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看懂了他阿娘的眼神,赶忙替嫂子解释:“我碰上两位阿兄纯属意外,不是蓄谋已久。阿兄和阿嫂都不知道我也会出现在那里。”
庾氏感激的看了一眼卫玠。作为新妇,在婆媳关系还没怎么展开的当下,最怕的就是还没开始就已经夭折,让君姑(婆婆)不再信任与她。如果她知道卫玠也在,她肯定不会任由卫璪胡闹,但重点是她不知道。可要是她与君姑辩嘴……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卫玠的他这个及时的解释,简直是救人于水火。庾氏表示,她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卫家都是卫玠控了,卫玠有的不只是脸。
三个难兄难弟就这样开始了忍受后续惩罚的日子,裴修也找不成了,本来只要老实的等到第二天就可以被满足的好奇心,生生又多jīng神摧残了他们一段日子。
大何氏见卫玠过的比她儿子还凄,又反而心软了,劝王氏早点给卫玠解禁。
王氏却十分的冷酷无qíng,表示全家谁也不许替卫玠求qíng,惹得大小何氏对卫玠都十分心疼,更是愧疚万分。
“姑母,我真是无颜以对,要不是我多嘴……”小何氏早已经醒过了味,大何氏是她的亲姑姑,她十分不想和姑姑因此把关系闹僵。
“这也不怪你,怀孕的人就爱胡思乱想,我也从那个时候过来的,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你阻止他们胡闹是对的,但下次有事私下里说,偷偷的,别大张旗鼓的让人下不来台。”大何氏简直心疼死了自己的儿子。
可一想到卫玠……“你多偷偷让人送点好玩的东西到小娘那里。”
“一定。”
亲戚就是这样,既发自真心的希望你能好,又不想看到你比她的孩子好。
第57章古代五十七点都不友好:
卫玠的小黑屋一直被关到了下月的哉生明,也就是三月初三,上巳节。
由琅琊王家的王戎、王衍、王澄牵头,请诸位名士友人,携带女眷,去王家别苑的流杯亭,举行“祓除畔浴”的活动。
卫玠中学时背过的《论语》选段“暮chūn者,chūn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描述的其实就是“祓除畔浴”这个活动。
在卫玠的理解里,这个活动就是闲来无事,大家呼朋唤友,一起出去郊个游、踏个chūn。
与以往的活动不同的地方是,三月初三的集体游玩时,必须要选个有河水的地方,还要带上女眷。上巳节又有女儿节的别称,与二月的花朝节一样,是广受女眷欢迎的古代节日,不过在宋代之后,因为朱程理学,而变得日趋封建的礼教,让妇女渐渐只能被束缚于后院的四角天空,几个始自于周汉的节日也就渐渐没落了。
卫玠很幸运,穿到了魏晋这样一个既重礼教、也可以放纵本xing的特殊时代,并且更幸运的是没有穿成一个女人。
他一直记得他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某句很心酸的自嘲——你生来就要比别人遭受更多的不公与苦难,因为你是个女人。
卫玠真的很高兴,在魏晋时期,他不用替他的母亲、他的姐妹甚至是他未来的女儿来担忧,封建礼教会毁了她们无限的可能。
今年二月的花朝节,是繁昌公主主持的,所以三月的上巳节,就换成了王戎的妻子牵头。
卫玠全家都在邀请之列,不过来的也就是卫玠、卫熠、王氏等与琅琊王家相熟的人,其他卫家的人也有他们相熟之人的邀请活动。哪家的面子都不好驳,gān脆就分头行事。
连卫老爷子都有他那一辈的爷爷们的个人爱好。
这种出行活动,卫玠一般都会坐在马车里,身体是一方面,不想被太多人看是另外一方面。但今天不同,卫玠骑上了他舅舅送他的汗血宝马——高富帅(马的名字),与卫璪等人一起骑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就像是个难得从监狱里放风出来的犯人,从出门前一直亢奋到了如今。
见卫玠这次竟然选择了骑马,不少和他年岁相仿的同龄人,不论男女,也都亢奋了起来。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大家总会“不小心”的挤开卫玠马边骑马的人,然后自己上位。
如今卫玠的身边,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连最喜欢逗卫玠的世叔王衍都在挤不进去,他只能饮恨勉qiáng和王二舅“玩耍”,望着卫玠那边的热闹,对王济笑叹:“现在的小辈可真不得了。”
王济很含蓄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衍虽然有些奇怪王济为什么如此反常,但还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们家景风、惠风都很欣赏你们家小娘呢。来之前一直问我和平子(王澄的字),卫家三郎真的会来吗,一定会来吗,他平时都喜欢什么……叽叽喳喳问了那么多,还不让我和别人说她们很激动,女孩子啊。”
王衍卖女儿卖的很痛快,眼神里却充满了浓浓的宠溺,要是卫家能同意,他是很乐意和卫玠结门姻亲的。
王济还是笑笑不说话,笑不露齿的那种。虽然他极其想毒舌,你们景风和惠风不是太子妃的候选人吗?你那个小气的娘子能同意你做决定?再说了,你两个女儿可比我们家小娘大。都那么老了,就别想了。但王济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
