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少年低声回道:“定是邯郸的权贵之女。”
另一个瘦弱白净的少年朝玉紫呆呆地望了一眼,回道:“不然,我瞅她风姿不凡,说不定还是王后呢。”
这话一出,几个人同时哄笑起来。
哄笑中,旁边一个大胡子朝着那瘦弱少年的肩膀拍了下,大笑道:“我王之妻,可是半个月前才迎娶的魏国公主!从魏到赵,可无需经过这月城呢。”
笑声阵阵。
少年的辩驳声声声而来。
可这些,玉紫都听不清了。
她的耳朵嗡嗡响成了一片,她瞪着几上的酒ròu,扶着几的小手,不停的颤抖着。
她的眼前,一阵昏花,难以形容的眩晕令得她摇摇晃晃。
众剑客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盯紧了玉紫。
玉紫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半晌后,她又动了动,声如蚊呐,“赵出他,娶妻了?”
她双眼空dòng无神。
一个剑客低低地回道:“然。”
然!
他回答‘然’!
果然,他们是知道的!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那么说来,赵出突然对父亲这么好,还把自己使来杨地,是想娶那个魏国公主了?
哈哈哈!他既然想娶那魏国公主,又何必背着我?我玉紫一个微不足道的妇人,何德何能,可以让他堂堂赵王,这般行事?
玉紫很想放声大笑。
可她的唇,张了又张,张了又张,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瞪着几上的酒斟,空dòng无神的双眼,透过那酒水浑huáng的液面,看到了赵出那张俊美冷漠的脸!
她慢慢地闭上双眼。
这时,那酒家托着鼎,向玉紫走来。一剑客右手挥了挥,示意他退下。
酒家诧异地看了玉紫几人一眼,低头退下。
那剑客走到玉紫旁边坐下。
他望着玉紫,低低地说道:“玉姬,大王虽然不能娶你为后,却是真真宠爱于你。不说他赐你父亲采邑,便是他令你来到杨地这份心,也是难能。玉姬,你当感恩才是。”
我当感恩才是!
哈哈,是啊,我当感恩才是!
玉紫想扯着嗓子,大叫大哭出声。
可她睁开眼来时,那眼中,竟连半点泪光也无。她冷漠的,空dòng地瞪着面前的剑客,半晌后,才扶着几,慢慢站起。
那剑客见她摇晃不已,手一伸,便想扶住她。
他的手才伸出,玉紫便是猛然一甩,低喝道:“休碰我!”
这喝声不小,一堂之人都向角落里看来。
那剑客连忙收回手,他向同伴们瞟去。
这时,玉紫深吸了一口气,她推开那剑客,提步向前走去。开始几步,她走起来还摇摇晃晃,到得后来,已是稳当之极。
几个剑客连忙跟上,看到玉紫爬上马车,一剑客急急问道:“姬?”
“回邯郸!无论如何,我想听你家大王一言!”
几个剑客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纵身上马。那酒家见他们这样离去,连忙追出,不待他开口,一个剑客扔出一碇金子在地上,喝道:“赏了你!”
“多谢多谢。”
马车疾驰而出。
坐在马车中的玉紫,脸白如雪,她不停地颤抖着,不停地颤抖着。
这一刻,她是如此之冷,这种由骨头中渗出来的寒冷,yīn森森地,它刮着骨,刺着心,绞着肺。
她要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才不致窒息晕倒。
此时此刻,她脑中空空一片,她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当面问过赵出!我要当面问过赵出!
曾经,她对自己警告过无数遍,曾经,她也为自己准备了好几手。
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她才明白,心痛如绞是这般滋味,她才明白,若不是靠着一口气撑着,她真想就这么从马车上跳下去,摔个尸骨无存也好,摔个血流成河也好,只要她能不痛了,能不想了,能不恨了!
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流泪,她一滴泪水也流不出。
她只是紧紧地抓着马车车辕,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马车帘,隔绝了她和众剑客,剑客们看不到她的表qíng,不由有点不安。
一剑客策马靠近些许,低声说道:“王曾有言,需保护好玉姬,我等还是掀开车帘,看着她的好!”
另一个剑客点了点头,他盯着马车中玉紫那模糊的身影,皱紧眉头,不解地说道:“我真不明白,王只是娶了后而已!难不成玉姬以为,她真能成为王后?”
最为年长的剑客苦笑道:“不仅是玉姬如此以为,恐怕王亦如此以为。不然,王也不会煞费苦心了。”众剑客连连点头。
一人策马靠近玉紫,他伸出手,嗖地一下拉开车帘,让马车中的玉紫,清楚地bào露在他们的视野中。
马车中的玉紫,缩成了一团,她的小脸,深深地埋在双膝间。整个娇躯,在不停地颤抖着,哆嗦着,仿佛她寒冷之极。
众剑客面面相觑了会,一人朝着玉紫说道:“玉姬,何必伤怀?你父不过是嬖人,大王爱你,便赐他食邑千户,这种恩德,何人能有?”
