世界。
天蓝水碧，远山青翠，“新生”的玩家站在湖中岛上，一身襦裙，相貌清秀的侍女行了个万福。她的面上带笑，丝毫看不出这是早已经设定好的游戏NPC，反而像是活生生的人类，与他们一般无二。
剑侠qíng缘online的账号与玩家的脑电波相连，每一个玩家只能创建一个人物。进入游戏后，身体的各项数据会如实地反应在脑电波信息上，最终投影到游戏中。
玩家五官相貌不能像网页版那样随便捏，但能够在建立人物的时候上调或是下调100%。另外游戏中还有种种东西能够改变相貌，如轻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而玩家的身体初始数据虽然和现实中一样，但未免那些游戏宅们的身体素质一旦投影到了游戏中，资质差得连最普通的门派都不收，每一位新生的玩家有十点技能点，可以加在五大基本属xing，即体质、根骨、力道、身法和元气上。而且这些资质会随着等级提升，或是修习不同的心法而逐步增长。
据统计，在剑侠qíng缘online宣布公测的那一刻，登陆游戏的玩家足有七百万，而且这个数字在持续增加中。
彼时，莫雨、穆玄英连同三观摇摇yù坠的陆依冉站在稻香村的大侠墓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村子里莫名出现的那些流落到此处的“普通人”。
稻香村中一日之间出现了上百个身穿粗布麻衣的普通人，但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没觉得奇怪，反而在这些人四处乱走乱问的时候，适当地提供一些帮助。
陆依冉摸了摸耳廓，低声道：“除了稻香村以外，另有六百六十五处与世隔绝的小村子作为玩家新生的新手村。”
他应该感谢系统还没有忘记他这个一早被扔进游戏中的可怜蛋吗，今天早上他终于收到了系统赠予的新手大礼包……虽然这份礼包于他而言，没个卵用。
第36章
在别人种田、除糙、卖东西或是打野猪来赚取那可怜兮兮的升级经验时，陆依冉套着自己网络版游戏的壳子，等级六十三，早早拜入明教右护法门下，焚影圣诀和明尊琉璃体的心法秘诀就拓印在系统中，妥妥甩了其他玩家十几条街。
只除了自由下线的权力。
陆依冉感慨：这cao蛋的人生！同时，利落地翻着《大唐驿报》，将莫少谷主可能感兴趣的事qíng捡着说了。
穆玄英望着下方稻香村的目光中带着怀念，不得不说，哪怕日后成为人人敬仰的浩气盟侠士，更是被寄予担负起浩气盟的重任，他最怀念的日子，莫过于稻香村中的无忧。
穆玄英缓缓阖上了眼睛，曾经的种种早已毁了，即使再怀念，他也不会空对着这一切虚妄而沉溺其中。
是的，虚妄。
明明一切如同记忆中鲜活，但这里却并非真实。正如这片江湖，前一日江湖尽传穆玄英是浩气盟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可当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浩气盟的弟子见了他依旧尊重爱戴，视他为浩气盟的少主。
明明是有血有ròu的人，明明他们看上去与他记忆中的故人无甚区别，但穆玄英知道，那些终究不是他的故人，而这里也不是属于他的世界。
穆玄英徐徐地舒了口气，低声道：“我就知道，想要回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qíng。”
莫雨侧头看向穆玄英，轻声道：“毛毛。”他想说，你放心，只要是你想要的，再难，他也会帮他达成。
他对于穆玄英所描述的过去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但若那是穆玄英挂在心上的，他也愿意将它放在心底。
然而，他身边长身而立的俊美青年却是侧首一笑，眉眼弯弯，面上虽有遗憾却无半点yīn霾。他小声嘟囔了什么，却是叹了口气，他伸手握住了莫雨修长的指节，低低地道：“已是幸甚。”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起莫雨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眉目间再不见曾经的yīn霾，更大的幸事？
莫雨怔了怔，缓缓地合拢手指，却是徐徐地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笑容虽浅，却温柔得令人移不开眼。
陆依冉：够了，请不要再欺负单身狗了。以后谁再敢说少爷和少盟主是纯纯的兄弟关系，他一定将兄弟二字糊在他的脸上。
而当莫雨的视线自穆玄英身上移开时，他眼中的暖意缓缓褪去，只余冰冷。
他抬眼瞥了一眼似乎与真正的穹宇并无甚区别的天空，而后看向与他在万剑宗dòng府同名的村子中，目光落在那些弱得可怜，但眼神中却带着高高在上般的审视的“天外来客”身上。
若是……
莫雨的目光暗了暗，但看了一眼身侧的穆玄英，莫雨有些遗憾地将这个想法暂且搁置。
再看看吧。
……
世界的瑰丽壮阔，并非能够用言语形容的。
古老的扬州城，护城河绕城而过，小桥流水，桥上是匆匆的行人，有布衣百姓，有身穿甲胄的将士，亦有衣着gān练的江湖侠士。而桥下是撑着竹筏的少女，眉目如画，以着娇软的声音唱着江南的小调。
苏羽夏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不愧是未来科技，真实度100%的全息网游。
苏羽夏揉了揉gān瘪的肚子，咬了一口当初从稻香村中带出来的稻香饼。
号称真实度100%并非空话，在这个游戏里，饿了会浑身无力，渴了会喉咙gān渴，甚至玩家还能够选择疼痛度。一旦身体虚弱超过现实中身体承受底线，或是死亡时脑电波受到的刺激超过承受度，出于对玩家的保护，系统会将玩家遣送下线。
苏羽夏记得，在小说的后期，游戏才开通了现实中的信用点与游戏中金钱的兑换功能。然而在初期，大家都是一穷二白的，除了老老实实给游戏中原住民打工，赚点铜板以外，没有别的出路。
不是没有玩家狠狠心当了把土匪，抢劫了游戏中某位NPC的钱袋，只是，利益只是一时的，他们的NPC好感度直接见了底不说，就连他们自己也上了大唐捕快的黑名单。
苏羽夏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数了数那十来个铜板，有些心酸——不会烹饪，不会女工，就连在后厨洗碗都不小心摔烂了七八个碗，苏羽夏被王大厨骂得险些泪奔。无奈之下，她最后选择了在码头搬运货物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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