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舞伎朝着兰陵王盈盈一福,向后退去时,左侧的红楼上,站出了一个美人。
那美人盈盈一顾,在对上街道中某人的眼神后,她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美人与张绮一样,也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软骨秀,有着灵动jīng致的美色。她站在红楼上,经过jīng心打扮的美人,还可以从身姿中看到一份优雅和蒙尘的贵气。
只见她妙目顾盼了一会,定定地看向张绮,突然朝她一福后,脆声说道:“妾乃琅琊王氏之女……早就听闻过邺城来了一个吴郡张氏的姑子,今日得见,妾似是看到了昔日姐妹,心中甚是欢喜。”
这个堕落青楼的昔日姑子,以这般熟稔又亲近的语气招呼着张绮,一时之间,四下哗声四起,窃笑和众人的指指点点,更是充塞了整个街道。
隐隐中,有人在大笑道:“南地来的姑子,在我北方充什么高贵?不过是伎女之流而已”
“就是就是。”
“不过一伎而已,也敢如此张扬,竟说什么想当人家郡王的正妻?”
笑声越来越大,喧哗声也越来越响。一时之间,张绮苦心经营出的一切,大有一洗而空的架式。
一个小小的伎子,也敢这般针对自家阿绮?
兰陵王眉头一蹙,正准备下令,张绮已抬起头来,而她放在腿侧的手,则轻轻拉住了兰陵王的手。
她秀发不曾扎起,随着她这一抬头,满头墨发披泄而下,挡住了她半边脸颊,只露出另外半边如花如玉的容颜。
她静静地瞟了一眼那个青楼红ji,待得四周喧哗声渐渐止息,她才点了点头,清软而又明脆地说道:“怪不得姑子以贵女之尊,居然当了一个伎女,原来早已遗忘了羞耻和尊荣”
这话又响又脆,清清楚楚地传出,令得那伎子白了脸后,张绮安静地继续说道:“以后,那琅琊王氏四字,还请阿奴不可再提起……千年清贵,百代尊华,你不配”
恁地掷地有声
把话说到这里后,张绮如水的明眸,似笑非笑地扫过众人,在看到郑瑜时,略顿了顿。随即,她露出一种dòng察了一切的明彻笑容,转过头,她朝着兰陵王盈盈一福,脆生生地唤道:“郡王,令你的属下,she杀了这妇人吧。虽然她的血已经肮脏,却也不能任她继续沾污下去,是么?”
谈笑间,竟是生死等闲
那青楼红楼脸色大白,她惊慌地看着张绮,尖声叫道:“你,你凭什么?”才说到这里,她马上清醒过来,便哭道:“都是生不易,你怎可如此无qíng张氏,你莫忘记了,你现也是浮萍一片,只不过攀上了兰陵王,你便如此骄狂,小心他**落势了,也有人如此对你”
“放心”张绮朝她盈盈一福,静静地说道:“若有那么一日,阿绮自会亲手了断了自己,绝不至于有rǔ祖宗”你既得了他人示意,前来羞rǔ于我,休怪我拿你立威了她朝着那红伎一福不起表qíng平静中透着悲悯,这是在为她送行瞟了张绮一眼,兰陵王点了点头,随着他这个动作一做,散在他身后的一个骑士,弯弓搭箭,就在那个红伎尖叫一声,急急冲回楼阁时,弦响箭出,“卟”的一声,一支森森寒箭,直直地she中了那个红楼的背心。令得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令得她那身躯摇晃了半晌,才扑地一声栽倒在地北齐这等胡地,武风很盛,那红伎被人这般当街格杀,众人却只是惊住,没有一个人发出尖叫,更没有惊慌纷乱的现象出现只是这时刻,十里长街,端的是安静无比。
第130章名声
安静中,一辆马车车帘掀开,一个宽袍长袖的世家子弟跳下了马车。
他越众而出,大步走向张绮。
看到那世家子走出,郑瑜身后的一个贵女嘲讽道:“这贱妇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呸,这下有人出来算帐了吧?”
