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南听到这里,不由起身,慢慢道:“大娘子果然不愧农神娘子称誉。”
林赛玉说了半日,却得来他这一句话,不由脸一红,低头道:“大官人也来取笑我,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种地看似简单,却也是有风险,”说着叹了口气,心思幽幽的飘向那遥远的京城,那个人,如果不是因为她,也许不会处在那个看似风光却凶险无比的位置,“尽人事听天命,不小心是不行的。”
话说到这里,屋外的雨渐渐停了,只剩下屋檐的水滴答滴答的砸在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chuáng上的全哥呢喃的翻个身醒了,林赛玉忙过去看他,苏锦南站在屋中,仔细的回味那一番话,如果换一种方式,她的意思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保证大棚菜如今的高价值才是对天下万民最好的事?
在第二日林赛玉继续她游览行程时,苏锦南的一封书信快速的向京城而去,这封信将在朝堂上引发大范围的争论,也让刘小虎迎来了为官生涯中第一次意见被质疑。
第87章好奏折李二爷喜获圣赞
熙宁十年五月,京城的天气已经完全褪去了寒意,chūn天到了尾声,炎热的夏日就要到来了,皇帝坐在宫内的小轩里,看着临窗一树海棠开得正好,引来无数蜜蜂盘旋,期间夹杂两只蝴蝶上下飞舞,一阵微风chuī来带进柔柔花香。
不过此时的皇帝心qíng并不是很好,虽然新皇子建康成长带了许多欢愉,但不幸的是曹太后上个月染了风寒,吃药吃了一个月,还不见好,说起来,曹太后今年已经六十一岁,是到了病多发的年纪。
皇帝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揉揉有些发麻的胳膊,目光落在另一边的亭台楼阁上,不过南征jiāo阯的郭逵就要得胜班师回朝了,虽然没有活捉贼子李乾德,但也出了皇帝心中一口恶气,是该让枢密院考虑封赏了。
但是皇帝又想起一事,顿时又不高兴起来,唉,为什么他这个皇帝做的如此难?
“宣中书省吴充、王珪晋见。”皇帝将桌案上一本奏折摔了摔,对身旁的内侍吩咐,看着内侍匆匆而去,将那本奏折先放在一边,捡起另外的翻看,见到其中有李定的上书,不由将眉头皱了皱,但还是耐着xing子打开来看,果然见写的是:“……自彦章主计以来,具是有为时令天常之事,且休妻纳妾,治家无方,今又yù行大棚之事,以致京内外屯田风大起,青苗役法深受其害,臣以弹邪绳jian为职,安敢避默?伏望陛下察qíng,罢黜淤田司刘彦章。”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刘小虎休妻纳妾的事!再远点就是因为小青年一时意气高调拜见司马大人的事!皇帝毕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这几个月来,弹劾刘小虎的奏折是接连不断,尤其是这个李定,简直就是老狗啃骨头——咬住不放,皇帝有些气恼的将奏折扔到一边,这些人怎么总是记着人家的不好,怎就看不到刘小虎劳累奔波治好河北东西路的麦灾?那可是关系几万百姓生命的大事!
“党派之争!为人小气!”皇帝嘟囔一句,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又想起沈括的奏折,哼了声道,“不过,总比这个见风使舵的人qiáng!”。
自从丞相王安石请辞归去后,支持变法的人以及反对变法的人,都变得有些怪怪的,似乎大家的都瞪大了眼睛,时刻注意这朝廷的动向,说出来的话都貌似公正无偏,实则看风使舵,旁的人也就罢了,如今还不到半年,沈括这个王安石极为看重的人,也竟然上了抨击新法的折子。
皇帝随手翻着桌案上其他人的奏折,抬眼看到宰相吴充,王珪远远地跟着内侍过来了。
“微臣叩见陛下。”吴充与王珪同时拜倒。
皇帝免了礼,也不说别的,将沈括的奏折递过去,道:“你们看看,他这话说的怎样?”
吴充与王珪都是就混官场的老油条,即刻就发现皇帝语气带着不满,王珪看了吴充一眼,示意他先看,毕竟首辅是吴充,吴充腹议几句,王珪这个老滑头,只要遇到议政的事,一概只听不说,就是说了也随大流不挨揍!
吴充拿起奏折看了起来,不由吸了口凉气,看完随后递给王珪,皇帝此时又问:“爱卿以为如何?”
