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苏络总会为秦怀辩白吧,所以她经常会这么想,错,并不只是秦怀才有。
苏络笑笑,朝着万燕归道:“我不会画画,对颜色搭配也没什么研究,所以不知道颠倒黑白之后的效果如何。”
太后惑道:“什么颠倒黑白?难道又有隐qíng?”
苏络笑道:“络儿不知,如果另有隐qíng的话还请万公子说个明白罢。”
那种缘由万燕归当然不能开口,他掩住眼中因苏络而起的怒气,朝太后施礼道:“糙民失言,因秦怀娶了家姐之后得到万家帮助才能重振秦记声威,故而糙民心中不服。”
今天的故事把太后绕个够呛,耐心也消耗了不少,现在她对这件事的关注度接近尾声,对万燕归不太清楚的解释也不予追究,只是道:“那秦怀和你姐姐都是可怜之人,你也应当体谅才是。”
万燕归再无他话,低头称是,跟着坐回席中,静默不语。
刘成轩笑呵呵地忽闪着手中折扇,主动与太后聊天打破沉默,太后显然很喜欢这个外甥,言语中总见亲昵。苏络坐在一旁倒担心起来,看样子万燕归今天是又生了一肚子气,等今天晚宴结束,不知道他又将用什么办法对付秦怀。对付秦怀倒也好说,大不了秦怀就闪人,可这姓万的认定了自己和秦怀一伙,处处和自己的生意做对,这十几天已经不知弄出什么麻烦了,再等上十天半月……不是她不相信苏绛的实力,而是刘成轩一顿饭都敢要价几十万,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不行!她一定得想办法出宫。
李如松接收到来自苏络的眼色信号也是没招,太后说要举办十场晚宴,今儿才第四场,不办满宴会,太后可能放人么?
刘成轩见苏络闷着不吭声,再看看李如松也不说话,两个人憋着劲打眼色,笑着从袖中摸出一物,拿在手中一晃,“上次分别之时苏姑娘特以银簪相赠,在下不才,不敢受姑娘厚爱,故双手奉还。”
苏络一愣,看向他手中的簪子,差点没翻个白眼。还“以银簪相赠”?苏络那时候是想用这簪子戳死他!
不过这小子也真够损的,明知道今天的场合是因为什么举办的,还来这么一出,他对面的那三位布置板选手大概都会以为苏络这是表白不成,让人拒绝了。哦……还有太后。
太后好久没活得这么八卦了。有八卦的感觉真好,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满是八卦的后宫……现在八卦后宫已经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轩儿,难道你和洛儿……”
刘成轩故做神秘地一笑,起身至苏络桌前将簪子奉还,“在下实在有负姑娘美意。”
苏络接过簪子,一边假笑一边想着自己该怎么应对。说出实qíng,说这玩意其实是当凶器使的?当场翻脸好像不大好,况且还有太后在这,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地盘。
李如松在一旁突然开口,“在下不知苏姑娘与刘兄的关系,适才唐突了。”
苏络听着又是一愣,这个“关系”……
刘成轩也讶异了一下,回头看着李如松。他使这么一招本是见万燕归失利,存心为难一下苏络和李如松,没想到这个看似傲慢的年轻总兵居然会不战自退。
苏络笑了,她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她想通过李如松把她弄出宫去是不现实的,刘成轩才现实。
“太后娘娘。”苏络朝太手羞涩一笑,“络儿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太后娘娘说。”
太后一看,又有八卦,哪有不允之理,当即带着苏络去了偏殿。
刘成轩走到李如松跟前看了他半天,一边摇头一边说:“有yīn谋,有yīn谋,我现在也糊涂了,和苏络有关系的人到底是你还是秦怀?”
李如松闲散地一笑,也跟着摇头,“都不是,是你。”
第172章自己的路
刘成轩用扇子轻敲着头走回坐位,与万燕归对视了一眼,又摇摇头,“有yīn谋。”
没一会,太后就领着苏络一脸笑容地回来,边走边假意轻斥:“你这孩子,有这心思怎么不早说?”
苏络跟在太后身侧始终低着头,“络儿先前并不知道刘公子的身份,只当他是普通商人,便不敢与太后提起,况且……也不知刘公子家中是否已有妻室。”
太后忍不住轻笑,“商人就不是人么。”说完转身向刘成轩板起脸道:“你这个岁数早到了成家的年纪,人家的儿子都能考乡试了,你还是一个人。”
刘成轩敲着脑袋瞅瞅苏络,看见苏络在冲他贼笑,一时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朝太后语意模糊地道:“有缘人尚未出现罢了。”
太后与苏络使了个眼色,笑着回到座位上,端起酒杯朝众人道:“今日相聚不就是有缘么?哀家有些累了,你们年轻人只管尽兴吧。”
众人起身恭送太后,太后临出门时突然朝刘成轩道:“轩儿,络儿说想看看京城名景,你有空便带她去逛逛。”
刘成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苏络忙道:“若是刘公子没空便算了,况且我现在在宫里,也不方便出去。”
“有什么不方便的。”太后朝苏络使了个眼色,“一会就跟他们一同出宫去罢,轩儿,你送络儿回郡主府去。”
刘成轩愣愣地送太后出去,然后扭头盯着苏络,“你和太后说了什么?”
