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逼人_圆不破【完结】(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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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等了一会,才听到后堂隐隐的谦让声,由远而近了。

  “林大人请。”

  “刘大人请。”

  “状元爷请。”

  “宁大人请。”

  “周探花请。”

  “王榜眼请。”

  明明早就听到声音了,这票人硬是请了小二十分钟才露头。并在落座时又推让一番,这才各归各位。

  头甲三名是主审,自然居坐大堂正中,大理寺少卿林大人与大理寺正刘大人居于右下席位,左席为监察院左督御史宁大人。

  三名头甲都身穿正蓝色进士冠服,头上戴着展脚进士帽,展角长五寸余,像两把尺子似的支在耳朵上面,展脚两端又都系有垂带,瞅着还挺飘逸,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榜眼和探花的进士帽上簪着翠叶荣花,而状元的帽上簪着银花。

  状元爷是名副其实的“爷”,那岁数看来没有六十也有五十,苏络真的好奇在这个平均寿命都不太长的年代里,到底是什么动力能让一个学子耗尽一生的jīng力只为混个状元当当?就算终于考上了状元,恐怕还没等升官,就已经升天了。

  其实这是苏络武断了,崔状元绝没有六十,也没有五十,时年四十九岁,只是因为读书耗费心力,才有点显老。

  坐在状元另一侧的榜眼王新祥就年轻多了,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吊眼长脸,也算清秀,而且天生的一副聪明相,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这个人是很聪明的。但苏绛说过,能让人看出聪明的人,其实是不太聪明的,不知道这个王榜眼到底如何。

  终于轮到周崇文了。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告诉苏络,人要衣装,但“装”也要看气质而装。像刘成轩那样的,就适合弄把自己弄得像个花蝴蝶,而像周崇文这样的,平时已生得白晰俊秀,现在再让进士服一衬,当然还有可能是让身边的状元爷衬的,两相一对比,周厮简直就是气质清华、一表人材。

  这是苏络在放榜后第一次看到周崇文,不是不想见,而是他们都太忙,苏络忙得一天不着家,周崇文则忙着应付各方贺喜之人。他这么一中探花,那些不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二大爷纷纷出现,这个说我和你爹是同门之谊,那个说我与老周大人有寒窗之qíng,如今看世侄年少有为,当真欣慰。诸如此类,多不胜举。也不知老周大人被贬离京的时候,这票人去了哪里。

  第191章大理寺会审(一)

  周崇文一进大堂就见到了苏络,他的目光中有惊喜、有讶异,讶异过后他微微地挺起胸膛,让自己本就庄重的坐姿更加挺拔,像个献宝的孩子一般,把自己最为光彩的一面呈现在苏络面前。

  堂上的其他几位大人也都发现了苏络,刘成轩他们是知道的,但苏络对他们而言还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刘成轩就起身向众人介绍,说这是皇上新封的郡主义妹,和此案被告人有点说不清的关系,所以前来听审。

  要不是众目睽睽,苏络早就一脚踹过去,什么叫说不清的关系?比她自己胡诌的未婚夫听起来要下作得多。

  因为苏络有正式的封号,和刘成轩不同,所以在场官员俱起身拱手见礼。周崇文显然被苏络的新身份弄得有点懵,大理寺正连叫他两声他才回过神去。

  大理寺正位居六品,是大理寺直接审案的官员,估计相当于现代的法官。苏络对这位刘寺正的印象不错,黝黑的脸膛,瞅着像包青天。

  刘寺正朝周崇文道:“听说此案被告乃是周探花之旧识,不知是真是假?”

  周崇文坐在堂上拱了拱手,“寺正大人说得是,秦怀与在下确是旧识。”

  刘寺正点点头,不再说话,坐在他上席的林少卿抬眼看了看周崇文,“与案件或原被告有关者本不应主理此案,但周探花乃皇上亲派,想必会不循私qíng,秉公执法才是。”

  周崇文点头称是,另一侧的宁御史轻轻一哼,“周探花乃青天周海宪之子,为人自然清明,何须林少卿提点。”

  大理寺少卿是大理寺的二把手,官居四品;宁御史却是督察院的左督御史,官居二品,全场数他最大,所以他一开口,林少卿立马不吱声了。再说这督察院,是皇上的监察机关,上至司法公正,下至官员仪容全在其督察范围内,惹火了他就上书告你个当街吐痰随地大小便有rǔ官威,你说你冤枉?你吐过痰没?如过厕没?都在哪吐的?近十年的列举清楚就算你冤枉。所以大家都说御史难缠,轻易不敢惹。

  面对宁御史的维护,周崇文不露丝毫喜色,反有种“我本来就清明,又何需你维护”的意味,苏络急个半死,心中暗骂这厮不通qíng理,不过她没想到周崇文的老爹这么有名,能让御史头头都佩服。

  不过倒也亏了周崇文的不通人qíng,否则恐怕谢来谢去的又要凭空耽误不少功夫,刘寺正轻咳一声,“崔状元,是时候升堂了。”

  崔状元这么大年纪才考上状元,可见一生的jīng力都放到读书上了,两耳不闻窗外事,让他写文章做学问或许是大拿,问案可真有点难为他。就算这两天恶补了一下大明刑律,但始终是纸上谈兵,现在一紧张,程序也忘得差不多了。

  其实刚中进士的学子哪个有经验?也不应该有经验。正常程序是应该把他们分配到各县之中,从基层gān起,实践中吸取经验,哪有上来就审案的?当然万历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才派了最有经验的官员监审。

  崔状元颇有些手足无措,一旁的王榜眼伸手拖过惊堂木,“啪”地一拍,“带原告!”

