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一笑着睨她一眼,梅香抿了下唇,认真地想了想,说:“婢子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安心,他就像一堵墙似的,把外面的风风雨雨全挡住了。”
“那你还说他笨?”
“那不一样!”梅香抢白了一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虽然笨,但是对我好,我其实也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开始只是觉得他人很好,时间久了,就离不开了,就想和他在一起,就想、就想为他……”梅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也压得极低,“生儿育女。”
听了这番话,元初一笑了笑,“放心,我记着这事呢,等咱们安顿好了,就把卫四弄过来。”
梅香羞极了,也不敢抬头,手上无意识地动作着,半晌停手,低呼了一声。
元初一刚刚又走神了,听到这声低呼回了神,突见镜中自己的头上盘着一个极为复杂的发髻,发丝层层叠叠地向上堆去,看起来像传说中的盘云髻,最绝的是整个发髻溜光水滑不见一丝碎发,她赞叹地回头,“梅香,你越来越会梳头了。”
梅香微有尴尬地笑了笑,元初一无奈地说:“不过我要睡觉了,你给我梳上gān嘛?”
梅香轻咬着下唇,抬起头,半天也不知该如何下手,这……怎么拆呢?
结果,梳头用了两柱香的时间,拆头用了一个时辰,元初一爬上chuáng的时候脖子都快僵得不能转头了。等第二天醒来,脖子是好了,身上又不舒服了——韩裴的chuáng太硬了。
元初一扶着腰从chuáng上爬起来,朝外头喊了声,“梅香。”
梅香的声音立时从外面传来,跟着门被推开,梅香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夫人歇得不好?”
一道略显陌生的声音,元初一回头,便见紫述跟在梅香身后进来,微笑着看着自己。
昨天光线不好,元初一没太看清紫述的模样,现在才看清她生得娇美可人,细眉水眸,一张白嫩的小脸几乎能掐出水来一般,她身姿窈窕,一把纤腰盈盈可握,配上她一袭紫衣,娇美中又显几分俏丽,看起来十分养眼。
“有点睡不惯。”元初一朝她笑笑,“韩裴呢?我想见他。”昨晚她想通了一些事,今天也该告诉他自己的选择。
紫述抿了抿唇,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因为夫人占了韩管家的房间,他无处安身,昨晚去了帐房休息,不过他每日都会陪沈妈妈吃早饭,所以夫人不用担心见不到他。”
不知是不是元初一多心,这话听起来有些不是心思,再看紫述,轻轻浅浅地笑容,不带丝毫恶意。元初一缓缓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于是紫述的笑容重了些,“夫人,沈妈妈想见你,梳洗过后,劳驾移步中堂。”
元初一又点了下头,紫述这才转身去了,梅香一边服侍元初一洗脸,一边眉头大皱地道:“婢子总感觉她话中有话似的呢?”
元初一淡然一笑,叶家的人员结构比较简单,又因为出身江湖,所以家风豪迈,除了叶瑾娘一事,很少有在后宅暗行诡计之事,故而梅香不习惯紫述的话外之音是很正常的事qíng。也别说梅香,就说元初一自己,想起昨天十几口人齐聚大堂叽叽喳喳的qíng景都还在头疼,人口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一会,元初一梳洗完毕,出门之时想了想,又回身拿了那装着契约书和渡让书的信封,这才出了房门。
当韩裴赶回小院、来到中堂时,见到的正是元初一将契约重新收好的qíng景,他看了看元初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qíng绪,而后他走到堂中放着粥菜的圆桌旁,坐到沈氏身边。
沈氏的脸色还是很差,却少了些昨天的激动难抑,她面露不忍地看了韩裴半晌,伸手覆上韩裴的手,轻叹了一声,“裴儿,委屈你了。”
韩裴微怔,看向元初一,元初一还他个笑容,偏头与沈氏道:“韩夫人,这件事凭你选择,我绝无二话。”
沈氏纠结半晌,烦不堪扰地摆了摆手,“你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说罢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出中堂。
看着韩裴面上的疑色,元初一笑笑,“我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韩裴盯了元初一良久,终于确定了她的选择,微垂了眼睫,“为何要反悔?”
“如果你以后遇上心仪之人呢?”元初一看着他。
韩裴伸手盛了碗粥,推至元初一面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平静地道:“你若留下,我又怎会再心仪别的女子。”
看着他澄澈的目光,元初一的心“突”地跳了下,明知他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却也止不住有些异样的qíng绪,她低下头,看着眼前的白粥,将自己的心绪压下,好一会,她抬头笑道:“要是我以后遇上心仪之人呢?”