另一个剑客也说道:“玉姬,你连父母亲族也不现过面,怎能要求大王娶你为后?妇人,贵在知足。”
“玉姬,王对你如此宠爱,你当知足。”
……
一声又一声的劝导,一声又一声地安慰。
玉紫都没有听到,她只是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着,颤抖着。
时已入夜了,月光浮现在天边,众剑客相互看了一眼,一人问道:“玉姬,可要扎营?”
终于,玉紫开口了,“去邯郸!”
众剑客再次面面相觑了会,那年长者叹道:“便听她的罢。”
“也行。”
于是,月光下,一辆马车,九匹骏马,继续踩着银色的光芒,在两侧树林地幢幢yīn影中,尚着官道向邯郸驶去。
这一走,便是一夜。
到得凌晨时,众剑客已然累极。他们也不管了,qiáng行停下,随意找了块地方扎营就睡。
玉紫没有睡。
她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车中。
剑客们没有睡多久,天边红日刚升,他们便起身了,有的忙着洗漱,有的忙着准备早餐。
玉紫没有吃早餐,任何剑客们怎么劝,她只是把头扎在双膝间,一动不动。
无奈何,剑客们只好起程了。
这般日夜兼程,三天后,又一座城邑出现在眼前。
一剑客看着日渐消瘦的玉紫,低声说道:“姬已三日不曾食,怎办是好?”“若不,我们去城中买得一婢,令她劝姬食?”
众剑客连连附合,“甚好甚好。”玉紫不肯吃东西,可以说是他们最头痛的事。他们这些大男人,总不能一口一口的qiáng行喂她吧?
剑客们打定了主意后,便开始吃早餐。就在这时,马车中传来玉紫低而弱的声音,“端食给我。”
剑客们大喜。
一人急急地盛了一盆食,笑道:“姬想开了?大王又不是不宠你,他刚刚继位为王,自当以国事为重,娶魏公主,实是为了破坏秦魏联姻,替我赵国免去心腹大患。姬不可太过自私。”
第175章容光焕发来见你
他刚说到这里,另一个剑客把他重重捅了捅,阻止了他地说教。
不过这些,玉紫一个字也没有听进。
她低着头,僵硬地伸出手,慢慢地拿起筷子,把饭塞入自己的嘴中。
她塞得很慢,很僵硬,却一直没有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盘中饭空了时,玉紫哑声说道:“以后,多备ròu食。”
“诺,诺。”
众剑客听到她愿意吃饭,已是喜出望外,现在见到她会要求了,更是欢喜之极。
便这样,玉紫开始进食。
每一次她吃完ròu食后,会闭上双眼,低低的,用她那遗忘已久的前世口音,湖南腔调对自己说道:“玉紫,你永远都不能自bào自弃!那个男人在见了憔悴不堪的你后,只会庆幸他地选择,你只有容光焕发了,红光满面了,才可以骄傲地告诉他,你不在乎!你一点也不在乎!”
这话,她闭着眼睛,对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
无论是吃饭时,还是睡觉时,还是对着铜镜梳妆时,她都在对自己如此说来。
她一日又一日的如此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从最初的机械,僵硬,到慢慢走出马车,从形销骨立,到慢慢地恢复神采。
当邯郸城出现在视野中时,玉紫终于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和容光。
她仰着头,静静地望着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微微一笑。
剑客们在看到光芒如旧的玉紫时,早就放松了。他们来时,便被大王再三警告,要看好玉姬,管好玉姬,现在玉姬终于平静了,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因此,他们也在望着邯郸城嘻笑。
下午时分,马车驶入了邯郸城。
邯郸城中变得很繁华了,原本弃城而去的商家和庶民,一一搬回,还多了大量的贤士剑客。
这些人,都是听到赵王出的贤名,而前来投奔的。
同时,玉紫发现,邯郸城中写着炒菜字样的酒家,又多了二倍有余。几乎走不了百来步,便可以遇到这么一处酒家。
是了,这些原本是她地计划书中的,她都把它写在了帛书中,jiāo给了赵出的。
层层叠叠的蓝瓦木墙,叠立云端的九层土台,熟悉的炒ròu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也是那么的陌生。
马车来到了王宫前。
剑客们手持令牌,向宫城武士晃了晃,马车开始进入王宫。
王宫,与以前不同了。
宫中添了很多的宫婢,那粉红翠绿的裳服,给偌大的宫城,添了一分chūn色。
是了,是chūn色。
她真是愚蠢啊,竟然以为,凭着数日恩爱,可以压过这遍地chūn光!
马车驶入了她的玉苑前。
剑客们跳下马车,冲着玉紫说道:“姬请回苑沐浴更衣,静侯大王相召。”
玉紫闻言,嘴角扬了扬,小脸上浮出了一个笑容来,她低低地应道:“然。”
苑门打开,八个侍婢迎了出来,她们跪在苑门旁,齐声娇唤,“姬回来啦?”
玉紫没有理会,她踏进苑门,来到了院落里。
院落中一切如旧,保持得很gān净整齐,便如她还在时。只有那风chuī来时,才带上几分冬日将近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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