王珪自然又低头不语,吴充虽然是王安石的亲家,但并不支持新法,反而入朝后,一直奏请司马光大人归朝,不过,沈括的行事到让他很意外,于是说道:“役法已推行开来,突然修改只怕不易,改动虽小,也是煞费周章。”
吴充说完,就看了眼王珪,但王珪只是跟着哼哼几句,皇帝哼一声,这话等于没说,明白他们两人的心思,低头去看桌案,正好翻到一本奏折,见上面字迹俊秀,行云流水,不由大感兴趣,也不理会那两人,打开来看,见上面写着:“……今陛下意为民请利推行大棚种植,实乃万民之福,但万物因时受气,因气发生,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纵观历朝历代,时有灾年,七年蝗灾未灭,今冬麦灾又起,民尚不果腹,何意美味?而如今大棚菜获利颇丰,毕将人人追而逐之,一则农田荒废,二则蔬菜量增而必使菜价跌,臣又闻种谷必杂五种,物聚则虫生,臣知陛下爱民之心,今有刘大人种成高产水稻,恳请陛下暂先推广种植,饱民之腹充国之仓,再行大棚之美,……”
“好!”皇帝一口气看下来,不由拍案说叫绝,先不说这篇奏折的文笔,但说字体,收放自如行云流水,让人观之欣然,感觉畅快淋漓,皇帝一向喜欢书法,一看之下不由暗自用手指在桌上模仿起来。
吴充与王珪垂首等了许久,不见皇帝说话,面面相觑之后就抬起头,正好听到皇帝一声好,让他们都愣了,吴充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有些过于模糊了,而王珪依旧那副样子,不过却看出皇帝是在看另一份奏折,他离得近,一眼就看到奏折上的字体,于是咳了声道:“陛下,登仕郎的书法颇有蔡君谟之风。”
蔡襄的字体在宋朝堪称第一,皇帝听了也点头,记起这个登仕郎,笑道:“看来,朕倒小瞧了他,原来他不仅有安国大人之风,还有蔡君谟之风,更有宰相之才。”
这话说的吴充与王珪都愣了愣,这夸奖可不小!吴充就有些不高兴了,不就是因为字写的好吗?至于被夸成这样?咳了声道:“陛下,且不可本末倒置,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帝也不恼,呵呵笑了,将奏折递给他们,说道:“前些日子刘爱卿说起要推广大棚之事,宰相大人,你们考虑的如何?”
关于推广大棚的事,自从三月刘小虎在朝中上了奏折之后,朝堂内外热闹十分,京中各豪贵谁不知道大棚蔬菜的价值,听到消息纷纷争相囤地,而新旧两党以这个为导火线,也掀起了互相攻击的战斗,尤其是在御史台,以邓绾与李定为首分成两派,从朝堂到朝下,吵得不可开jiāo,甚至开封府上奏,在城中酒楼已经发生几起斗殴事件,卷入其中的有好几位朝中大臣。
关于这件事,吴充倒没什么想法,也没觉得不妥,看来那一向无党无派的登仕郎也表明观点了,只是不知道是站在哪一方,想到这里他一面接过奏折,一面道“臣想此乃利民之事,暂不知有何不妥,正在深思。”
接过奏折,王珪按不住好奇,也探过头来看,耳中听皇帝道:“你们先看看登仕郎写的奏折,朕获益匪浅!”一行看下去,二人都有些变色,他们谁都看的出来,李蓉句句都在反驳大棚推广,但句句都以民生为重,引经据典但通俗易懂,合qíng合理诚诚恳恳,果真称得上一个好字!
吴充知道了风向标,便行礼满含激动的说道:“陛下,天佑我朝!”
这趟王珪也跟着拜了拜,说道:“我等浅薄,才是本末倒置!”
皇帝哈哈笑着站起来,心中连日的郁闷一扫而光,再一次将那奏折读了一遍,说道:“明日早朝,请丞相大人当朝宣读,朕要好好奖赏登仕郎!”
第88章说功劳曹大姐初惊朝堂
这一天的早朝,所有的官员都发现以往带着几分病气的皇帝格外的jīng神,不由稍微放松了些,这些日子他们可真不好过。
朝事徐徐进行,皇帝先是说了班师回朝的郭逵如何封赏,这件本无意外的事竟然意外的引起了首相吴充与枢密院副使王韶的争论,朝中人都知道吴充对于王韶颇为看不起,王韶似乎也挤压了一肚子气,此时尽qíng发泄出来,一口一个郭逵无功有罪,不仅让吴充面上下不来,就连皇帝也浮现几分不满。
眼看二人说着说着又纠缠到往日开熙河的争论上,皇帝咳了一声,说道:“中书和密院先给郭逵议个处分,再行取旨。”算是给他们个台阶下。
此时宝文阁待制李承之忙出列奏事,打断了面色不悦依旧要说话的王韶,他说的是延州灾伤严重祈求减税,皇帝立刻准了,又想登仕郎那篇奏折,叹道:“可见粮食之重。”一面招内侍宣读登仕郎李蓉的奏折。
站在朝堂最后边最不起眼一角的李蓉,一开始没听清皇帝要内侍念什么,待听了两句,脸色又惊又喜,不由往前迈了几步,而随着内侍尖哑的诵读声,朝堂上的人面色各异,而其中最难看的莫过于手中拿着最新推广计划书的刘小虎。
“朕尤记那年旱灾蝗灾接连,两江两浙颗粒无收,民众饿死者十之五六,米价贵如金银,今又闻延州灾伤,可见天下何事为重。”皇帝叹了口气,接过内侍捧上奏折,看向众臣,“登仕郎何在?”
李蓉忙抢出列,躬身道:“臣在。”
“擢登仕郎李蓉进宝文阁侍制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皇帝微笑道,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宝文阁侍制也就罢了,那是个侍从官,是个荣誉,是个闲职,是专为了文学造诣上出类拔萃的人设置的,他李蓉写的一手好字,也勉qiáng担的上,但中书省可是能够直接参与机密朝事的正六品实官职,这个在朝人眼中一向风流倜傥饮酒作诗红袖添香的年轻男子,竟然也能当的?
朝堂上一瞬间陷入静默之中,就连李蓉也怔住了,这,这就成了正六品的官了?自己的父亲一辈子做梦都梦想的官职,到死也念念不忘的官职,就这么简单的到手了?
“李大人,快谢恩啊!”一个声音提醒到,李蓉忙跪下一面斜眼看到提醒自己的人竟然是御史中丞邓绾,心道,果然不亏骑墙小人之名,这心思这眼神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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