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曾在意她被人羞rǔ了。
明明小时候,她受了人家的欺负,他总是挺身而出的。
便是长大了,有人欺负她,他也会呵斥几句!
现在,她都是他的妻子,是堂堂的兰陵王妃!有人当着他这个郡王的面,羞rǔ她这个王妃,他却是一动不动,完全置若罔闻!
不知不觉中,郑瑜的泪水滚滚而下。当她退到角落处,低着头站立时,才把那泪水小心地掩在yīn影中。
这个时候的郑瑜。浑然忘记了,张绮根本没有刻意针对她。是她先冒犯张绮的。是她浑浑噩噩地走出来,不管不顾地想要接近张绮,才被那些极力维护皇室威严的太监侍卫警告。自始至终,张绮也只是瞟了她几眼,连口也没有开。实是称不上刻意羞rǔ。
暗中啜泣了一阵。郑瑜小心地拭去泪水,抬头看向依照沉默着的张绮。
直到现在,兰陵王没有开口,张绮也没有开口。
在兰陵王直直地看着张绮时。张绮一派雍容地站在那里,不曾露出半点胆怯,甚至从头到尾。脸上笑容不减,风姿卓然,华贵无比。这种华贵和风姿。远远胜过齐国的新皇后胡氏多矣!
以往,这张氏也有华贵时,不过那种华贵,郑瑜从来不屑一顾:不过是装出来的气派而已。
可眼下,看着她一袭当今天下最为金贵,直是无价之物的玉缕绸衣,看着那cha在她头上的。只有贵妃那样的品级才有血玉凤钗,看着整齐站在她身后。佝偻着腰身,小小翼翼地侍奉着她宫女,看到见她站得久了,连忙搬来华贵的金丝塌,小心翼翼地把张绮扶到塌上坐好的宫女,突然的,郑瑜觉得喉中有点腥甜!
这是一个衣冠论人的世道,张绮以前便是最雍容,也不过像那些名士一样,是风流范儿。在北齐这等鲜卑人做主的混乱之地,这一种有风骨,你愿意欣赏就欣赏,不愿意欣赏也可一脚踩下。
有很多贵族,他们不会把你这范儿看在眼里,能让他们屈服的,永远只有实实在在的权势,或者说,衣冠!
如现在的张绮,光是她这身衣冠,光是她这个派头,光是那些侍立在她左右,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气的太监婢女,便让郑瑜真正感觉到,张绮,高贵了!
一时之间,路上听到的那些少年的议论,纷纷涌上郑瑜的脑海。
“听说陛下对她十分爱宠,连大冢宰也对她尊敬有加呢。不知道陛下及冠后,会不会封她为后?”
“陛下后宫空虚,说不定真会封李妃为后。”
眼前这个女人,不再卑贱得她一只手便可掐死,而是变得高高在上,因为,她是周国皇帝最爱的女人,也许还会成为周国的皇后!从此,自己见到她,都要行礼的。
眼前这个妇人,害了自己一世,如今又这般羞rǔ于已,难不成,自己却永远永远,也没有复仇的机会?还得见她一次,便向她行礼一次?
这不是郑瑜要看到的。
这时的她,浑然忘记了,眼前这个妇人一旦成了皇妃,那就再也不会与她争夺丈夫了。
她只是想着,怎么可以?泥土就是泥土,卑贱之人,就永远都是卑贱之人,她怎么可以?
这不公平!
这一点也不公平!
在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张绮终于动了,她眸如秋水地瞅着兰陵王,挥了挥手,雍容的,淡淡地说道:“把兰陵王妃请下去。”
如此轻描淡写,如此高高在上,仿佛她只是蝼蚁!
张绮的声音一落,几个身材高大的太监走了进来,他们大步走向了郑瑜。
是了,这里是周地,周国的皇妃,杀死一个齐国的郡王妃,甚至扯不到国与国的高度。列来,这样的事做了也就是做了,随便找个理由,给些补偿便能打发的。
郑瑜的脸更白了。
一口气蓦地堵在她的胸口,令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这不公平!
卑贱的人应该永远是卑贱的,低下的人应该永远低着头,凭什么她这么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如看一只蝼蚁一般地看着自己?
无比的郁恨,一下子涌上郑瑜的胸口。她没有发现,这种郁恨,甚至要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也许是刚才猝不及防之下被张绮震住,不但向她跪了还求了饶,现在的郑瑜,明明知道张绮要杀自己只是挥挥手而已,可她就是不想再屈服了。
见郑瑜青白着脸,动也不动,四个太监冷哼一声,其中两人大步上前,一人架着郑瑜一条手臂的,把她qiáng行向楼下拖去。
刚拖出三步,郑瑜清醒过来,大受屈rǔ的她,不由尖叫道:“长恭!”
她想叫兰陵王帮忙,她得叫兰陵王开口。不管如何,自己毕竟是他的妻子,他们羞rǔ了堂堂兰陵王妃,他那么骄傲的人,应该出面的!
可兰陵王哪有听到?
