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中,烛台上的蜡烛已燃了多半,一直没见梅香来回话,想来沈氏还在吕氏处没有回来,元初一伸了伸腰,正想喊竹香过来问问时辰,便听门扉轻响,“初一,你睡了么?”
那是韩裴的声音,清洌中夹杂着几乎不能察觉的模糊,元初一没有回答,马上起身过去开了门,嗅到一股揉和了酒香的松枝清气,再瞧瞧门外的人,一时间,竟是挪不开眼去。
韩裴离她极近,肩头轻轻地倚在门框上,歪着头,清亮的眼中掺着一丝朦胧,几根发丝贴在他的脸颊上,彻底破坏了他的清冷,让他整个人显得极其可爱无辜。
韩裴似乎没想到元初一会这么快地开门,看见元初一愣了一下,马上站直了身子,脸上微微的茫意也瞬时消失。
那么可爱的神qíng转瞬即逝,让元初一大呼可惜,不过想到他刚刚呆呆的样子,元初一仍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韩裴的脸也有些发红,不过显然不是因为酒的缘故。
元初一侧过身子,让韩裴进了屋,自己关了门,再回过身,便见韩裴从怀中拿出两张纸,放到桌上。
元初一的心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僵住,半天才找回身己的声音,虚弱地笑了笑,“这是……和离书么?”
韩裴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看着元初一qiáng撑的笑容,他眼中划过一抹清楚的怜惜。
“乱想什么。”他声音微沉,走过来,没有犹豫地牵起元初一的手,拉着她走到桌旁。
韩裴的手元初一拉过,柔软,微凉,可现在,他的指尖像着了一团火,烫得元初一的心都瑟缩了一下。
“这是……”元初一看清桌上的东西,睁了睁眼睛,“渡让书?”
桌上放着的,正是韩裴今天新签的契约,以及一张渡让书。
元初一明白韩裴的意思,何家的股份是她的,他不要。对此,她毫不意外,她了解韩裴的人品,断不会捡这个便宜。不过……她这是跟渡让书摽上劲了还是怎么着?怎么到哪都躲不开这个玩意?她都快有心理yīn影了!
“叶真跟我和离的时候,也给了我这两样东西。”元初一甩开韩裴的手走到chuáng边坐下,有点负气。
韩裴跟着元初一走过来,站在chuáng边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声音不若平常似的清亮透底,带着一丝磁音,“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元初一靠到chuáng头上,用眼角斜睨着他,“说不定是你后悔了,怕我借此黏上你,以后你不好脱身。”
元初一信口开河,韩裴又近了一步,从上方看下来,“如果你愿意,我们马上拜堂成亲。天地为证,月光……为媒……”
这实在不像是韩裴会说的话,要不是他刚刚说话很有条理,元初一几乎以为他醉了,秀眉一挑,还想继续调侃几句,抬眼便见韩裴认真的神qíng,暖暖的烛光下那蕴着朦胧的黑眸,似隐含了某种莫名的qíng愫,当下心中一软,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低下头去,看着自己与韩裴相对脚尖发愣。
韩裴的身子微微晃了晃,目光落在元初一的手上,“换药了么?”
元初一摇摇头,“忘了。”
韩裴没说什么,回身到书桌处寻了他让人送来的药,又找了gān净的白布,沾湿了手巾,拿着东西回到chuáng边,坐下。
“其实今天的事,你本可不必理会。”韩裴拆开元初一手上的药布,低垂着眼帘,淡淡地说。
元初一耸了耸肩,那时候韩裴要带她离开,她自然是可以不理会的,有韩裴在,沈氏的坚持也不会太持久。
“你说你自有打算,打算的是什么?”韩裴用手巾轻轻地将元初一伤处拭净,也不等元初一回答,接着说:“你就不怕我与何家串通一气,占了你的银子?”
元初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会吗?”
韩裴没有说话,挑了些药膏涂在元初一手上,如上次一样柔柔推开,推涂一会,药膏早已吸收,可手中纤掌柔软细腻,仿若无骨,他竟有些不舍放手。
察觉心中所想,韩裴手上一顿,松了手,用白布将元初一的伤处仔细包好,才又开口,“人心叵测,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我并不像表面一样可以信赖,你岂不要一无所有。”
韩裴说话间带出淡淡的酒气,虽然他好似神清目朗,可细细看去,不难发现他黑亮的眼中隐有一丝微醺,看着他似在说教,可又毫无自觉地露出担忧之色,元初一突地失笑,难不成他是真的醉了?
韩裴却无视元初一的笑容,甚至不需要她的回答,径自继续道:“你不该如此相信我,至少,多相处一段时间之后……”
元初一可没料到韩裴醉了之后竟是个话唠,qiáng忍着心中笑意,对上他的双眸,稍一挑眉,“我就是信你,怎样?”
