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潘安,毕竟他已经是个四十多快五十岁的大叔了。
潘安搬出了暂住的和峤李园,有了属于自己的京中房产,他被和峤举荐重新入朝,如今辗转当了给事huáng门侍郎。就是卫玠的阿爹卫恒以前当过的官职,正五品,级别不算高,却是个只有很得圣心的人才能做上去的职位。
而自从当年李园一见,潘安和卫玠就特别“臭不要脸”的互相倾倒在了对方的颜值上,进而成为了忘年jiāo。
这次一众名士出游,潘安也是得到了卫玠的邀请,才有幸蹭了个热度。
一同沾光的还有左思、刘琨和石崇。左思,就是那个因为写《三都赋》而被人竞相传颂,在太康年间引起了“洛阳纸贵”的左思;刘琨,则是“闻jī起舞”的那个刘琨;石崇,自然就是西晋第一首富、古代十大美人之一的绿珠的丈夫石崇了。
这四人与陆机、陆云一样,皆本应该是“金谷二十四友”里面的人物,如果贾南风没有被废的话。
石崇甚至是核心人物中的核心人物。因为金谷就是石崇在京郊别苑的名字。历史上,他们依附于贾谧,形成了一个十分有名的文学政治团体,虽然有因为巴结外戚贾谧,而多被后事诟病,但谁也不能否认“二十四友”所创作的、高质量的诗词歌赋的总量,占了西晋文学的半壁江山,都是这个时代泰斗级的人物。
可惜,由于贾南风的提前失势,贾谧再无可能成为这样一个文学团体所巴结依附的人。
卫玠还曾和拓跋六修兴致勃勃的讨论过,谁会取贾谧而代之,是马上就要成为新太子妃的羊献容的弟弟,还是新后胡芳的族侄。
结果……石崇却眼光独到的巴巴贴上了卫玠。
一开始卫玠还没反应过来,毕竟他一直觉得,哪怕大家要巴结,也是巴结枣哥,那才是卫府正儿八经的未来继承人,不是吗?所以,在石崇通过曾当过他同事的嵇绍,而渐渐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卫玠的生命里时,卫玠也只是奇怪了一下这个比他大了三十七岁、按理来说算是他高了一辈的男人,为啥那么喜欢请他和司马衷吃饭。
不知不觉间,卫玠和傻太子的传统“游戏”里,就多了不少自愿前来的文人群演,不仅不要钱,还自掏腰包买角色,哭着喊着求试镜。
当然,很少会有真的能加入就是了。司马衷这二年好不容易才稍稍摆脱了一些傻子的恶名,谁也不想因为走路风声而功亏一篑。
而等卫玠渐渐反应过来,他貌似、可能、大概成为了新一代中最被看好的值得巴结的潜力股时,他已经习惯了石崇在看到他阿娘王氏、常山公主的马车外出时,狗腿到不忘对着尘土一拜再拜的模样。
“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啊。”卫玠今日才惊觉。
但真正可怕的是,连卫玠身边的大人,都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qíng。他们游完洛水后回京,并没有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是提前就包下了洛阳最贵的酒楼续摊儿开宴,花的自然就是石崇的钱。连大手大脚的王济,都用的毫无心理负担。
“这样……不太好吧?”卫玠忍不住私下里拦下他二舅问道。
王济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不好什么?你放心,有你和仲宝(枣哥的字)以及王家的几个小子在,我们肯定不招jì,就是一些歌姬、舞姬劝酒助兴而已。”
卫玠都不知道该谢谢他舅舅为了照顾他还保持了底线,还是该吐槽他舅舅的底线竟然只是不在小孩子面前招jì。歌姬和舞姬都穿的辣么“清凉”,真的不会影响到青少年的生理健康吗?他真心不明白,为什么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好好的宴会总要整的那么色qíng低俗。
“我是说不能让石安阳(石崇被封为安阳乡侯)请客……”
王济这才懂了卫玠的担忧,先是恍然,再是哭笑不得,最后揉了一把卫玠的脑袋,朗声而笑,觉得自家妹子哪怕长大了,也还是很可爱:“放心大胆的花吧,你不花,他才会心里不安。反过来说,咱们花的越多,他越开心。”
卫玠觉得这种说法简直匪夷所思,他反讽道:“他得了不花钱就不慡的病?”
王济却很认真的点点头:“是啊,因为他钱太多了。他当年与国舅斗富,导致全国都知道他是大晋第一富,有的是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卫玠把头摇的就像是拨làng鼓,chuī弹可破的脸蛋因为激动变得更加白里透红。
“意味着大家都想得到他的钱。”石崇的家世虽也小有名气,但继承家业的是他的哥哥,于他无关。他能有今时今日,全靠他自己那劫商致富而来的“勤劳”双手。眼看着晋武帝一年不如一年,日薄西山,羽翼渐丰的王八,呃,不对是八王蠢蠢yù动,石崇若是再不站队送钱,他的家产大概就要全部充公,成为别人的军资了。
到底是舍弃一点点请客的钱,还是舍弃全部甚至包括身家xing命,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会知道该怎么选才合适。
卫玠也终于明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聪明。”王济对卫玠满意极了,小时候玉雪可爱,长大了一点就透,不愧是他的妹子,“所以,为了让你的这位忘年jiāo朋友放心,咱们是不是应该努力替他花钱?我最近看上一匹鲜卑拓跋的好马,他是不是应该给我买?”