牙疼。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王济以前没有牙疼的毛病,是最近几年才有的,因为最近这二年吃糖吃的太多了。
“那你敢不敢少吃点糖?”王澄在一边听到后道,毫不客气的嘲笑起来。他是知道王济爱牙疼的毛病的,这位说话根本不知道客气为何物。
王济忍着痛,也要与王澄反击:“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是不吃糖,就想服散,服散我们家小娘肯定又要不高兴。我就只能吃糖啦。”
“不让你服用五石散?这是何故?”王衍一愣,其他人均也是奇怪不已。
对于现代人来说,五石散是一种容易导致人上瘾的软毒品,但是对于魏晋的世族来说这是奢侈品,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服用后整个人都飘飘然的,文学创作的灵感会犹如井喷。世家身边的人不管男女都在用,事实上,在他们的理解里,只有穷人才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不喜欢五石散。
王济愁眉苦脸道:“小娘小时候也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的,说新安县有个玄晏先生,是东汉明将皇甫嵩的曾孙,一生著作等高,哪怕得了病仍手不释卷。在医学和文学上都有极高的成就,还研究出了针灸什么的。”
“所以?”王衍没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关系。
“你等我说完!”王济的牙真的很疼,说一会儿就要歇一歇,“这位没事gān的玄晏先生,写了本‘坑人不浅’的书,叫《寒食散论》。文章里说,他一生饱受服散之苦,他自己得了风疾(中风)不说,六个表兄弟都是因服散不得法而早早亡逝,有的舌头缩到了喉咙里,有的肌ròu溃烂,写的极其恶心。小娘看后,就坚决不让我服散了。说害怕失去我。”
如果说前面的话,王济还有点苦大仇深的模样,那后面就纯粹是在炫耀了,他总是离不开炫耀他的妹子,炫耀妹子有多漂亮,炫耀妹子有多聪明,以及炫耀他妹子有多喜欢他。
王澄却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觉得王济越活越怂,被小孩子就拿捏住了。
王济回以“跟你这种凡人讲不通”的眼神,只是对身边的其他人道:“讲真,小娘的模样你们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有天他因为担心你,担心到卧病在chuáng,可怜兮兮的拉着你的手,用糯米一样软绵绵的声音祈求说,别离开我好吗。你们会怎么做?”
所有人试着想了一下。
gān!不要说只是个不服散了,哪怕卫玠要上天,都必须搭人墙把他送上去啊!
……
其实不是卫玠无意中看到了《寒食散论》,而是他在拓跋六修的指点下,好不容易才在大肆chuī捧五石散的风气下,找到的反五石散的医学著作。
卫玠想阻止全家吸毒,口说无凭,孤证不立,他自然要找些理论支持自己。
但其实哪怕有了医学著作,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因为五石散在这个时代,在大家眼里更多的是一种能够保命、保健康的药品,五石散又名“五石护命散”,是由十分昂贵的材料所制成的昂贵药品。还是东汉神医张仲景发明的,那个写《伤寒杂病论》的张仲景。这样的神医,怎么会有错嘛。
所以,卫玠跟家里人说五石散有问题,就跟在现代对家里的老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市面上很多保健品都是骗人的一样,老人根本不会听,有的甚至还会觉得你这是在舍不得给他花钱。
但哪怕再难,卫玠也要劝下去,因为五石散不是吃了虽然没什么用、但也不会害死人的保健品,五石散是实打实有害的东西,它会损害正常人的健康,会侵蚀一个人的意志力,会彻底转变一个本来xing格很好的人。魏晋名士的过于任诞,有一部分原因正是五石散所致。
所以,卫玠不会考虑以一己之力能不能改变这种社会风气,而是一定要改变!
幸好,卫玠最后找到了笑面狐狸晋疾医,作为他的医学后盾。晋疾医也是反对服用五石散的医者,他觉得张仲景发明五石散的初衷是为了治疗伤寒病,普通人吃了反而有害。为此,他独立研究了解毒之法数十年,最终从西域找到了一种相生相克的五行花。
但是根本没人愿意配合晋疾医的治疗。
王济是第一个试验体,也是最成功的,九年间,自王济答应卫玠绝不服散之后,他就再没有一次服用过,再难、再痛苦,最终也挺了过来,并在五行花的帮助下,快速从戒毒后的萎靡,恢复到了正常状态,甚至比过去更好、更健康。
王济就这样挺过了历史上他应该死去的年纪,如今依旧活的好好的,神采飞扬,并且会一直jīng神下去。
前边与众人策马的卫玠,则终于得到了片刻与自家兄长说话的安宁。
枣哥表示:“我打听过了,这次裴修也随他阿娘来了,就在后面的车里。”
卫玠点点头:“好的,我先装体力不支,去车上与他谈谈‘诗词歌赋’。”
结果,卫玠一说要坐车,刚刚还在jīng神奕奕的陪着骑马的一众世家公子、娘子,也都纷纷表示自己累了要坐车了,并积极的对卫玠自荐,如果卫玠觉得旅途漫漫太无聊,他们正好可以陪他一起解闷。
“……”你们是认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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