众目睽睽之下,那世家子大步走到张绮面前。
几乎是突然的,他朝着张绮深深一揖,朗声道:“小姑风骨铮铮,请受范阳卢十二一礼”
说罢,他昂起头,悲悯地看向四周的世家子,缓缓说道:“张氏阿绮,我等不如也”
他缓缓退去。
看到他退到一侧,与他同道而来的另一辆马车中,也跳下一个青年,他缓步走到张绮面前,沉默地躬身一礼,也退了下去。
看到第二个世家子,李映的脸色终于变了变,想要叫他一声,唇动了动,终是闭上了嘴。
接着,一个接一个的世家子越众而出,他们朝着张绮,轮流一礼后,便无声退下。
如此七八人后,人群中,走出一个衣衫破旧,却腰背挺直,脸孔黑瘦,却目光明澈,五官犹有昔日俊雅风采的中年人。他也走到张绮面前,朝她深深一揖后,这中年人徐徐说道:“琅琊王几,多谢小姑出手”
声音一落,他却是抬起头,似哭似笑的长啸起来。就在这王几转过身,跌跌撞撞地离去之际,红楼中冲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朝着王几破口大骂道:“你这天杀的,有人杀了你女儿,你还去谢过仇人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
王几却是浑然末闻,依然似哭似笑地放声长啸着,隐隐中,似乎听到他在悲歌“千古艰难唯一死矣……”声音悲凉中,含着对自身的无比厌弃,只见他跌跌撞撞而出,转眼便冲入人群,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直到王几消失了良久,众人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啕啕大哭声。
原本安静的街道,这时热闹了些。
无数的目光在看向张绮。
对上这些目光,秋公主讥嘲地说道:“只有这些汉家子,日子都过不成了,还讲究这些劳什子的声名”
她这话,无人回答,身后与她平素玩在一起的贵女中,也有一二个是世家女,如李映,便是陇西李氏的嫡女。
秋公主嘀咕几句后,转头看向郑瑜,见她脸色难看,不由安慰道:“阿瑜,别在意,这贱妇如此嚣张,我非得向太后告她一状不可”
哪知,秋公主才说出这话,郑瑜马上叫道:“不要”对上众人错愕的目光,她警醒到自己过于激动了。
当下,郑瑜咬着唇,放软声音解释道:“世家之中最重尊卑,那些世家子,明知道这个张氏只是个庶女,还对她行如此大礼,这说明他们认可了她……这种事传到太后那里,只会对她有利”
她这么一解释,众女马上明白过来。李映也低声说道:“阿瑜说得对,连我堂兄也对她行了礼……经此一事,这张氏在士族中,只怕会声名大振。要不是嫡庶之分不可逾越,而她私生女的来历又太过卑微,我担心都会有太原张氏的人过来相认。”
这话一出,众贵女面面相觑。
好一会,秋公主气愤地叫道:“她胆大包天杀了人,难道还立了功不成?”
听到秋公主这句话,李映却是微微蹙眉,心下想道:怪不得他们总是说,鲜卑蛮妇以她们的出身xingqíng,又怎么会明白,这世上有风骨两字,气度两字?
郑瑜也在那里睁大了眼,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张绮的方向,咬着唇忖道:前两天,明明是太后派人赏她耳光,是毁容折寿之灾,结果被这妇人一弄,不但她自身毫无折损,还帮兰陵王得回了兵权。这一次,明明是受了羞rǔ,明明是她杀了人,怎地又成就了她的名声?
想到这里,郑瑜警惕起来:这张氏,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时,已有城防卫过来,他们与兰陵王说了几句话后,有的在忙着处理那红伎的尸身,有的则在疏散人群。
一刻钟后,围堵了整条街道的人在渐渐散去,只是那些人走得老远,还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又低眸垂首的绝代佳人。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处也有一辆准备出城的马车,此刻,那马车的主人也在痴痴地看着张绮。
他就是五郎苏威。这些时日里,他无数次徘徊在兰陵王府外,可直到今天,才侥幸遇到了张绮。
……饶是隔了千千万万人,苏威却觉得,这广阔天地,只有那一双黑如点漆的双眸,只有那纤细而风流的身姿,屹然而立。
至今,西安城中还流传着兰陵王宠姬张氏的所作所为,直到此刻他亲眼看到,才知那是一种怎样的风华可惜,他与她相遇得太迟……是不是有一天他身居高位,呼风唤雨了,也能得到她?
苏威痴痴出神了一阵,猛然咬紧牙关,回头轻喝道:“走”
“是”
马车动了,朝着城门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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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四下的人流散了大半,郑瑜再次策马上前,她笑盈盈地看着搂着张绮,准备跨上马车的兰陵王,唤道:“长恭,我们要出城赛马了,你和张姬也来,好不好?”语气中,带着微微娇软的请求,正是她与兰陵王相处时,最常用的口吻。
兰陵王回头看了她一眼,他哪有什么兴趣与这些女郎一道玩耍?便摇头道:“不用,你们自己去玩吧。”
被他拒绝,郑瑜却一点也不恼,她调皮地说道:“长恭你太也无趣人都出来了,就跟我们去玩会嘛”语气带着亲近和娇嗔。
听着她这熟悉的语气,看到她清亮的,没有半点芥蒂的眼神,兰陵王不由认真地向她看去。
正在这时,一个壮汉策马靠近,他来到兰陵王的身边,低声说了句话。
那话一出,兰陵王马上抬起头来。他朝一侧的角落,离此数十步远的地方看了一眼后,朝着张绮低声jiāo待了一句,便随着那壮汉,朝那角落大步走去。
兰陵王这一走,便剩下张绮孤零零地倚马而立了。
郑瑜目送着兰陵王离去的背影一会,转过头看向张绮。
突然的,她温婉说道:“阿绮,刚才你的表现好生了得,连我也想向你行礼致敬了”
是么?
张绮抬眸,她淡淡一笑,垂眸道:“不敢。”世家子的骄傲,郑氏这种倚仗鲜卑族而崛起的bào发户,这种所谓的新兴家族,怎么可能明白?
见张绮并不得意,郑瑜慢慢收起笑容,她突然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听说娄七女也中意长恭了。”
娄七女?
见张绮抬头,郑瑜苦涩地解释道:“娄七女是太后娘家人,最是骄贵,最喜欢甩鞭子。张姬,长恭他已经二十岁了,他的婚事已不能再拖下去,最迟今年年底,便会定下。”
她抬头看向张绮,眸中有泪,“阿绮,相比起其它鲜卑贵女,我一个汉家子,还是好相处得多的……你说,长恭为什么就不愿意娶我为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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