“好像是这个道理。”但卫玠还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王济忍不住抬手,揉开了卫玠紧皱的眉头:“虽然无论小娘你怎么样都好看,但皱纹显老,答应舅舅,别学你爹未老先衰,好吗?”
卫玠一双明亮的桃花眼,上挑看了一眼他舅舅,散发着qiáng烈的不满,再叫小娘,翻脸!
王济却在心里捂脸dàng漾的想着,啊啊啊,我妹子怎么能这么好看呢,连生气都这么好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灯火辉煌的晚宴上,无外乎诗酒逐欢、丝竹管弦那一套。
卫玠在老师乐广身边服侍,各种努力的刷着存在感,乐广这个历史上的岳父,在变成了老师之后,对卫玠也还是视如亲子,照顾异常。出门一趟,总要先问问卫玠的身体和心qíng。
“京郊空气清新,身心反而舒畅。”卫玠这倒没有骗人,在还没离开京城时,他的心就已经飞出了几百里,因为他娘和舅母难得同意他出门一趟,当然,要带上123言qíng疾医才能出门。在洛川行船时,看着水天一色的景象,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
王衍坐在一边,受拿一柄玉做的浮尘,笑看乐广与卫玠互动,觉得这二人老师冰清,徒弟玉润,真是再没有比他们更搭配的了。
乐广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总能照顾到身边的人的感觉,他把王衍也拉入了话题:“你今天如何?”
王衍笑着说:“裴仆she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
卫玠心想着,这样的自信自夸,也就只会在魏晋出现了,也就只有魏晋才能够接受文人如此自恋。
王衍在说到最后,眼睛一转,看着卫玠又加了一句:“卫家小娘有好颜,楚楚又动人。”
“……”
第48章古代四十八点都不友好:
被人夸好看,卫玠只能笑笑表示感谢。
因为这确实是魏晋时期一种恭维人的特殊姿势,哪怕是“楚楚动人”这个在卫玠看来并不适合用在男人身上的奇葩词汇,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也再正常不过。
先不说这会儿就流行男生女相,各种夸女人漂亮的词汇往男人身上扔住没错;只说“楚楚”这个词,它本身被创造出来时就是用来夸男人的。始自诗经,“衣裳楚楚”,然后一直延续到了金朝还是,元好问就曾写过“诸郎楚楚皆玉立”。
但是,王衍不仅夸了卫玠,还叫了卫玠的小名。是个人都知道,卫玠对这个小名有多bào躁,哪怕是乐广一般都也只会直接叫卫玠的名字,或者三郎。
王衍出身琅琊王,与太原王走的极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卫玠这个不可说的爆点?
但他还是叫了。
为什么?他是故意的呗。
魏晋时期的名士多多少少有点“蛇jīng病”,只不过有些人的病症轻点,有些人重点。王衍的病qíng和王济差不多,酷爱先撩你一把,再你夸一下的行为模式。
俗称“贱的慌”。
王衍罗汉果色的杏仁眼饱含期待,兴致勃勃的就等着看卫玠生气。因为他觉得卫玠生气起来,眼角微红、脖颈如血玉的样子是最漂亮的,就像是一只浴火的凤凰,眼睛里有着始终在坚持的信仰曙光,哪怕是拖着焦黑的翅膀,也能冲破层层阻碍,终翱翔于九天之上。
卫玠被王衍故意气过很多回,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王衍在打什么主意?所以他偏偏不会如王衍的愿,他憋死他!
好吧,这是一种阿qjīng神。
如果是在私下里,卫玠不介意关门放六修,让王衍也知道知道他卫玠有着怎么样的两副面孔。
但是,如今老师乐广就在一旁坐着,卫玠不敢放肆,也不想让乐广难做。
王衍除了乐广的好基友和琅琊王家两个身份以外,还有另外一层对于乐广来说很重要的意义,王衍是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的嫡亲堂弟,两人的爹是亲兄弟,拥有一个共同的祖父。
乐广能以一介寒门之身,冲破世家的政治壁垒、层层垄断,终发迹获得今时今日的地位,一是他真的有才华,二是在他的人生之路上,总能得遇贵人赏识。
第一个把乐广的才华宣传出去的贵人,是和峤的舅舅夏侯玄。
而真正帮助乐广踏入仕途第一步的,则是王衍的堂兄王戎。
王戎当时在荆州当刺史,他听说了夏侯玄对乐广的赏识,便举荐了乐广为秀才。
这里说的“秀才”,和后世科举考试中的酸秀才是不同的。秀才早在东周时便已经存在,原本的意思只是对“秀异之士”的泛称,及至汉朝魏晋时,“秀才”则变成了荐举人才的科目之一。和“举孝廉”的功能差不多。
成为秀才后的乐广,这才有了入朝为官的资格。
夏侯玄便给自家的妹子(和峤)修书一封,将乐广介绍给了和峤的连襟裴楷和王济;裴楷与乐广坐而论道,十分佩服乐广的意简言赅,就把乐广推荐给了当时担任太尉的贾充,几经调任升迁,乐广这才得到了曾身为尚书令的卫瓘卫老爷子的赏识。
52书库推荐浏览: 雾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