韩裴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却不影响他继续进食,他不急不缓地吞下口中食物,迎上元初一的目光,凝视半晌,他开口,声音清洌,“如果是那样,你可以随时离去。”
他因歉疚让她留下,甚至愿因此履行忠贞,却告诉她,若你遇上心仪之人,可随时离去。
元初一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付出这么多,只为补偿她那早已缺失的名声吗?她想不通。
“所以,你也该保留一次反悔的权利。”元初一低下头开始吃饭,又道:“我对你娘说,我和离是因为叶真另结新欢,他不愿担休妻的恶名,又担心我出去乱说他的秘密,所以替我找好下家,用那份契约bī你娶我,你为了何家的生意,不得不答应。”
听着元初一的话,韩裴微微眯了下眼睛,“叶公子另结新欢,这是你和离的原因?”
元初一想了想,“差不多吧,不过事qíng远比这复杂得多,他……”想到叶真,她心头满是怅然,摇了摇头,“他也很苦。”她不再多说叶真的事,又转回刚刚的话题上,“我又对你娘说,我可以走,但我会带着投给何家的银子一起离开,如何选择,在她。”她说着双手一摊,十分无辜地眨眨眼,“最后你娘决定牺牲你。”
韩裴的唇角轻颤了一下,但他很快压下,“何家对我母子,有救命之恩。”
听他这么说,元初一并不意外,因为沈氏曾说过何夫人对她恩重如山的话,既然如此,想必不会恩将仇报为一已之私赶走何家的和伙人,所以元初一才有此一说,如此一来,也可消除韩裴的麻烦,让他们母子间不再有什么隔阂。
“你们也做得不错,”元初一笑笑,“懂得知恩图报。”
韩裴淡淡地掀了下唇角,现出一抹极轻淡的笑容,微微迟疑过后,他说:“我还以为,你会选择离开。”
“我离开岂不是害了你?”按韩裴那说法,是因想离开何府才贪她的契约,韩裴说不定会立刻被何府扫地出门。
韩裴闻言眉头立时蹙起,双唇刚动,元初一笑着抬了抬手,“放心,我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走的。我是想……”她慢慢地吐出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我是想,试一试。”她抬眼,对上韩裴的双眸,“我希望有一个安稳的将来,但不知道如此糙率决定自己的一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如你所说,我无处可去,哪里都是住处,可那不是家。我很茫然,不知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也不想……没有期限的等待下去,所以我想,给自己试一试的机会。”
第52章堪折直须折
昨天晚上元初一睡得不太好,不只是chuáng的原因,整整一夜辗转反侧,她几乎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就离开何府,可脑子里又反复升腾起韩裴的话,虽无关qíng爱,但那是她这一生听过的,最为感动的一句话。
梅香说他与卫四日久生qíng,又说看见他倍感安心,为“安心”二字,她就能将自己嫁出去?元初一不太懂,她也没机会懂,在qíng爱这扇大门前,她甚至还没有梅香来得有经验。最后她决定,依直觉而行。
她不断地问自己,想不想留下?想不想留下?问得又急又快,几次之后,她的脑中便只剩一个字。
想。
她想留下,只为心底被触动的那片温暖,她就快被冻僵的心因此得以缓和,她留下,她马上就会再有一个家。
刚离开叶家时的轻松怡然在经过几天的沉淀之后,已变成了对未来的茫然与无措,在这时,有人许了她一个未来。
明知道自己这样想对韩裴很不公平,但她想试一试。
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若然还是失败,那她就老老实实地住到她的庄子里去,再不胡思乱想了。
韩裴没有多余的话,待元初一说完,忐忑地看着他时,他微一点头,“好。”
元初一立时低下头去,飞快地吃着面前的白粥,眼角忽然瞄到一碟正朝自己移动的小菜,她抬起头,看韩裴收回他光洁修长的手指,他双唇轻抿,似乎有话要说。
“你如果不想同意,也没关系。”元初一飞快地开口。
韩裴看了看她,淡淡地说:“我原想,你若留下,我便择日去遥州,到你家提亲。”
元初一脑中顿时“轰”地一声,她没想到韩裴竟连提亲的事都想到了,她以为韩裴就算留下她,给她个名份,也不会再办一次婚礼,毕竟她已经跟他回来了,而且对外宣称,他们已经成过婚了。
“但现在……”韩裴略略犹豫一下,“你想要一个婚礼吗?”
他问她,不是因为他不想办,而是因为她说想要试一试,他心存疑虑,若办了婚礼,他们便是正式的夫妻,如果有朝一日她选择离开,便要再次面对和离的尴尬。
元初一怔了怔,然后才想明白韩裴的意思。她十分感谢韩裴的细心和体贴,同时也对韩裴升起更多的歉意,她微显忙乱地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了。”也不知元家现在知不知道她和离的消息,如果已经知道,现在必然在大骂她的不守妇道与寡廉鲜耻,否则岂会和离。
对于元初一的决定,韩裴仅是点了点头,并无过多意见,元初一轻轻咬了下唇,急于保证似地道:“你放心,我会做好一切妻子该做的事qíng,不会委屈你的!”
韩裴又一点头,元初一想到接下来想说的话,不由得捏紧了手中调羹,脸几乎埋到饭碗中去,她局促地说:“那……那你可不可以……在我有所决定之前,也试着了解我,不包含补偿与愧疚,只是……来了解我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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