烛光下,她的眼睛亮如繁星,眉稍微微挑着,原本雅致的眉宇间现出一丝有恃无恐的娇憨与无赖,水润的双唇微微启着,吸引了韩裴全部的目光。难以控制地,他盯着那方水润,怎么也移不开眼去。
第62章么么么么么
元初一微扬着下颔,本等着韩裴继续唠叨下去,却不想迎来两束如此专注的目光,确认了他目光的走向,元初一的脸顿如火烧一般,两片唇就那么微微启着,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心跳不觉加速,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渐渐地,发烫的耳朵里竟全是一片“砰砰”之声,一颗心不听话地,就快跳出胸口了。
元初一满面绯红,她不敢抬头,一双眼睛盯着韩裴下巴以下的位置,忽地,见到韩裴的喉节轻轻地滑动了一下,身子也朝自己靠近了些。
元初一脑中“轰”地乱成一团,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怯与悸动猛地从心底爆发,她不敢去想韩裴接下来要做什么,眼睛睁着却完全看不清东西,脸上滚烫滚烫地,搁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收紧,将衣裙攥得牢牢的。
“你……”韩裴的声音极为喑哑,只说了一个字,似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目光微微地飘了飘,眼神中带着的迷茫也消散了些,他慢慢地坐正身子,想了良久,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件事?”他看着元初一,极为认真地说:“就算你相信我,我也不希望你委屈了自己。”
元初一稍稍松了口气,可心头却涌起意犹未尽之感,思及至此,她的脸又红了,耳边听着韩裴的问话,也想不出诸多借口了,低声说:“我总觉得你这样的人,不应受人束缚,就算做不成人上人,起码该有些自由。所以我寻思着,一纸契约能换你的自由,岂有不换之理?不过我没想到……”她没想到,韩裴与何家,根本没有任何书面上的束缚。
她话音顿了顿,刚在后悔自己开口太快将心中所想照实地说了出来,又见韩裴努力保持清醒的眸中隐约浮起一层感谢,心中不知怎地有些发堵,连忙又笑笑,“反正这契约书也是白来的,我原就没想要……况且我对香料行当一窍不通,把契约书给了你,我能落得一身轻松……我就不信,你会比何家人还要厚颜无耻,以后我不用cao心,每年照样分钱,哪有比这更好的事……就算你真的与何家串通,我大不了当没这回事……左右这都是叶家的银子,也算我看清了你,早日离开就是……”
元初一低着头绊绊磕磕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一只手突然却轻柔地触上她的脸颊,她立时僵在那里,再说不出话了。
韩裴的手指白皙修长,力道很轻,好似无心又像刻意地,从元初一的脸颊划至她的下颔,拇指指腹极轻地抵上元初一的下唇,食指轻勾,将元初一的脸轻轻托起。
唇间似有若无的摩挲带起一股闪电般的电流,瞬间便已传至元初一的四肢百骸,元初一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又僵又麻,麻中又带着一丝酸软,手脚都软绵绵地,仿佛置身于一团温暖的棉花之中。
这是什么感觉?是心动吗?她试着问自己,却寻不到任何答案,脑子里晕眩眩的一片,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已是非常的了不起了。
模糊中,元初一觉得唇上的手指在柔柔地磨蹭着,耳边听到的不再是自己的呼吸与心跳,而是另一个,略显混乱的呼吸声。
昏暗的烛火映照出一块温暖狭小的空间,夏日特有的闷热让这块区域显得更为局促,chuáng上坐着的两人被笼在其中,好似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一般,避无可避,元初一的目光散乱一阵,终是对上韩裴的双眼,她才惊觉两人离得竟是如此之近,近到,可以清楚地看到韩裴黑如宝石的眼中,染着的浑浊与迷乱。
这样的目光让元初一手足无措,她不喜欢他眼中因酒意所带的迷茫,却更加无法抗拒他带着暖意的指尖,想也没想地,元初一张口咬住自己唇间的拇指,双眼迷朦地看着韩裴,齿间微微地用力,却又不致咬疼了他,也不知是想惩戒他的无状,还是想挑动他的心弦。
韩裴的眼底兀地蒙上一层暗色,清雅的容颜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他微倾下身子,呼吸与元初一的混至一处。元初一只觉自己脸上烧得不能再烧了,她闭上眼睛,眼睫不住颤抖,抓着衣裙的手更为用力,握得指节发白。
要开始了吗?要开始了吗?感觉到韩裴的气息,元初一的心狂跳不止,然后……
“叩叩叩。”
元初一一愣,睁开眼,见到韩裴也是同样的神qíng,他喘着微微的酒气,脸上还带着动qíng的迷乱与cháo红,目光呆呆地,看上去……
“叩叩叩。”
敲门声又起,打断了元初一的畅想,她才发现她竟还咬着韩裴的手指,连忙松口将脸撇至一旁,看也不敢看韩裴一眼。
“小姐,你睡了吗?”
门外传来梅香的声音,元初一又羞又窘,已不知该做什么反应,韩裴倒还算镇定,发了一会呆,就站起身来过去开门,好像还和梅香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了房间。
韩裴一走,元初一的窘意也消散了些,瞪了梅香一眼,也不知是羞是恼,梅香收回目送着韩裴的目光,莫名其妙地道:“小姐,你们怎么了?姑爷gān嘛那么紧张?”
“他哪里紧张了。”元初一不满地嘀咕一句,明明两个人都同处一样的状况,为什么他就能那么快地恢复理智呢?他还喝了酒呢!可见一点也不投入!
“不紧张?”梅香睁圆了眼睛指着门外,“不紧张他同手同脚的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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