苏络与李如松笑着对视一眼,苏络步伐轻快地走到刘成轩跟前,笑眯眯地道:“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说什么,送我回家吧,刘、公、子~”
刘成轩将手中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忽然大笑,“让你们算计了。”
苏络回过身,朝另一边的三块布景板拱了拱手,而后率先走出大殿。李如松随后跟上,刘成轩抬手用扇子搭住他的肩头,“李大人,苏姑娘表达好感的对象似乎是在下才对。”
李如松懒散地一笑,“的确是你,不过窈窕淑女……”
刘成轩连连点头,示意知道下一句是什么,李如松跟着点头道:“所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莫要轻敌才是,刘、公、子~”
刘成轩彻底确定自己被这两位反将了一军,他本是想难为一下苏络的,没想到这姑娘作风忒开放,居然敢向太后直说自己对一个男人有意思。
“有意思,真有意思!”刘成轩摇头晃脑地跟着出去,万燕归始终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刘成轩回头笑道:“想报仇么?就把那丫头收了去吧,她就算不是你姐夫的新欢,应该也关系匪浅。”
万燕归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是怕自己惹祸上身吧?”
刘成轩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想了想,而后长笑一声,“有意思,真有意思!”
刘成轩觉得有意思,苏络同样觉得有意思。原本遥遥无期的出宫日期,在牵扯到太后的亲戚时立刻降至眼前。这刘成轩应该是连太后都拿他没办法的人,否则决不会这么老了还不成亲,太后或许想的是让他娶一个gān公主应该也是件不错的事,否则他固然是皇亲,却也真的就是一个商人。士农工商,商排最末,无品无爵,朝中哪个官员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圣旨bī婚?似乎也行不通,这年头的大臣喜欢撞柱子,并把这项运动当优良传统发扬下去,一旦有什么不顺他们心意的事了,就撞一撞。控制好力道,撞撞更健康。
“怕不怕刘成轩假戏真做?”回家的路上,李如松这么问苏络。
苏络吸了一口紫禁城外的空气,大笑,“原来外边儿的空气果然更清新一点。”感叹完毕才回头看着李如松,背着手后退着前进,“我怕什么?现在怕的该是他,他三十来岁的人一直没结婚,不是有心理yīn影就是立志做单身贵族,哪会为了一时赌气把自己送进坟墓?”
李如松低笑,“我也有点怕。”
苏络的脚被石子硌了一下,闪了闪身,跟着转过身去正常前进,小声而模糊地问:“你怕什么?”
李如松没有回答,回身让一直跟着他们的马车赶过来,吩咐车夫去郡主府等着,然后便沉默下来,陪着苏络静静地走路。
苏络咬咬下唇,忍住没说话,吸气鼓起腮帮子,然后吐气,然后再鼓……就这么鼓了一路,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直到看见远处郡主府门前的灯笼,李如松停下步子,轻声道:“苏络,你现在清楚自己想要谁吗?”
苏络哆嗦了一下子,跟着站住,低下的头一直没敢抬起来。
“走吧。”李如松揉了揉苏络的头顶,痞痞地笑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选我。”
苏络一下子就受了刺激,“选你gān嘛?选你去卖身吗?”
李如松一扁嘴,“卖给你也无妨。”
“谁希罕你,不事劳动又làng费粮食!”苏络突然疑惑起来,“你不是宣府总兵么?gān嘛总在京城泡着?”
“赶我走吗?”李如松长叹一声,“现在是万历多少年了?”
苏络不知他的用意,“十七年,怎么了?”
李如松摇头长叹,“没多久了,没多久了。”
苏络心中一动,急道:“胡说什么!只要你肯保命,没理由挨不过去。”
李如松瞄着苏络,突然把脑袋探到苏络面前,苏络避开,他又探过去,贼笑道:“担心我?”
“鬼才担心你!”苏络一把推开他,脸上带着被戳穿的窘迫,她像是掩饰,又像是在为自己辩白,“秦怀出事的时候我也一样担心的。”
李如松端着的痞子劲一下子泄了jīng光,他苦笑,而后又变成微笑,舒眉展目,狂放地俊朗,“我是说,就算想留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也不可能了,万历二十年的时候宁夏会有大战,随后便要东征朝鲜,这两年我该会把jīng力放到军校上,希望他们能派上用场。再然后……”
再然后,二十五年升辽东总兵,次年四月,遇伏而亡。
李如松沉默了良久,沉默到苏络有点于心不忍,李如松突然问道:“你看我像短命的吗?”
苏络想笑,却怎么也没笑出来,她正色地摇摇头,“我们来到这里,如果还要照着原来的道路活,那不过是在活别人的路,没有自己的路好活,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李如松点点头,抬眼轻笑,“所以我不该再有任何顾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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