郑瑜不甘心,又叫了三声。听到她的叫声,左侧的太监尖哨地说道:“尔这妇人还敢叫?你是什么人,我家娘娘又是什么人?识相点,就老实地下去呆着吧。”
另一个太监也说道:“娘娘就是心善,依咱家看来,这等不分上下的蠢妇,就该打杀了!”
什么叫不分上下的蠢妇?什么叫你是什么人,我家娘娘又是什么人?
那个贱妇,她不过是地上的烂泥,她根本没有资格这样对我,没有资格!
在无边的怒火和气恨中,青紫着脸的郑瑜竟是白眼一番,晕了过去。
两个太监把她拖到下面时,正好走在后面的齐使看到了,见他急急赶来,两个太监把昏倒了的郑瑜朝地上一扔,扬长而去。
兰陵王依然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抬着头,一瞬不瞬地迎着张绮目光。
这个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再无第三人。
张绮看向他,如秋水般明澈的眸光,清冷无波地看着他,见他还是不开口,张绮抿了抿唇,终于声音清软地说道:“兰陵郡王,别来无恙?”
声音静而无波,如此的静而无波!
“兰陵郡王,别来无恙?”
问侯得这么平静,这么的清冷,这么的宛若陌路人!
不对,是陌路人了,她已经是周皇新得的李妃,是整个周国朝野都议论的李淑妃!
……
一直动也不动的兰陵王,向后猛然退出一步!
然后,只见他按着自己的胸口,缓缓的,缓缓地蹲跪下去。随着他单膝跪地,那一头墨发披泄而下,挡住了他的脸孔。
有两滴腥红,溅落在了楼梯口!
张绮看到了那两滴腥红,她以最快的速度别过头去。
她不再看向那男人,而且急急挥了挥手,带着众太监宫女,踉跄地从他的身边冲下楼梯……
直到她跌跌撞撞地逃出老远,她身后的男人,还一动不动地跪在楼梯口,安静中,只有鲜血“嘀哒嘀哒”的溅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
☆、第166章再提和离(第一更求粉票)
郑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使者府的。
她似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chuáng塌上,而外面,阳光正好,看日头已是下午。
挣扎着从塌上爬起,令婢女给自己洗漱过后,她问道:“郡王呢?”
那婢女奇怪地看着她,道:“郡王从不曾在使者府落宿啊。”
几乎是那婢女的声音一落,郑瑜陡然记起了所有的事,所有被她下意识地封闭的事!
她记起来,她和兰陵王去见过张绮,原来张绮成了周国小皇帝的宠妃。她还被那个贱女人bī得下跪赔罪……
看到郑瑜一张脸时青时白,站在那里咬牙切齿的,两个婢女有点害怕,同时低下头,向后悄悄退出几步。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郑瑜轻而温婉的自语声,“我真是疯了……我怎能被她激得如此失态?”
语气尽管温婉之极,却有着无比的自责。
郑瑜是自责的。
她觉得自己太大意了,大意得居然在那个贱妇面前丢了这样大的脸!最重要的是,丢脸的时候,居然让高长恭看到。
她怎么能让他看到自己的那一幕?
郑瑜站在那里寻思了一会,走到一侧,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样物事藏好后,深深吸了一口中气,推出房门朝外面的人说道:“带我去见兰陵王。”
兰陵王落宿的地方,与众齐使不同,是在酒楼里。
因必须时刻联系,众使都有他的地址,不一会功夫。郑瑜便被带到了兰陵王所住的酒楼处。
令人通报后,不一会,一个护卫上前说道:“郡王许了,王妃请。”
郑瑜这才提步。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有点酸苦:她是堂堂的兰陵王妃,可她要见自己的丈夫。还得请人通报。还得经过允许才可。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悄悄把手伸入袖袋中,那里。有一包药末……
高长恭所住的酒楼,并不是特别好,与jīng心修饰过的使者府邸不能相比。郑瑜一边看着那简陋朴素的房屋。一边不由想道:长恭富贵了也有些年了,怎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居住的地方。这么无所谓?
不一会,她来到一个房间外,在一个护卫地点头下,她轻轻推开房门,一边推,一边唤道:“长恭……”
吱呀一声,大开的房门中。她看到了孤独地站在窗口,一动不动地兰陵王。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那身影成似凝了霜。
兰陵王没有回答她的话。
郑瑜犹豫了一下。把房门带上,她走到一侧,从一旁拿起酒壶,一边煮着酒,一边温婉地说道:“长恭,你用过餐么?”
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阿瑜。”
许久不听他这么唤她了,郑瑜不知不觉中,竟是眼中一阵酸涩,她连忙应道:“诶。”应过之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似是有点心虚,她又唤道:“长恭,酒温好了,先喝喝暖暖身子吧。”
说罢,她提着那酒壶,小心地朝他走去。
她走到兰陵王面前,低着头小心地给他倒着酒。不知怎地,她发现自己的手腕有点颤。
不一会,一樽酒便倒好了,她把那酒放在他面前,温柔地说道:“长恭,喝一口吧。”她抬起双眸,妙目中尽是盈盈期盼,和似水温柔。
兰陵王却依然理也不理,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前方。
郑瑜见状,双手捧起那酒,小心地递到他面前,轻声道:“长恭……”
52书库推荐浏览: 林家成