  崔状元吓了一跳,不过也由此松了口气,朝王榜眼感激地点点头,恶补的程序又回到了脑中,跟着说道:“带原告上堂。”

  “威武”之声过后,万燕归被衙差带上堂来,跪倒在地奉上状纸,其后一切只是走走流程,诉说原委之类的,其实这些事在场的主要人员早就都知道了。

  万燕归说得很简单,他似乎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并不太重要,于是节省了口水,只说秦怀于某日深夜qiáng行闯入其家中,殴至重伤,并打伤家丁若gān。

  苏络坚信这个“重伤”是万燕归贿赂了验伤官才得来的,就她那天亲眼所见,万燕归不过是肿了腮帮子,破了嘴角,连血都没吐。

  万燕归显然接收到了苏络不信任的目光,又加了一句,“内伤。”

  这简直就是明显显地挑衅,苏络郁闷得呕血到内伤。

  走完了原告的流程,崔状元把王榜眼面前的惊堂木拖回来,“带被告!”惊堂木重重地一拍,差点甩飞出去,幸而又及时抓住,堂下的万燕归才算逃过一劫,没有见血。

  秦怀随后被带上堂来,堂外立时传来秦夫人的哭声,“怀儿……”

  秦qíng扶着秦夫人也跟着微泣,“二哥……”

  秦怀回头看了看她们,轻轻一点头,目光又稍作搜寻,没见到秦奇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秦怀跪至万燕归身侧,开口道:“糙民秦怀,拜见各位大人。”

  崔状元又愣了,这跟流程不一样啊,流程是得当官先问,问他叫什么从哪来犯什么事,然后他才能说哪。现在他先说了,那自己该说哪句?

  王榜眼见状把惊堂木又堂控到自己手中,却没拍,只是握着,朝秦怀厉声道:“人犯未经询问,不得发话!”

  崔状元连忙跟着点头,却又不知下句该说什么,便等着王榜眼开口。

  王榜眼见崔状元放了权,这才一拍惊堂木,刚要开口,周崇文朗声说道:“王榜眼错了,此案并无定论,只有原告被告,何来人犯之说?莫非王榜眼还未问案,心中便已有了定论,给被告定了罪名?”

  王榜眼面上一滞,眉宇间对周崇文已有了敌意。殿试之时他与周崇文文采不相上下,最后虽然点他做了榜眼,但万历对周崇文的一手好字赞不绝口,又直言周崇文卷上有两处墨点,故而只点了探花,言下之意若卷面整洁,今日之周探花便是周榜眼了。这件事一直让王新祥耿耿于怀,其后又得知周崇文本是官宦子弟,得不少朝臣青眼有加,反观自己乃平民出身,将来官途定然要比周崇文走得难上百倍,心底未免又添了几分嫉妒。今日之案本是向皇上自我展示的一个绝好时机,王榜眼憋足了劲想有个好表现,这才处处抢崔状元的风头,没想到现世报这就来了,一紧张就忘了“被告”和“人犯”的差别了,他就是习惯xing地叫,小时候大老爷升堂的时候他去凑热闹,大老爷都是这么说的。

  第192章大理寺会审(二)

  周崇文挑完错后又沉默了,好像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挑堂上这两位新科老爷的漏dòng,不是审案。

  崔状元一看,王榜眼也卡壳了,没办法,只得再把惊堂木拿回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抄摊在桌子上,什么流程问话,写了个仔细,于是审案继续,问证人看证据,两位新科老爷也没再卡过壳。

  本来苏络也是证人之一,但她此时的身份不便过堂,便口诉了一份证词由大理寺录事抄出,呈jiāo堂上。

  就像刘成轩之前说过的,这案子实在简单极了,人证物证俱在,被告也不狡辩,gān脆得只等着判刑。刘成轩又说过,这案子其实又挺复杂的,各方势力错综,尤其代表万燕归后台的刘成轩和代表秦怀后台的苏络都在堂上,量刑真是一个极伤脑筋的问题。

  一般来说故意伤人的罪名总要判个一年半载的,如果拿不出赔偿的还要判得更久一点,但今天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因为万燕归受了“内伤”,所以秦怀的罪名变为私闯民宅兼故意伤人致其重伤,这就严重了,不仅要赔偿,刑期也将升级到三年至十年之间,到底是三年还是十年,他们正在商量。

  本来宣判前法官都会宣布休庭的,但堂上这几人没经验,又没看见刘寺正的眼色,于是一场讨论在大堂上开始了。当然,是小声地讨论,还捂着嘴。

  崔状元的意思是没看出来万燕归哪有重伤,但鉴证科的人都说了,那就肯定有重伤,但看着又没有,可见重伤这玩意是件很神奇的东西,又看被告认罪态度良好,秉着以感化为主的教导原则,就判个四年吧……

  崔状元还没说完,王榜眼便高唱反调,说四年太接近底线了,而且这人有点背景,要是判得太轻会让百姓觉得官府不公,就得重判,才能显出咱们的刚直不阿,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嗯,没直说,就这意思,大家体会一下。

  周崇文也适时地发表意见,他更gān脆,“秦怀虽有故意伤人之嫌,但参看其本人口供及秦府管家、来仪郡主之证词,万燕归确有挑唆之嫌,况且万燕归是否重伤一事还有待商榷,验伤是顺天府代办,做不得大理寺的参考证据。是否量为重伤之刑还需重新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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